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生死兩茫茫,一波悔來一波傷。
他人的死對於王忱來說已經無關緊要,而重要的是眼前的憐兒,此時王忱也知道,自己不能將刀抽出,不然的話憐兒定然沒救,於是她便是想要去抱憐兒一起走。
但是憐兒好似並沒有離去的意思,只見得她擺了擺手,隨即身子便由着自己慢慢往下躺下,王忱無奈,只能隨着她的躺下慢慢蹲下,此時秦憶霜也紅着雙眼跪在了憐兒的身邊,王忱索性就一把摘下了秦憶霜嘴上的布條,可是能夠說話了,秦憶霜卻說不出話來,因為眼前這一幕也是她沒有想到的,憐兒居然為了救她們而生生擋了這一下,她現在只有哭,只有卜婷地哭着。
“姐姐,憐兒何德何能,要你為我流淚。”此時的憐兒已經非常虛弱,她望着哭泣的秦憶霜有些自責地說道,“我就是個孤兒,被人收養,成為他們的工具,只有在秦宅的這段時光,是我最自由最開心的,可我,可我卻……”
“不怪你,我不怪你。”秦憶霜哽咽地說道,“我明白的,你不要說了,我帶你去看大夫,你不會有事的。”
說著只見得秦憶霜便是示意王忱抱起憐兒,但是卻被憐兒奮力拉住,這似乎是憐兒最後的一絲力氣,可是竟如此之大,王忱竟也一時之間沒能起身,只聽得憐兒說道:“不用管我,真的不用,我死在這兒,總比死在外面來得要好,他們還沒追上來,快些走吧,快些。”
“我怎麼能丟下你?”秦憶霜也當真是個重情重義之人,憐兒分明這麼對自己,可是自己卻依舊無法割捨對她的情感,而她越是這樣,反而叫憐兒越發的內疚,只聽得她說道:“你們也知道,我都這樣了,已經沒救了,不要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趁現在快走,也許還走得掉。”
秦憶霜一直在搖頭,而王忱更是沉默不語,他們只見也相識大半年了,互相熟悉又互相信賴了這麼久,感情確實還是在的,如今落得這般的地步,任誰都沒有想到的,所以他終還是哭了,只是兩行眼淚滑落,卻也沒有半點的話語。
“他們在這兒!馮掌門被殺啦!”忽而,只見得有兩個青年追了出來,眼見這一幕,便大喊着往回跑去,“別打了,馮掌門死了!”
眼見着終是被發現,憐兒竟是比二人還要果斷:“走!走!”
王忱看着眼前局勢,又看着憐兒,終是下了狠心,隨即猛然起身,就在此時,便聽得憐兒又說道:“王大哥,萬不得已,不要告訴周洋,答應我好嗎?”
王忱默然點頭,而此時只見得那留下的一個人已經沖了上來,似乎他覺得沒有長刀在手的王忱沒那麼可怕,可他卻沒有想到的是,憑他這點微末的功夫,本也不配叫王忱出刀,只打了一個照面,便是發覺自己已經一刀揮空,而王忱則轉身就是一把夾住了他的脖子,便往上一使勁,就聽一聲脆響,那人便在沒了動靜。
“掌門!”隨着腳步聲,只見得又有三五個人沖了過來,他們好似都是青花門的弟子,見得自己掌門死了,這都一股腦兒沖了過來,他們個個揮舞長劍,來勢洶洶,誓要為自己的掌門報仇,或者說他們的目的還是那流江寶匣罷了。
王忱見狀,這便要出手格擋,但是就是此時,只聽得一聲尖叫傳來,低頭瞥去,只見憐兒此時竟自己將腹中插着的黑刀拔出,隨即輕輕往上一拋,王忱下意識接住了黑刀,只是一個回身揮動,再看那幾個撲上來的青花門弟子,他們胸口處紛紛顯出一道猩紅的血痕,隨即便吐血倒地。
