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如此生分
“我對一場本不該存在的婚禮沒興趣。”
如墨的話就如一塊沉重的石頭,打破的湖面的平靜,擾亂了在座每一個人心緒,尤其是坐在上座的風濯塵,他原本和善客氣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經歷了昨晚的那一場廝殺,如今坐在這個御書房內的人,都知道了卿櫟和幽冉的命運為何會變成這樣,儘管他是父王欽點的繼承人,可他如今還能坐在這王座上,終究是有點名不正言不順的。
如墨的話說得直白,話里的意思便是他們幾個沒有挑明的關係,當初若不是沐南葉搞的鬼,那麼憑卿櫟嫡長子的身份,以及父王對雲瑤的萬般寵愛,這罘彝王的位置定然會是卿櫟的。
縱然卿櫟最後被當做女兒養,可他上面畢竟還有一個雙生兄長,如果不是沐南葉的關係,怎麼都輪不到他風濯塵來坐這個位子。
屋子內一陣詭異的沉默,除了如墨外和卿櫟,還有那個完全不在狀況內的清靈,其他人臉上都閃過一絲尷尬,甚至連向來神經大條的幽冉都不自在的扭了幾下,而飛煙卻依舊看着卿櫟。
卿櫟似乎是有些忍受不了屋子的壓抑的氣氛,“唰”的一下站了起來,淡淡的掃了風濯塵一眼:“我先出去了。”
“卿櫟……”風濯塵眼見卿櫟甩了甩衣袖就要離開,下意識的便出聲喚道,可是這一聲“卿櫟”后,他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卿櫟腳下的步子頓住,他微微垂下了雙眸,長長的睫毛掩去了他此刻的神情,清冷的聲音里聽不出一絲波瀾:“兩日後我會離開一重天。”
說完,卿櫟抬腳逕自朝外走去,在其他人眼裏,他的腳步是那樣瀟洒利落,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根本就是因為承受不住飛煙那毫不掩飾的眼神,而倉皇逃跑。
他怕……
他怕自己最終會在那赤裸裸,好不掩飾的眼神的注視中敗下陣來,他怕自己好不容易做下的決定會動搖,更怕自己的心終究不夠絕情,舍不下心底眷戀的身影……
卿櫟離開后,如墨也帶着清靈告辭,他們要回如墨雪山之巔的家,從今後他們兩人再也不會孤單了。
飛煙縱然捨不得這麼快就與清靈分開,卻還是由衷的為她感到高興,至少她們之間,還是有人得到了幸福的。
至於純粹留着看熱鬧的幽冉,見他們都走了,自然也拉着千璃離開了御書房,說是要帶她千璃出城去置辦賀禮,畢竟還有兩日之後就是風濯塵與飛煙的婚禮了,總不能空手喝人家的喜酒吧。
這時,御書房內只剩下風濯塵與飛煙倆人,飛煙尷尬的看了看風濯塵,見他也正抬眸瞧着她,眼中頓時閃過一絲慌亂,下意識就迅速將視線移開,雙手更是用力的絞着自己的衣擺,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樣。
風濯塵將飛煙的不自然都瞧在了眼裏,他重重嘆了一口氣,起身走到她的身邊,彎下腰與她平視道:“我們倆什麼時候變得如此生分了?”
“我……”面對風濯塵的問話,飛煙無措的垂下了頭,她該這麼告訴他,她的心根本就不在他的身上,她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卿櫟臨走時的那句話。
他要走了……他真的要離開了……
她知道,這一次他走了便再也不會回來了,他……真的要扔下她了,她……該怎麼辦?
