第六章
趙雅茹看她的樣子,笑道:「到底還是個孩子。點心本是備給你們吃的,你若是餓了,便吃些。」
蘇蕎一早沒吃過半點東西,的確餓了,於是毫不客氣的拿起筷子夾了一顆炸蝦球,唔,侯府的點心果然不同凡響!兩顆蝦球下肚,她又夾了一顆白芝麻糯米球。
趙雅茹在一旁看她吃得這麽香,覺得十分有趣。
正在這時,只聽得綠衣說:「王妃,世子來了。」
蘇蕎驀地抬頭,只見一個人推着輪椅從月洞門緩緩過來,那男子身着一襲白衣,纖塵不染,目光淡淡的掃過滿池蓮花,最後落在亭中兩人的身上,看向蘇蕎時,他眉頭微蹙,一絲詫異一掠而過,立即恢復了淡漠。
遙遙的,蘇蕎便看那目光望過來,彷佛冬日的冰雪,墨色冰眸中沒有半點溫度,亦無半絲波瀾。他長得很好看,蘇蕎不禁想着,難不成這姓趙的一家都是俊男美女?這位世子眉目同敬王妃有幾分相似,可見是親姊弟。他修長濃黑的眉宛若刀裁,微挑的鳳眸彷佛閃爍着惑人的星光,高鼻菱唇,臉竟不見一絲血色,那冰貌雪肌,倒真像是冰雪做成的人。
他肩寬體長,穿衣好看,但明顯體型瘦削,穿着寬袖長衣顯出恍若謫仙般的飄逸之姿。
蘇蕎咀嚼着糯米球,心道,這個變態還長得挺養眼的。
當她的目光挪到那世子身後那個劍眉星目的青衣男人,不由得呆了呆,頓時,她只覺得脖子處涼颼颼的,怎麽是那個傢伙?動不動就把劍架在人脖子上的那個人!他說過,他們家公子向來比較霸道。難道眼前這個,就是那個霸道的主子?
「咳咳……」她被自己口水嗆到。
趙雅茹看了她一眼,「你還好吧?」
蘇蕎欲哭無淚的搖了搖頭,「沒事。」
「姊姊找我來所為何事?」那白衣男子開口,聲音雖然好聽,卻冷泠的,彷佛被冰淬過一般。
蘇蕎心中憤憤,呿,還以為是啞巴,原來是個會說話的。
「流觴、綠衣,你們兩個去院子口守着,沒有我的允許,誰都不許進來。」
「是!」
待兩個人去了,趙雅茹滿眼溫柔的對白衣男子說:「孜睿,這是我跟你說的那個大夫,接下來的三年,就請她負責照顧你的生活起居,以及……」
「就她?」趙孜睿打斷了她的話,冷眉微挑,眼角的餘光都不屑光顧蘇蕎。
蘇蕎惱了,什麽叫做「就她」?她緊緊攥着拳頭,嘴巴噘得如同油壺嘴,嘴角還掛着三顆白芝麻,對這位病人的態度很是不滿。
趙雅茹寵溺的笑,「孜睿不要彆扭,你年紀也不小了,該經歷的事情總該經歷一下。」
蘇蕎發覺那位世子在聽到這句話之後,雪白的臉上泛出一絲可疑的紅色。她撓頭,覺得這位王妃說話跟繞口令似的,什麽叫做經歷該經歷的?
「蘇姑娘……」趙雅茹轉頭看她,有些無語,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蘇蕎忙用手抹了一把,然而那三顆芝麻頑強得如同鑲嵌在那裏一般。
趙雅茹扶額,罷了,這位小大夫,自求多福吧。她瞧見孜睿的臉色依舊不屑,解釋道:「你不要小瞧蘇蕎,她的醫術很是高明,她說過,給她三年時間,你的身體便可復原。」
然而,趙孜睿壓根就不信這句話,心思更直接表現在臉上。
蘇蕎惱火,敢質疑她的醫術?那比質疑她的人品還要糟糕!一個病秧子還瞧不起大夫,怪不得他十年了病都治不好。「世子爺,不若讓我給你診個脈,若是我診得不錯,你給我笑一個怎麽樣?」蘇蕎眉毛挑了挑,渾然似那調戲小娘子的惡少。
趙雅茹驚得微微張嘴,這小丫頭……還從未有人對孜睿說這種話。
趙孜睿很惱火,幽深如墨的眸子盯着蘇蕎的臉,那凌厲的眼刀好似要在蘇蕎的臉上千刀萬剮,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你要本世子給你笑一個?」
蘇蕎一哆嗦,意識到自己胡言亂語的毛病又犯了,這可是古代,這位世子爺雖然是個病秧子,可這裏是他的地盤,他一句話能左右她的生死!她恨自己多嘴,抱起小包袱,眼觀四方,一副隨時準備逃走的樣子。
