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圖窮匕見其三

第236章 圖窮匕見其三

“你想殺我?”睚眥眼中浮出痛苦之色,掌風掃過,那傷他的少女便落在了地上,猛地嘔出一大口血出來。

“原來是妖族的浮歡公主夙玥,竟是在花滿樓隱了這麼多年。”

花娘不曾說話,而夙笙眼疾手快,一個指光出去,格擋了睚眥的殺招。

“王兄。”她聲音怯怯,而容貌卻是月貌無異,原正是千年前因為那場仙魔大戰而貶落水城的浮歡公主夙玥。

“可是鳳凰血玉?”凌紫離走近,拈起她眉心的玉墜子,頓時心下瞭然,原來是因為這上古神玉,妖族至寶才在這水城中安然無恙。

“正是。”夙玥答應一聲,臉頰卻莫名其妙地浮上了紅暈之色。

“是你放的渙神香。”凌紫離下一句語氣卻急轉凌厲,周邊的微弱神氣也因為情緒的變化而躁動起來。

“……不,不是我。”夙玥睜着一雙美麗的眸子,想要掙脫開他,本是妖族公主,有在這花滿樓待了這麼多年,心機城府也並不淺,只是在凌紫離面前,辯解得竟有些着急:“是王兄吩咐我的。”

“二殿下身邊危機重重,除了神若帝女,妖族純正血脈也能傷得了二殿下,王上也是害怕若姑娘出了意外。”花娘見夙笙並不解釋,雖然不喜歡蕭惜若,卻有些為他誤解夙笙的意思而急了:“王上並不知道若姑娘……”

“他自己都不在乎,你替他着急幹什麼?”睚眥冷冷看着花娘,即使是受了重傷,脾氣依舊臭得和當年九重天上的司空有的一拼,“今天,無論怎樣,本座都不會讓你們破了這城!”

“二殿下曾與花錦有恩,花錦並不想傷了殿下,花錦求殿下……”

睚眥瞧了花娘一眼,打斷了她的話,一字一頓道:“如若本座不答應,你是要親手殺了本座嗎?”

“……”花娘沒有說話,可是眉間的神情已經足矣讓睚眥明白些什麼。

“放與不放於本座而言其實都沒什麼多大的關係,可是花錦,本座向來不是個無私的人。”

“殿下想要什麼,花錦都會為殿下取來。”

而睚眥仿若未聞,道:“我要你留下,花錦。”

他用得是“我”。

“花錦,你大可不必勉強;

。”夙笙看着她,眸子很深邃。

“王上,花錦自陪伴王上亦有萬年光景了。”花娘拂身跪下,亦是最後細細看了這張令她眷戀千年的容顏一次,“千年前王上還是王上,花錦跟着王上;仙魔大戰之後,王上被貶,花錦也是跟着王上,千年時光,請恕花錦這次不能再陪王上了。”

她起身,亦是毫無猶豫地走向了睚眥,她等得夠久了,然而睚眥等她的時光也足夠長,這一次她不想再後悔了,她想她會試着把自己那顆落在夙笙身上的心好好地收回來。

“我後悔了。”站在她身後的睚眥忽然開口,他望着她冷笑,令花娘看着有些心慌,“你以為你算什麼?既是妖王誠意,便把她給本座吧!”

睚眥手指之處,竟是夙玥。

而花娘還在迷茫之際時,睚眥一抬手,凌厲的風色呼嘯而來,將眾人卷了進去。

“走!”迷霧之中,凌紫離攬緊了蕭惜若,夙笙抓住了花娘的手,將尚愣住的花娘拽了進去。

“不!”這是花娘第一次拒絕夙笙,她看着遠處的睚眥,滿臉是淚,她甩開了夙笙的手,拈了口訣,來到他身邊。

“我不走了,我就陪着你,陪你看日出日落。”花娘抓住了睚眥的手,卻驚慌地發現他不斷地溢出大口的血,冰冷的面貌被血色染得愈發俊逸,記憶中那個永遠不會倒下的龍二子睚眥已是這副衰竭之貌,她哭得滿臉是淚,“我求你,不要丟下我。”

“放心,死不了。”睚眥伸手,慢慢地拭去她眼角的淚:“只是這次,你得等很久了呢!”

