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命懸一線
裕景將軍說完幾句話，仰起頭來笑了笑：“鳳凰姑娘被帶出宮去養大，我倒是不知算不算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了。”
“將軍此話怎講？”顧長明差不多將人送到城門口，兩人俱是光明磊落，反而不在乎身後是否還有其他人尾隨。反正等將軍出了城，他折返宮中，皇上是個什麼心思，更是懶得揣測，到時候願聞其詳。
“三公主如意在宮中雖說得了十多年的富貴榮華，終究還是去了遼國這樣的地方和親。遼聖宗對她相敬如賓，卻怎麼能夠比得上鳳凰姑娘與你，自此以往只羨鴛鴦不羨仙。”裕景將軍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小顧這樣聰明，應該明白該收手時就收手的道理。敏妃的來歷，沒有人知道，你也不必再問。”
顧長明不想他玩笑中夾雜着正經，俊臉不及一紅，已然完全聽明白。裕景將軍並非不知，他只是不想開口來說，有些秘密若是沉入深海之中，對誰都不會是更壞的結局。
“皇上本來要去了家父的存在，族譜甚至世間，再無顧武鐸這一人。”顧長明聽他說起，將心中擔憂的事兒提上一提。
“如果這是皇上的試探呢？”裕景將軍恢復了爽朗的笑聲，用力拍兩下他的肩膀，“我也算是戎馬半生，皇上是個眼裏揉不進沙子的性格。你提出反對之時，他要不想聽，你不可能完好無損的待在太醫院。小顧啊小顧，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顧長明眼底略有驚喜，裕景將軍似乎什麼都沒有說，又似乎什麼都說得一清二楚。
開封府的城門口，依舊是侍衛把守，裕景將軍牽馬站在原地，夕陽落得極快，才這麼會兒功夫，天色漸暗，進出城門的行人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腳步。
“這是大宋的太平天下，我每次離開都忍不住想要多看幾眼。”裕景將軍利落的翻身上馬，“小顧，回去等消息，皇上讓你走，你便走，不要拖泥帶水的。你這個人哪裏都好，只是心軟，到時候反而傷了自己，傷了最為親近的人。”
顧長明來不及點頭答應，裕景將軍接着又道：“等你和鳳凰姑娘成婚，給我寄封信告知一聲，我也好同喜。”
“暫時不會那麼快的。”顧長明聽他說著說著又打趣，便是這樣的口氣，方能容易讓人心心平氣和的。
“她護着你，你護着她，其他的不說，這輩子太太平平的。”裕景將軍道了一句別送了，他取出令牌在守城的護衛面前一晃，誰還會攔着他的路，快馬加鞭，一騎絕塵，一人一馬很快便消失了在了城門之外。
顧長明一回身，見着熟悉衣飾的人安靜站在身後。他不介意的笑了笑道：“回宮去，不為難你們。”
裕景將軍的話，彷彿給他打開了全新的一扇大門，原本鬱結成團的心境，被層層剝離。顧長明知道那些到了應該放下的時間。
那幾人見他如此配合，沒有向前，反而四下散開，很快隱匿到了各處。顧長明見不到他們在哪裏，卻知道暗地裏依然有很多雙眼睛在監視着自己。他用最快的速度回到皇宮的北邊城門，見毛六親自在外等候。
“顧公子回來了。”毛六很平靜，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
“裕景將軍要回邊關，送行一程。”顧長明更不願刻意解釋，一條長腿邁了進去。
“這也是人之常情，實屬應該。”毛六不動聲色的跟隨在他身後，“除了此事，不知顧公子這兩天是否還會出宮？”
顧長明眉毛揚了揚，這算不算先禮後兵？他若是想走，可以事先通報，免得讓他們在皇上面前夾着尾巴做人。
“不會了，我等皇上的口諭。”顧長明說得再明朗不過。這樣一來，反而是毛六摸了摸鼻子不作聲，一臉不知情的憨厚。等到皇上的口諭，便是他們幾人要離開的時候。
兩人正逢場作戲的往內走，誰也不問為何走的是同一條道，見對面匆匆過來個太醫院的葯童，顧長明認人從來不會出錯，正是老溫太醫家宅中留下的最後那個葯童，叫做三七的。
三七一臉焦急慌張，分明像是在找什麼人，東張西望又極為心亂，幾次都差點左腳踩到右腳，向前栽倒。
顧長明顧不得是在宮中，身形一動，兩個起落到了他面前：“三七，你在找什麼？”
“顧公子！”三七眼睛瞪得圓圓，“老爺，老爺不好了。”
“什麼！”顧長明第一反應是宮中又生巨變，如果是父親再次脫逃傷了老溫太醫，那麼莫說是皇上要動怒了，他也不會放過那些看守之人，實在是太失職了！
