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狂奔
喧熱的街頭車來車往,人流如織。雷暴雨來臨之前的低氣壓讓人喘不過氣來,也讓人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動作,車開得更快,行人的腳步更快。
蕭恩悶頭踩着車子沿着街道向前,時時要注意路邊的行人和動物。
大洛城是個擁有一千兩百多萬人口的海邊城市,繁華而時尚,是世界的影視中心,只是浮華下面掩蓋的卻是無盡的腐臭。
蕭恩一點都不喜歡這個國家,什麼美好幸福,都是騙人的!
一點都不喜歡這個城市,什麼天使之城,明明是失去天使的罪惡之城!
虛假廣告誇張宣傳,騙子都去死!
如果不是因為來這裏開始新生活,父母和自己不會分開那麼久,如果不是因為要家人團聚,他們也不會起早貪黑工作賺錢,如果不是因為那場經濟危機,家裏的房子也不會被銀行威脅要收走,如果不是因為去籌錢,父母也不會被人殺害在街頭,留下一個破碎的家庭......
但只要還活着,生活就要繼續。就像是他再不願意送這份餐,也知道前方的危險,他還是接下了這個任務,希望今天自己能遇上一個願意付錢的傢伙。
至於自己,等蕭雪進入加大之後,蕭恩才會考慮找一個合適的社區大學讀書。
社區大學的學費便宜很多,一學期只要三千美元。辛苦一點節約一點,三個月就可以存到了。而且不像那些四年制大學全都是從高中過來的孩子,那裏頭人員複雜,有年輕人有中年人甚至還有老年人。
但對於蕭恩來說很合適,大家都是智商普通的人,因為覺得知識不夠而來進修,在這裏學習的壓力並不太大,大家以獲得必要的知識為主,還可以結織一些人脈。
沒有背景沒有錢,也並不聰明的孩子,除了努力,還能有什麼呢?
……
米德利街是洛城非裔下層聚集地的中心,這裏最出名的就是各種嘻哈混混,他們最喜歡做的事就是隨時隨刻扭着身體跳舞,甩着各種金屬鏈子,把人堵在街角巷尾做他們覺得理所當然的事。
米德利街不算太長,街頭那幢老樓里有一家很特別的夜總會,傳說米德利混混們的重要據點。
在蕭恩看來,那兒簡直像是哪個戰亂地區的街頭,每個人的身後都像是藏着一把槍。
二百四十八號應該從另一邊走更近,蕭恩喃喃說著這個地址,屁股離着座墊還有半公分,騎了一天車,有時候連坐都會痛。
往時每天都是這樣,大腿內側已經磨出了繭子,相較於炎熱的夏天,他更喜歡冬天,冬天的人們更願意點外賣,生意也更好,還有,冬天只要動起來,身體是溫暖的,而夏天,會把自己曬得脫皮,還有各種粘膩的難受。
送餐員是個簡單的工作,但並不是一個好工作,因為競爭激烈。
經濟不景氣,誰都可以放下架子去送餐,這裏的人們不在乎面子和架子,除非之前是什麼高級白領或是金領。
它不是好工作,還因為這個城市,不安全!
尤其是對蕭恩這樣的有色人種。
在這個城市裏有很多傳言,對於黃皮膚的蕭恩來說都是至理名言,比如不要去黑人區,特別不要晚上去,如果去,身上至少要帶二十五美元。
如果有人向你走過來,馬上跑,如果跑不掉,你最好把錢先丟給那個傢伙。
第一次聽說這些事的時候,蕭恩還以為自己幻聽了,怎麼會有這樣的國家,怎麼這樣的國家會有那麼多人搶破頭要來。
後來他發現,這是真的!
而自己已經回不去了!
有家人的地方是家,而他的家人在這裏,死在這裏,活在這裏!
有些送餐員喜歡在騎車時戴着耳機聽快樂的音樂,而蕭恩喜歡聽那種撕心裂肺直擊靈魂的搖滾。他的歌單上只有幾首歌,一遍一遍反覆重複播放着,從來聽不厭,不僅是他念舊的性情,也因為他沒有錢去下更多的歌,他要存錢。
今天他沒有戴耳機,不需要音樂,這不是什麼快樂的送餐之旅,而是一條危險的路。
……
米德利街就在前面拐角,這裏的街區又舊又破,被市政所遺忘的貧民區,都是上個世紀六十年代蓋的五六層的樓房,路邊的每一片牆上都寫着髒話畫著令人厭惡的圖案,往上看,好多窗子都沒有玻璃,時不時還傳來吵架打罵的聲音。
蕭恩小心地騎過去,先看看最頭的是幾號,幾個面色冷漠的人坐在路邊,前面有一群戴着金鏈子梳着各式髮辮的黑人正在扭着屁股跳舞,音樂聲響得令人抓心撓肺。
不知道這些人長什麼樣,他沒有一眼就記住相貌的觀察力。
蕭恩沒有再去看他們,凝視是一種挑釁,這是他所不能理解的哲學,但卻是切實存在的,而挑釁會招來莫名的攻擊,一把刀,或是一顆子彈。
易怒的人群,生活在這個城市裏,被圈養着,時時都帶着莫名的憤怒,然後習慣性地把這些怨氣出到同樣的弱者身上。
蕭恩知道自己會成為出氣的對象,沒有理由的那種。
這種時候他更願意看到一輛警車,如果有警車慢慢經過這條街,至少能給他爭取十幾分鐘的時間。
可惜,沒有!