他被夙玥重傷,強行打開結界必然是元神沉睡亦或是消散的結果,可他還是見不得她傷心,到了最後卻又不忍她在這水城中孤冷寂寞,他將她趕走,可她又回來了,他還是對她軟了心。花娘看着睚眥在自己懷裏慢慢無了聲息,化出原形,終於哭出了聲,這天地再大,終於只剩她一個了。

“這是什麼地方啊?”蕭惜若睜開朦朧的雙眸,剛剛因為夙笙的術法睡得很深,對於外界之事都毫然未覺。

“許是龍八城的結界。”

蕭惜若這才注意到夙笙旁邊的少女,姣好的容顏,正是花滿樓里的月貌。

“花娘呢?”她旋顧一周,問道。

“她是夙笙的妹妹,夙玥。”凌紫離向她解釋道:“花娘是夙笙的手下,如今她完成了任務,也等到了她要等的人,自然就不隨我們來了。”

“嗯。”蕭惜若不再追究這個問題,扭頭打量了四圍的霧靄,犯了難:“這一關又該如何過呢?”

“睚眥平生弒殺,這結界大概也與殺戮拖不了關係。”說話的是夙笙,他一改嬉戲之態,說得認真:“這霧靄很是奇怪,就像,就像是……”

“就像是在隱藏些什麼。”蕭惜若接過了話,頓時眸光一閃。“可到底會是什麼呢?”

“龍之九城;

。”許久,才聽得凌紫離這麼一句。

然而夙玥聞言眸色暗了暗,袖中一道流光直襲蕭惜若。電光火石之間凌紫離連忙護住了她,可是那被黑霧籠着的利箭還是在他的手臂上劃出傷痕,有絲絲透着黑色的血跡滲出。

夙笙和蕭惜若似是一時之間還沒反應過這個變化,便見四周天色大變,一個身着鑲金暗紫色衣袍的男子出現在霧氣之中,便見他臉色冰冷,右手邊執着一柄豎笛,既是樂器,卻也是……殺人的利刃。

而夙玥卻是向那男子單膝跪地道:“主人。”

“雲徽神帝,夙笙妖王,許久不見了。”來的不是他人,正是這最後一城,也是龍長子的囚牛,他眼色明顯不屑:“如今你們已是落魄,如何能為三界之主,妖道之王?”

“雲,徽?”在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蕭惜若的頭開始劇烈的疼痛,有什麼東西在腦海中閃過,可她什麼也抓不住,似是一段,很久很久之前的回憶。

“喲,這是神若帝女吧!”囚牛把視線轉移,而夙笙和凌紫離卻開始緊張起來。

“昔日九重宮闕上,帝女無限榮華,怎落得今日如此落魄?卻又不見那司空神君呢。”

“司空,神若……”蕭惜若喃喃地念着,她雙手扶住了頭,有紅光從她身邊溢出,凌紫離大驚,連忙將僅存的一些神息輸送到她身體裏,才慢慢使她平靜下來。只是這一切做完之後,也有不可抑制的鮮血從他捂住唇畔的手縫裏滲出。

“本座卻也不是那等趁人之危的小人,不過也絕對不是那仁慈的佛祖菩薩,這一切便看你們造化好了。”囚牛踏雲而去,看樣子笑得很得意:“十日之後,本座等着給你們收屍!”