三七是老溫太醫府上的葯童，有時候會跟着到太醫院來幫忙，兩邊跑腿，他一把上前扯住了顧長明的衣袖：“顧公子快隨我回去看看，怕是晚了就趕不上了。”
顧長明一句話沒問，反而是毛六着急追問道：“溫太醫昨天不是還好好的，怎麼說胡話的，怎麼就趕不上了！當心回頭好好治你！”
“老爺突然發了急症，我因為見過幾次顧公子，與他相熟，鳳凰姑娘才特意讓我出來尋人的。”三七恨不得拖着顧長明向前走，“太醫院裏的人都快束手無措了，顧公子快隨我走。”
顧長明扔下毛六，拽住三七的胳膊，帶着個人，依舊像是天空中矯健飛翔的鷹，展開翅膀，速度驚人。毛六隻覺着眼前一晃，哪裏還有顧長明的影子，雖說知道這人是向著太醫院的方向而去，他有些理解皇上的意思。
這樣的人，如果不肯做官，那麼最好不要留在離皇宮太近的地方，否則一言不合殺入宮中，至少能嚇掉皇上半條命。
可惜了，顧長明絕對是個人才，以前是無心做官，現下是想做也做不了，被其父的罪行給完全掩蓋了光芒，莫說是顧長明這輩子了，顧家的嫡系子孫都跟着失去了機會。
毛六低頭苦笑了一聲，看這位的形容心態，怕是根本沒覺得是失去，反而是一身輕鬆了才對。
顧長明很快到了太醫院，裏面進出的太醫足有五六人，柳竹雪先見着了他：“顧大哥，小鳳凰在裏面幫忙，老溫太醫的情況不太好。”
“到底是怎麼回事？”顧長明不信老溫太醫這般健朗的體質，說倒便倒，毫無預兆可言。
“這些進出的太醫都不肯說，我打聽不到。”柳竹雪向著另一邊指了指道，“果子去了那邊，據說有藥方傳出來，讓葯童立時去煎藥，可藥方偏偏有三張，還是三張不一樣的。”
“我進去看看。”顧長明才想起來手中還抓着個知情的，“溫太醫到底什麼病？”
“他被顧公子的父親打傷了。”三七勉強咽了口口水，不知這句話該不該說，只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覆水難收了。
顧長明一下子全清楚了，父親闖入太醫院，老溫太醫匆匆把裏面的人安頓好，只身前往迎擊。再到他們匆忙趕到，這中間一小段的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誰也不知道。
可是，老溫太醫受了傷為何不曾言明，顧長明立時問了三七。三七茫茫然的搖了搖頭，表示什麼都不知情。
顧長明發現自己下手握得太緊，三七的胳膊都愛發顫，他連忙抽手回來：“你帶我去見溫太醫。”
有三七帶進去，沒有人會加以阻止。顧長明很快見到了小鳳凰，而老溫太醫平躺的床榻邊六七個太醫團團包圍住，什麼情況都看不清楚。
“鳳凰！”顧長明踏前走了幾步，小鳳凰抬起頭來，神情恍惚的看着他，似乎在考慮眼前人是誰，到底是夢是真。
很快，她確定了顧長明是真實的存在，方才疾步迎了上來：“顧大哥，師父的傷不輕。我覺得只靠太醫來醫治，未必可行，還是你來看看，他受的明明就是內傷。”
顧長明突然覺得這些你一言我一語的太醫佇在那裏很是礙眼，他大步流星上去，分開手臂，左右手各一個，向後甩了出去。
太醫們壓根沒有發現到底是怎麼回事，人已經在半空中畫出一道弧線，尖叫來不及出口，雙腳再次穩穩噹噹的落在地上，根本沒有人受傷。
顧長明一見老溫太醫的臉色，三七說的一點不錯，這傷正是父親的武功特點，老溫太醫終究還是沒有度過這個難關。
顧長明試探一下他脖頸，心口，還有腕脈三處，發現老溫太醫的心率極快。要知道一旦速度超過了心臟最大的接受犯愁，那麼這顆心會自動罷工，命懸一線。
“顧公子，你說什麼都要救救我家老爺，我給你磕頭，給你磕頭了。”三七這邊還在苦苦央求着，那邊卻見小鳳凰抽出放置金針的布包，從中抽取出了三枚金針，“鳳凰姑娘，你這是要施針？”
“師父受了內傷，淤血凝結在體內，導致血液無法正常流動周轉，所以他才會一病不起，大聲喊都沒有反應，我要施針引導，讓淤血流出體外。當然，這法子，我只是聽師父給我說過，沒有真正上手做過。”小鳳凰口中雖是這樣說，拿着金針的手穩得根本不像是初學者。
三七的嘴巴動了動，家中誰不知道這位鳳凰姑娘是老爺的關門弟子。剛開始的時候，底下的葯童一概不服氣的，橫插一腳進來，什麼都不懂的臭丫頭，憑什麼佔據掉了老爺收徒的最後一個人！
逐漸逐漸的，他們都知道鳳凰姑娘很厲害，怕是他們脫了鞋光腳都趕不上的。
等小鳳凰一手撥開老問題的頭髮，露出底下頭皮時，三七不願意繼續往下說，連忙貼近過來，搶着幫她固定住了老溫太醫的兩邊耳朵處，不讓他痛苦掙扎。
“我先施三針，看看效果。”小鳳凰抬起頭來，再慎重不過的交代道，“要是手法不對，反而引得師父不適，我來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