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一章 留下來吧
韋幼青靠近李承宇的耳朵,輕聲細語的回答道:“是,陛下,幼青回來了。”
李承宇臉上露出笑容,輕輕的舒了一口氣,輕聲道:“回來了就別走了,哥哥不行了。”
韋幼青鼻子一酸,眼圈紅了。
好半晌,他才從悲傷中緩解過來,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輕鬆下來,笑道:“陛下說笑呢?陛下只是一時的……”
韋幼青的聲音哽咽住,李承宇只有這兩個兒子,如果只是一個沒了也就罷了,如今卻是兩個一起死了。
這不是“一時的”悲傷,這是永遠的痛。
李承宇察覺到了韋幼青的悲傷,自己也是悲從中來,淚水從這個向來強硬的漢子眼中不停的流出來,先是小聲飲泣,繼而乾脆悲傷的高聲大哭。
韋幼青想着李承宇這樣哭一場也好,省得悲傷壓在心裏反而有害,故而抱住李承宇,陪着他兩人一起痛痛快快的大哭起來。
好容易等李承宇止住哭聲,韋幼青才鬆開如孩童一般委屈的李承宇,接過小豆子遞過來的手巾,幫李承宇擦拭被淚水模糊了的臉。
李承宇默默的由着韋幼青服侍自己,以前他是不會讓韋幼青做這些事的。
過了好久,直到小豆子帶着一班宮女離開,李承宇才幽幽的嘆息道:“幼青,這是不是天意呢?像我這樣的人,本不配有什麼子嗣。”
韋幼青心中悲傷不已,他激動的搖頭道:“幼青不懂陛下的意思。陛下是萬民之主,九五至尊。四海之內,所有的人都在稱頌陛下的功德。陛下若不配擁有子嗣,還有誰配擁有子嗣?”
李承宇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韋幼青,凄苦的一笑,嘴唇與睫毛都在微微的顫抖。他自嘲的笑道:
“是,在你眼裏,我終究僅止於此了。你明白我在說什麼,卻是要我死了,也不肯說心裏話嗎?”
韋幼青被李承宇這句“要我死了”弄得悲傷不已,沒有細聽李承宇後面那句話說了什麼,再次激動起來,他聲音顫抖的說道:
“陛下說哪裏話!陛下正在旺年……”
韋幼青見李承宇容顏憔悴,心中的悲傷不能自已。他泣不成聲,無法再說下去。
李承宇見韋幼青如此難過,心中不忍,他再次壓下心中愛而不得的酸楚,安慰着拍了拍韋幼青的手,笑道:
“好了,哥哥話未說完,你便哭成這個樣子。好在今個兒如意不在,若是她在,必定嚇壞了她。”
韋幼青這時才想起自己另一個進宮的目的。聽說李雲韜沒有了,他首先想到的便是帶如意離開皇宮。
只是如今李承宇白髮人送黑髮人,看李承宇的樣子,又是極疼如意的,他又如何開得了這個口?故而不再提起如意,只是默不作聲的為李承宇開藥調理。
這時宮女來報,孫娘娘帶着如意來了。
少頃,一個很是清麗的宮裝麗人,帶着一個年紀只有五六歲,卻已經很是端莊貴氣,又艷麗照人的小姑娘走進李承宇的寢宮。
李承宇看到二人,並沒有對孫娘娘流露出外人傳說中的寵愛。他只是揮了揮手,召喚如意到自己的床邊,聽如意細聲細氣的講一些小兒女的私事。
韋幼青寫好藥方,見如意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便將藥方遞給小豆子,囑咐他取了葯拿來給自己看過再煎。
小豆子走後,韋幼青坐在李承宇身旁,聽着如意與李承宇的對話。看着這對如父女一般親密的人親熱的交談,韋幼青心中湧出很奇怪的念頭,如意從頭至尾沒有提到過新喪的李雲韜。
韋幼青不知道如意是否知道雲韜已死,只是雖然如意只是個小孩子,可這粉嫩的打扮在如今這氣氛里顯得很是突兀扎眼。
這自然不能怪一個小孩子,應該是看護她的大人疏忽了。韋幼青責備的看了孫娘娘一眼,可雖然他明白孫娘娘便是紅姑,明面上孫娘娘卻是孫博寧的侄女兒。當著李承宇的面,韋幼青不好多說什麼。
李承宇卻沒有責怪如意穿着的意思,事實上一向提倡後宮節儉的李承宇,卻因如意喜愛跳舞,將如意居住的沁芳園佈置成一個豪華的大舞場,又專門為如意安排了教習和陪練,如意的各式舞衣,已經將沁芳園塞滿了。
“幼青,我們如意,將來一定能成為最優秀的舞者。”
李承宇臉上露出發自內心的笑意,在這一刻,他似乎暫時從喪子之痛里走了出來。
韋幼青再也說不出帶如意離開的話,更不要說即便他說了出來,如意也不會同意離開。
李承宇自然能猜出韋幼青的心意,卻不肯明說,他虛弱的轉過頭來,拉住韋幼青的手,不舍的問道:“這次回來,想在洛陽待多久?”
韋幼青一愣,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李承宇的問題。
他沉吟良久,想着似乎別處也沒有什麼需要他處理的事情。無論是珍珠島的事情,青恩鎮的善後,江南的事情,觀瀾和安瀾……
都有妥當的人在打理。唯有大安宮裏的李承宇和如意,這兩個他心尖尖上的人,如今身陷險地,需要他的陪伴和保護。
李承宇見韋幼青猶豫,只當是他捨不得如意,亦或是……李承宇酸溜溜的想着,必定是李桃夭讓他來洛陽將如意帶走。
“幼青,”病中的李承宇覺得自己格外的需要人陪,無論是幼青還是如意,他哪一個都捨不得放走。
李承宇若無其事的對韋幼青笑道:“留下來吧,章公走了以後,我也不放心讓別人為相,這個位置,本就應該是你的。”
韋幼青不喜這些政事,特別是他如今幾乎接近神體的神通,讓他更加看不上人間這些蠅營狗苟。他剛要開口婉拒,卻正對上李承宇希翼的目光。
韋幼青心裏一疼,他看了看旁邊默然不語侍立的孫娘娘,明白如果自己走了,病中的李承宇只能任命孫博寧為相。
如果是這樣,義父扳倒章樹元的苦心,豈不是成了為他人做嫁?韋幼青心裏再次痛楚不已,如果不是那件事情,米粒兒興許就不會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