“夙玥,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看着囚牛遠去,夙笙看着一直沒有說話的夙玥開了口。

“王兄——”夙玥眸子清麗,卻毫無半分愧疚之色:“我雖為妖族公主,可和王兄卻無半分情義可言,夙玥今日所做一切皆是為了妖道,卻也不是沒有為王兄考慮,如今只有順從殃翎魔尊三界中才能有妖道的一席之地,王兄雖然愛慕神若帝女,可畢竟,畢竟帝女有司空神君和雲徽神帝,畢竟,畢竟是不屬於王兄的……”

“夙玥,千年前本王已錯過一次,如今又怎能眼睜睜地看着你令妖道處於萬劫不復之地?”夙笙眉目依舊笑得妖嬈,恍惚夙玥說的那些話對他並沒起什麼作用。

“王兄,總有一日你會明白我是對的。”

“如今王兄入了水城,法力受損,又豈是大殿下的對手?王兄三思。”夙玥見夙笙仍然沒有動搖的意思,嘆道:“既是與王兄情誼一場,夙玥能為王兄做得也只有這麼多了。”橙黃色的光亮從她眉心散發出來,那玉墜子便落在了夙笙手上,她最後施了一禮,隨着囚牛翩然離去。

有絲絲琴聲瀰漫在霧氣中,那絲弦之樂美妙而平和,令人沉醉……

而凌紫離卻大驚,他連忙施了結界護住蕭惜若,許久聽得他道:“龍長子囚牛痴迷音樂,能織以幻境,卻不想這龍九城居然原來是在龍八城的結界裏,原是夢中夢,最難破解。”

“鳳凰血玉?”夙笙唇角勾了笑,而下一刻卻見他右手一揮,那玉墜子便落在了蕭惜若的眉心裏,化成了一個鳳凰的形狀。

“你為妖族,鳳凰血玉可以掩蓋你的氣息。”要說夙笙的心思千年前便弄得眾人皆知了,凌紫離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你最好不要對她有妄想,她永遠都不可能是你的。”

“可惜她愛的也不是你。”夙笙看着凌紫離身邊並沒有受到他們談話影響的蕭惜若,再次笑得傾國傾城:“神帝還是關心一下自己傷勢比較好,免得英年早逝了。”

“恐怕是妖王先要化出原形了。”凌紫離嘴角帶了笑,那模樣竟是不一般的好看,有意無意的掃過夙笙身後若隱若現的……一條狐狸尾巴;

夙笙忙用法術遮掩好,惱得不行,然而凌紫離總是這般淡淡然卻輕易便能讓人有想掐死他的心。

“可是,我們要怎麼出去呢?”凌紫離和夙笙談話總是密音傳入避着蕭惜若的,因此在她看來,兩人之間除了有些詭異,其他倒也沒什麼不正常,又得鳳凰血玉庇佑,因此這三人之中最愜意的恐怕就是蕭惜若了。

“快了。”迷霧中有銀光閃過,凌紫離只伸手便將它擒住,閃着銀光的刀刃熠熠生輝,卻在凌紫離沒接觸多久的時候,便化成了輕煙。

夙笙心道是凌紫離神息在身所致。

可這麼一來,凌紫離只覺有噬心的疼痛,手臂上凝結的血色又開始流淌起來,劃出猙獰的痕迹,夙笙雖是有些擔憂,卻也不忘送了密音嘲諷道:“看樣子大帝是要先行羽化了。”

“你有什麼法子救他?”蕭惜若抬頭看夙笙,眼神極為迫切。

“我卻有什麼辦法!”夙笙雖是玩笑之語,卻字字真言,將蕭惜若的心打入深淵:“先前中了囚牛的暗招,又在這陰森之地,怕是他要一寸一寸腐爛在這裏了。”

“真的沒有辦法?”蕭惜若緊緊地盯着夙笙的雙目,卻沒有看到絲毫欺騙的痕迹,她不說話,只是抓住了凌紫離的手。

“放心,我不會死的。”凌紫離有些害怕這樣的蕭惜若,渾身散發著冰冷的氣息,絕望到比死亡還可怕的平靜,紅色而妖冶的氣息翻湧着,似乎隨時就要噴薄而出。

“對不起,還是我將你連累了,是我將你和蕭氏一族的興衰摻合在一起……”蕭惜若這樣看着他,可面容上卻並沒有哭泣的痕迹。

“是我自己作繭自縛。”凌紫離苦笑,說到底還是情之一字作弄世間痴情人,從不想他神界大帝也會這般被命運之盤緊緊束縛,他伸手將她拉近,卻始終不敢逾越,“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

“可是你不要丟下我!”蕭惜若俶爾撲進凌紫離懷中,哭得動容,令凌紫離想起,她也不過雙十年歲,卻已經這般歷經人世滄桑。

“爹爹娘親都死了,都不要我了,姑母也不要我了……”蕭惜若抱緊他,“可是,你是我在這個世界最後的親人了,你怎麼可以拋下我?”