“飛煙,我們大婚在即,你還有什麼要求?或者你覺得還缺些什麼?”風濯塵壓下心頭的不安,扯了抹笑容溫和的問道。
飛煙聞言搖了搖頭:“我……沒什麼需要的……”
“……”風濯塵見狀心裏一沉,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了一僵,撐在膝蓋上的手不禁微微握緊,暗暗做了一個深呼吸后,他還是按捺下了心底的躁動,耐着性子繼續說道,“明日晚上,長老們就會到了,後天在婚禮儀式前,會先將龍族與我罘彝族的契約完成。”
“……好……”飛煙遲疑了一下後點了點頭,長老們……也要來了,她……已經連累了龍族千年,不能再因為自己的任性而給長老們添麻煩了。
風濯塵瞧着飛煙此刻的表情,便能猜出她心裏的想法,因此暗暗鬆了口氣,伸手就想要替她拂開臉頰邊的髮絲,結果手才剛探到她的臉頰邊,飛煙卻是微微瑟縮了一下,於是他的手便頓在了當場,一時不知該進還是退。
最終,風濯塵重重嘆了口氣,不甘卻又無奈的收回了手,他站直了身子斂了斂神色,無妨,再過兩日,一切塵埃落定,他們兩個來日方長。
“傍晚的時候,喜服就會送來了,到時你試試,看看還有什麼地方需要改的。”
飛煙微微一愣,喜服?居然這麼快就縫製好了?看來風濯塵是真的十分看中他們的婚禮,終究是她對不起他,這樣好的男子,原該可以配更好的姑娘,配一個心裏只有他的姑娘。
可惜……她的心裏早就住進了另一個人,縱然那人從不曾給過她任何的承諾,甚至一而再的將她狠心推開,可是付出的感情她再也收不回來了,她知道這對風濯塵不公平,可是感情的事本來就無法預料的。
猶豫了一下,飛煙覺得自己還是無法就這樣嫁給風濯塵,因此她咬了咬唇想要開口:“我……”
然而她才剛開口,便被風濯塵一下子給打斷了:“我還有事要與九樺商議,你快些迴流雲宮吧,清靈該等着與你告辭了。”
說完風濯塵便向是故意要逃避什麼,直接揚聲將一直等在門外的九樺喚了進來,帶着滿臉歉意的看着飛煙。
飛煙見狀,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是神色複雜的看了看風濯塵,默默嘆了一口氣後起身離開。
直到飛煙白色的身影消失他的視線內,他才沉下了臉色,一雙星眸內含着一抹陰鷙,他轉身走回了自己的位子上坐下,神情冷漠的看着九樺吩咐道:“你通知祁如,從今日起多調派些人手,加強王城內的戒備,務必確保大婚前不能再出任何意外。”
“可是……沐南葉不是已經……”九樺有些不解的出聲,沐南葉已經是個廢人了,他不懂主子為何還要如此小心謹慎。
誰知,風濯塵卻是瞬間黑了臉,聲音一下子就拔高了幾分:“不必多話,本王讓你怎麼做就怎麼做,這是命令。”
九樺整個人一愣,他還是第一次見風濯塵如此疾言厲色,縱然心裏十分詫異,卻還是恭敬的應聲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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墜情崖上荒涼的樹叢里一抹紅影恍恍惚惚的走了出來,昨日上午自御書房出來后,他便逃也似的離開了罘彝王城,一個人又跑回了桃庄,在庄內如遊魂般度過了一日,晚上自酒窖里摸出了幾罈子好酒,居然就這樣一個人坐在飛煙原本住的屋子裏喝了一宿。
直到天色微微泛白,他才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一覺醒來竟已是申時,原本他是不打算再回來的,可是思慮再三他還是抵不過心底的那抹牽挂,渾渾噩噩的回到了王城裏,待他回過神來自己居然已經站在了這裏,這個擁有這最初的回憶的地方……
卿櫟信步踱至崖顛,微微傾身俯看着下面繚繞的煙霧,心中不免感觸萬千。
那年……他第一次從這裏躍下,心裏揣的是好奇。
那年……她義無反顧的從這裏躍下,又是怎樣的心情呢?
如果……今日……他從這裏躍下,是不是就能體會她當時的心情?
她那梨花帶淚的臉蛋,始終在他心頭纏繞着,一千年了,怎麼都無法抹去。
只是……最終,他仍是傷了她。
雖然傷她並非是他的本意,只是他根本無從選擇,若非這樣,他根本無法面對她深情的凝視。
他愛她,比風濯塵更愛她,正因為愛她,所以他不能誤了她、正因為愛她,所以不忍讓她跟着他居無定所、正因為愛她,所以不願拖她一起下地獄。
一個連身份都不被承認的人,甚至今後將何去何從都不得而知的人,怎麼能給她幸福?
何況……他還……
她是這麼的美好,因此……她只得更好的人,而他這一世註定了要辜負了她啊……
若有來世……再讓他還她的情吧!
身後,細碎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的冥想,根本無需回頭就知道來人是誰,放眼整個罘彝王城,恐怕也就只有她,無論他躲在哪個角落、無論他何時出現,她總是能夠第一個找到他,也只有她才會那般不顧一切的找尋他。
就像那時……她也是那般不管不顧的衝到幽城,只為了——他。
卿櫟並沒有轉過身,依然靜靜的負手立於崖顛,直到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腳步聲在離他半丈遠的距離停下,他才緩緩的轉過身看向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