「噗嗤!」趙雅茹掩唇笑了,「孜睿,別生氣,你不覺得這小大夫很有趣嗎?再說我都沒見你笑過,若是她診脈診得准,你笑笑又何妨?」
趙孜睿睨了姊姊一眼,臉色黑沉。
趙雅茹將蘇蕎推到他的身前,道:「你就大膽診治吧,我可以替你保證,孜睿不會對你怎樣的。」
蘇蕎有些膽戰心驚,她偷偷抬眼,迎面就見他的眼刀飛過來,可見對她恨之入骨。好一個睚眥必報的世子爺!「那我可診斷了,麻煩世子爺把手腕伸出來,男左女右,你伸左手就行了。」
趙孜睿磨了磨牙,看了她良久,在姊姊的督促下,極不情願的伸出了左手。
那手腕雪白,青筋都看得見,蘇蕎覺得他的確有點瘦,小心翼翼的伸出三根手指按在他的脈搏上,頓時冷得一抖,想不到有人的體溫如此冰涼,她詫異的看了他一眼。
趙孜睿看着蘇蕎,只見她嘴角動一動,那嘴角的三顆芝麻就跟着跳三下,他深吸了一口氣,忍住了想一下掀翻她的衝動。「怎麽,診不出來?」他冷冷說。
蘇蕎收了手,沉吟一下,道:「有點奇怪。」
「怎麽奇怪?」趙雅茹蹙眉問。
「世子體質極寒,脈搏羸弱,是怎麽活到現在的?」蘇蕎撓着腦袋,他雖然身體瘦削不能行走,看着卻精神還好。
趙孜睿挑眉,冷聲道:「怎麽,本世子活到現在你有意見?」
蘇蕎齜牙假笑,「沒意見,真沒意見。」
趙雅茹神色哀沉,道:「你說的沒錯,太醫都是這樣說的,還說……」她頓了頓,沒有言語。
「姊姊,勿要信那些庸醫妖言惑眾!」趙孜睿打斷了她的話。
趙雅茹定定的看着蘇蕎,「你還診出什麽?」
蘇蕎道:「世子雖然體質寒冷,但是好在身分尊貴,大約有靈藥養着,因此現在還不用太擔心。如果我猜的沒錯,世子的生活習慣應該不大好,一則飲食不定,二則起居不規,三則心氣不暢,我說的可有錯?」
趙雅茹大喜,「沒錯,一個字都沒錯!孜睿就是這脾氣,誰都管不住他,也管不了他,若是你能幫他改一改就太好了。」
蘇蕎微微一笑,「還是我之前的那句話,若是要重新行走,三年功夫足矣。」
趙雅茹拍手道:「太好了!即日起你就搬入星辰院東廂房,住在孜睿的隔間裏頭。」
「等等……隔、隔間?」蘇蕎瞪圓了眼,「王妃,能把我擱遠點嗎?」她這句話落下,只感覺某人的眼刀似乎又將她剮了一道。
趙雅茹曖昧笑道:「你這丫頭,有什麽好害羞的,雖則男女有別,但是你身分特殊,是要日夜照顧他的人,怎能偷懶?就這麽決定了,若是缺什麽儘管跟流觴說,他會替你去採買的。」
蘇蕎心虛的看了趙孜睿一眼,被他眼底的冷光嚇得立即低頭,莫名覺得脖子上涼颼颼的。怎麽辦?身為病人,他實在太不合格。大夫最怕什麽?最怕病人不合作。她扶額哀嘆,怎麽攤上這麽一個病人?
「你先下去歇着,我同世子還有話要說。」趙雅茹吩咐。
蘇蕎被綠衣領下去了。
趙雅茹語重心長的說:「如今的情勢也不容你任性,你我身在高門,便不容擅作主張。倘若你不珍惜自己,不珍惜這世子之位,自然有人求之不得。」
趙孜睿微微蹙眉,沒有言語。
「母親早逝,父親長年身在邊關,倘若我這個做姊姊的不為你操持,還有誰為你操持,難道指望那偏心的祖父祖母,還是指望那虎視眈眈的二夫人?」見弟弟不說話,趙雅茹嘆了一口氣,抬頭看天,天色已經不早,她該回王府了。臨走前,卻聽到孜睿開口——
「姊夫他……待你好嗎?」
趙雅茹淡淡一笑,「什麽好不好?如今我懷着他的骨肉,他能怎樣?不過,姓唐的那個小賤人想算計我,可沒那麽容易!」她拍拍弟弟的肩膀,道:「罷了,我真的要走了,改日來看你。記得乖乖聽大夫的話,若是早日生個孩子,也沒什麽不好的。」
趙孜睿嘴角抽了抽,想起那個胖嘟嘟的丫頭,禁不住抬手撫了撫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