凌紫離聞言身形卻一僵,許久才平緩了氣息。倒是忘了,自己的母親蕭太后和她父親蕭宰相蕭雨明是親兄妹。人世一場,卻這般造化,凌紫離苦笑,那個她深愛卻又深恨的人,自己真是羨慕得很呢!

“要哭去別處哭去!”夙笙看得嫉妒,酸溜溜地開口道:“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他這種人,即使是閻王卻也不會收的!”

蕭惜若抬頭看他:“真的?”

“可若出不去,當真是要送命在這兒了。”夙笙雖說說得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可妖力被神息侵蝕,實則卻也不比凌紫離好多少。

能困夙笙,唯夢若一人。

凌紫離又嘔出一大口血,暗自嘆息,一代妖王夙笙曾經睥睨天下,卻也在遇見夢若的時候,甘願畫地為牢,墜入凡間,封印在水城結界之中,只為等待一個人的來世;

只可惜他們來得都太晚了,在見到她的時候,她的心裏已經住滿了一個人的身影,無論愛與恨,自此都與他們無關。

“睚眥弒殺,結界裏難免會有凶獸;囚牛善樂音,最會蠱惑人心。這兩者中的任何一樣都不可小覷,偏偏卻讓這兩樣組成了一個‘夢中夢’結界。”

“若說以前,倒有一人亦善樂音,天下不能與之匹敵,只是可惜——”夙笙拖長了音,凌紫離自然知道他口中是指誰,卻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那琴音漸急,密佈在天地的每一處,令蕭惜若有些昏昏欲睡。

“……”凌紫離抓住了她的手,她朦朧中看見他嘴張了張,卻只是嘆息一聲,什麼也沒有說。

“若兒——”

黑暗中有些許呼喚,蕭惜若睜開了眼,卻對上那略為擔憂的邪魅眸子。

電光火石之間,她竟是想也不想,等意識到她究竟做了什麼的時候,只看面前那人慘白着臉色,衣袍上暈開了一朵殷紅的花。

“皇後娘娘——”碧雲從殿外跑進來,似是被眼前這一幕所驚到,呆了好久才支吾道:“娘娘……皇上,皇上……”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蕭惜若往後踉蹌幾步,手中那隻滴着血跡的玉釵也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一聲。

而凌紫昊撫上她臉龐,“還,恨我嗎?”

她看見他的手迅速垂落,一時間忘記了所有的思考,直到碧雲將傷葯拿給她,她才機械地為他包紮好傷口,而這過程中神思恍惚,卻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麼。

凌紫昊被她這不大純熟的包紮技術疼得轉醒過來,略為委屈地看着她:“小若兒,即使你吃醋了,也不必要這般狠心吧?”

“只是這樣?”蕭惜若總覺得她忘記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可是能夠想到的卻只是有關他的一切。

她仔細地打量着凌紫昊冰冷而妖孽的俊容,卻怎麼都難以解釋剛才自己過激的行為,難道,難道真是因為他背叛了自己,所以自己才會一醒來就那麼激動嗎?可是,為什麼她又毫無印象呢?

她的手停在半空,卻忽然撲進他懷裏,嗚咽地哭了:“昊,我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夢,我……我夢見好多人都死了,你也不要我了……”

“以後,絕不會讓你再哭。”凌紫昊嘆息着吻上她的眸子,那霸道和妖孽卻是一塵不變的:“若兒不喜歡她們,便將她們都逐出去好了……”

“從此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飲,可好?”

蕭惜若怔怔的看着她,在愣了半晌后,也乖乖地蜷縮在他懷裏,她總覺得忘記了什麼,可是心底總是有一個聲音不停地催眠着她:這不就是你想的嗎?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忘記了的又何必再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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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山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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