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活馬當死馬醫

第九章 活馬當死馬醫

王定一能四十齣頭入太醫院,到七十歲致仕,在太醫院當御醫二十多年而不倒,醫術是絕對精湛的。

他既說錢子俊的傷,除了截腿才能保命,全天下恐沒有第二個人能做到不截腿就能保命。他看沒再看,錢子俊的傷口過大,傷勢過深,又耽誤了最佳治療時機致使疽癰橫生,如今身體虛勢,想讓那麼長那麼深的傷口復原,首先錢子俊的身子骨就抗不住。除非,把膝蓋以下截去,縮小傷口,阻斷疽癰之毒上侵,徐徐治之,慢慢復原,方可保住錢子俊的命。

可是現在,李飛白竟說一天便能治好鎮撫大人的傷,這怎麼可能?除非是神仙下凡,用仙術方能做到!王定一不相信世界上有神仙嗎,再說這小子沒有一點仙風道骨的樣子,也不可能是神仙。

不過他這人有個壞毛病,對什麼都感到好奇。尤其看到李飛白自信的神色后,好奇就更加濃郁了。

王定一十分熟悉李飛白臉上那股自信的神色,他年輕時也有這種自信。普通人要想當御醫,都是經過縣、府、省,層層舉薦,最後才能到太醫院。到了太醫院也不可能直接當御醫,得先干幾年吏目,慢慢往上升,最後才能當御醫。

舉薦在以前或許是個好制度吧,那時的人們唯賢唯才舉薦。反正到了王定一這一代,舉薦便變了味,發展成唯親舉薦。王定一不喜歡逢迎拍馬,也沒有錢送禮,只能安安分分當個坐堂的郎中。濟源太小,他又對醫術充滿興趣,於是選擇做了赤腳郎中,遊歷天下,一邊為人治病一邊遍訪名醫互相交流。當四十歲出頭,他自覺醫術已達超一流,是塊干御醫的料,於是直闖太醫院,挑戰四大御醫。

當時他什麼身份也沒有,只是個走四方的郎中,但在太醫院裏一點也不怯,因為他仰仗着的是自己高明的醫術。此時,在李飛白有臉上,他又看到這種自信,莫非李飛白也身懷絕技。

王定一不相信李飛白身懷絕技,知道結果是什麼,卻戰勝不了自己心中的好奇,想要看看結果跟自己想的是否一樣。反正,李飛白已誇下海口,一天治好錢子俊的傷,既使到時無法治好,他也能繼續施治保住錢子俊的命。他笑了笑,對趙學飛道:“要不,讓他試一試。”

趙學飛已抱着死馬當作活馬醫的心思,何況結果就算最壞,也不過是截腿保命罷了,也同意讓李飛白試試。可他不能擅自做主,還得問問苦主的意思,轉頭去看錢子俊,卻見錢子俊癱坐在椅子上,脖子歪耷在一邊,沒有一點的反應。他腦袋嗡的一聲響,暗道一聲不妙,難不成錢子俊沒抗住,竟自死了。慌道:“王大人,你快過來看看。”

王定一也發現錢子俊不對勁,面色凝重的走到錢子俊身旁。先伸手在錢子俊鼻下探了探,神色一緩,道:“沒大礙,只是疼暈了過去。”從袖子裏掏出一個小盒,撿出一枚金針,在錢子俊鼻下扎了一下,錢子俊很快醒了過來。

趙學飛長舒一口氣,難怪錢子俊之前大聲說話,聲稱要腿要命,沒腿不要命。等到李飛白說自己能辦到,錢子俊說了句“讓他給我治”就沒了反應,原來是疼暈了過去。他不覺暗嘆錢子俊如此硬氣,腿上的疼痛能讓人昏厥過去,錢子俊卻能忍住,甚至連呻吟也沒發出幾聲。他又暗暗怪自己考慮事情不夠周全,注意力全在李飛白身上,完全忘了錢子俊。幸虧只是疼暈了過去,要疼死了過去可怎麼收場。

趙學飛指着李飛白,道:“鎮撫大人,他說他能治好你的傷!”

錢子俊道:“我不是早說過讓他給我治,怎麼過了這麼長時間還沒有治?在等什麼,快來治傷!”

李飛白道:“讓我治傷也容易,但我有兩個條件。”

錢子俊道:“別說兩個條件,一百個條件也依你。快說,什麼條件。”

李飛白道:“縣令大老爺之前說,治好鎮撫大人的傷,賞銀一百兩,不知還算數不算數。”

錢子俊道:“算數,怎麼不算數?不光他的一百兩算數,我的一萬兩也算數!”

李飛白不理錢子俊,而是看向趙學飛。等趙學飛道:“算數。”他接着道:“我治傷的手段是祖傳的,祖上有遺訓,絕對不可能讓外人知道是如何治傷的!所以,治傷之時,屋裏只許我跟鎮撫大人兩個人,不許有第三個人旁觀。”

趙學飛之所以同意李飛白治傷,還有一個原因,有王定一在此。王定一是醫學聖手,有此人在旁把關,就不怕李飛白亂治,或者給治壞了。可李飛白說的也有道理,祖傳的玩意大多都十分保密,不容外人知道,免得丟了吃飯的傢伙。他遲疑了一下,道:“能不能讓王大人在旁照應,畢竟王大人經驗老道,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至於你的顧慮,完全不必放在心上。想王大人德高厚重,就算知道你的治傷秘密,也不會據為己有的。”

李飛白道:“不行!如果這個條件無法滿足,我就不治了!”

錢子俊指着李飛白道:“讓他給我治,別讓王大人摻和。一個簡單的傷都治不了,枉稱什麼御醫。他若能治早就治了,既然不能治,在旁也是無用,何談助一臂之力。”

王定一本來的打算也跟趙學飛一樣,想在旁邊盯着,以免李飛白鬍亂醫治,到時想要保住錢子俊的命,只怕要大費一番周折。此時聽了錢子俊的話,就算他再有涵養,臉上也有些掛不住,心中暗道:“你爹見了我也得稱我一聲老哥,你小子簡直沒大沒小,若不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我才懶得管你。嘿嘿,你既然要多受折磨,那我就成全你。”他道:“咱們既然讓這位小兄弟治,就得信得過這位小兄弟。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就別進去添亂了。”

錢子俊道:“對,對!”又對李飛白道:“咱們這就進去治傷吧!”

李飛白道:“鎮撫大人先進屋靜躺,容我回去做些準備。”

錢子俊好不容易找到救命的稻草,哪肯輕易放其離去,道:“準備什麼?”

李飛白雙手一攤,笑道:“鎮撫大人,您瞧我兩手空空,也沒治傷的工具,也沒治傷的藥品,您說該怎麼給您治傷。您在這裏稍待,我回去取了東西便來。”

錢子俊這兩日深受傷痛的折磨,可縣裏的醫官水平有限,開封府雖有說的過去的醫生,但離這裏太遠,只能等着王御醫回來。好不容易咬着牙把王御醫盼來了,卻給他來了句截腿保命。他那句情願去死並不是說說罷了,少了條腿活着還有什麼意思?這些天的折磨也讓他覺得,死了便能解脫。如今,李飛白說能治他的傷,他是一百個一千個願意相信,看李飛白的眼色就像看救命的菩薩,哪肯說一句執拗的話,當即笑道:“你快去快回,我在這裏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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