拼了!
給自己打了打氣,蕭恩壓了壓自己的黑色球帽,擋住半邊臉。
二百四十八號,就是這個地方了,蕭恩迅速停下車子。
看着黑洞洞的樓道,他還需要爬上三樓,送到三零七房的一個叫莫諾的人手裏才能拿到錢。
車子放在這下面也可能被人偷走,送餐到米德利街根本就是給自己找麻煩。
蕭恩把車子鎖上,端起批薩盒飛快地鑽進門洞,向著三樓跑去,樓梯上有破碎的酒瓶,有被踩得變形的鋁罐,還有各種說不上名字的雜物。
牆上塗著各種怪異的圖案,樓道的燈是壞的,蕭恩悶頭向上,來到三樓,數着房門上的牌號。
很簡單的佈局,一邊四間,他要送的在最裏頭。站在三零七房前,蕭恩看看門上沒有門鈴,很直接地敲門。
裏面的音樂很響,還有人的聲音,這裏的隔音不好,牆上到處都是亂七八糟的塗鴉,還有拿吃過的口香糖粘成的可怕圖畫,空氣中帶着濃重的潮臭。
“莫諾定的批薩!有人么?”他叫道,眼睛左右看着四周。
門突然打開了。
一個身量高大的光頭黑人堵在門口,身上到處都是刺青,穿着件球衣,下身寬大的短褲,脖子上粗大的金鏈子,散發著濃重的體味,大眼珠冷冷看着他。
輕輕咽了口唾沫,蕭恩拿出單子,平靜地開口:“莫諾定的批薩,二十五美元。”
“嘿,我訂的特嗨批薩!”黑皮咧嘴一笑,伸出手一把搶走了蕭恩手上的批薩盒子,門哐地關上。
“喂!還沒付錢!”蕭恩輕聲叫了一下。
門刷地打開,那黑皮臉上帶着醜惡的笑容:“黃皮豬!快滾出我們的地盤!”他的手裏拿着支黑色的手槍。
黑洞洞的槍口指着自己,蕭恩的臉刷地變得蒼白,全身一下繃緊。
格洛格17。
蕭恩不知道那是真槍還是仿真槍,但不管是真是假,他都不想去試,這裏是米德利街,真槍的可能性很大。
他不是超人,也沒有經過特別的訓練,沒辦法像電影裏主角那樣奪槍反擊。
洛城每天都會造出無數電影,裏頭有不少主角發著光環鋤奸懲惡的橋段,中了好幾槍之後還可以健步如飛消滅敵人,最後還可以躺在美女懷裏說個好笑的段子。
但每一個在洛城生活過的人都知道,別相信那個,只要中彈,基本就完蛋了,人的身體是很脆弱的,子彈在身體裏的破壞力究竟如何,科學探索節目裏說得很清楚。
他攤了攤手,緊緊看着那槍,慢慢後退。
他知道這傢伙是在嚇自己,在家門口殺一個送餐員,那絕對會讓警察找上門,處理屍體也麻煩。
但誰知道呢,這些人會不會根本沒有腦子!
或許有腦子,因為現在這些傢伙已經聰明到讓人送二十五美元上門了!
很顯然這個賬是算在了自己的頭上。
馬諾利奧一定是算到了這一點。
從他接到單子那時起,他就抱着這個念頭。
這個混蛋!
退到樓梯口,蕭恩忍着心中的怒火轉身衝下樓,聽到身後門重重關上,還有狂放的笑聲。
樓下,蕭恩低着頭,飛快地打開車鎖,已經有幾個小黑皮晃着步子向著這裏走過來。
迅速推起車子向前跑,這樣比原地上車更快。跑了兩步之後蕭恩跨上車子,用力蹬着,只覺得頭上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可能是啤酒瓶子,因為除了一陣痛,還有玻璃落地之後的碎裂聲。
他知道自己已經激怒了這些小混混,但停下來絕對是找死,這些令人厭惡的傢伙善於自我保護,自己就算被生生打死在街頭也不會激起多少浪花。
他蹬得更快,只要衝出街頭就好多了,那裏人更多。
“黃皮豬,別跑!”
“抓住那個小子!”
“砸他!”
“賓果,我先拿一分!”
“喂,四分衛!來一個!”
身後傳來幾聲囂張的叫聲,蕭恩蹬得更快。
蕭恩回頭看去,幾個小混混追得很緊,像是在草原上野狗追逐獵物,手中拿着石塊和瓶子。
暴徒的行為是無可理喻的,甚至最終都不會得到應有的懲罰,這也是這個城市被癌化的原因。
呯!
又是一個瓶子砸中了後背,車子。
他們絕對是認真的!
真切地感受到了生命的威脅,蕭恩迸發出全身的力量把車子騎得飛快,很快甩開了後面追來的那些人,還躲過了另外幾個瓶子的擊打,衝出了米德利街,轉上了更安全的街區。
濃厚的雲在天空中壘得極高,不知什麼時候天突然黑下來,狂風在這水泥森林中刮過,吹得蕭恩睜不開眼,他拐上了一條岔路,這裏是洛河沿岸的綠地,有樹可以擋一下風,現在騎車幾乎是無法前進。
站在那裏呼呼地喘着氣,身體裏滿滿疲累。
可怕的天氣,討厭的城市,糟糕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