“憐兒!你!”王忱此時才有空閑說話,但是低頭看去的時候,憐兒已經嘴角掛着笑意死去,在她的眼裏,現如今讓王忱他們安然離去才能讓自己有所解脫,而自己剩下的牽挂只有那嬉皮笑臉的臭小子了,他叫周洋,本來是廬州當地富商的公子,她自己也沒想到,便是這一來二去常來玩鬧的周洋,居然會喜歡上自己,而且還時常在外地弄一些好玩的好吃的來給自己,雖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但是她還是不由自主地喜歡上了這個小子,曾今已經開始幻想披上嫁衣嫁給周洋的憐兒,卻是在自己夢想達成的那一日,一切化作了泡影。
“好想再見你一面啊。”這是憐兒在死之前嘴角微動間發出的最後一絲聲響,而後居然雙眼睜着沒了氣息。
“憐兒!”秦憶霜明白此時的憐兒已然身故,與她情同姐妹的秦憶霜哪能不哀嚎,可如今,面對着陣陣靠近的腳步聲,王忱別無他法,正如憐兒所言的,她就這麼死這兒,人家會以為她是為了門派的利益最終斃命刀下,所以應該不會輕慢她的屍首,所以也不再猶豫,這便撿起流江寶匣,而沒有為秦憶霜鬆綁,因為她怕自己這個多情多義的妻子連連掙扎而一時錯過最佳的逃跑機會,所以他這便又是一刀斬出,將眼前的樹木盡數砍倒,造成了一個比較難以逾越的屏障,而後在揣好流江寶匣,架起秦憶霜便施展輕功快速下山而去了。
說到這兒的王忱,終於是稍稍停了一會兒,他看着周洋,此時的周洋竟然神情複雜,好似想哭,又好似說不出話來,當他得知憐兒是那幫人的細作之時也十分驚訝,可是當他聽到憐兒最後的那句話時,終還是明白憐兒心中是愛着自己的,既然如此,自己又怎能有言語去責怪她呢?所以他沉默了,嘴角微動,似乎想哭而又哭不出來。
“對不住。”王忱見得周洋這副神情,也是十分內疚,十幾年了,周洋等了十幾年,沒想到最後等得便是這樣的結果,可是十幾年了,早就將一個青澀的少年公子變成一個老練的商界富紳,所以他忍住了淚水,只是抹了一把臉,似乎是用來掩蓋自己傷痛的神情,隨後便聽周洋說道:“沒關係,我想,這對她來說,也是一個較好的結局吧,而且我也很開心,至少,她去的時候,沒有一絲的後悔,可能有遺憾,那也是該由我與她一併承擔。”
古鴻在一旁聽得他的話語,心中也是五味雜陳,查小焯與這件事情可以說關係最不大,只是由於自己的侄女被抓,所以才留下一起商討罷了,他自然不會發表任何的言論,但是聽到這裏也難免哀嘆一聲。
“那接下來呢?你們逃脫了嗎?”周洋似乎是有些強撐的意思,可他還是問了接下來的事,其實古鴻也想問,只不過這種情況之下,自己也不適合開口,既然周洋問了,他終還是按耐不住說了一句:“是不是還有別的事情發生?”
王忱聞言苦笑一下,隨後點了點頭道:“逃出了,是逃出了。”
“那為什麼不回來?”周洋此時的情緒才有些激動,“你知道嗎?我等你等了多少年?既然你們逃出,好歹也回來跟我說一聲,這十幾年了,我一直在擔心你們啊。”
“就因為這樣我才不能回來。”王忱看着周洋的樣子,似乎十分激動,也就稍稍加重了語氣說道,“他們知道我在廬州有家,若是回去,必然連累你們,如果我們不在,以你周家還有秦家的勢力,他們也不敢太過難為,而且,那一次霜兒動了胎氣,我們便找了家醫館躲避,他們以為我們直接出了城,所以也放鬆了在城中的搜查,畢竟不是官府,有些事情還是不敢太過招搖,所以這一來二去,也讓我們躲了過去。”
“那然後呢?”周洋問道。
只見得王忱抬頭看了看周圍,隨即搖了搖頭說道:“然後我們一路瞎走,反正不能會廬州就是,不知不覺,便來到了鄂州。”
“這裏?”古鴻聽聞也按耐不住插嘴問道,“你說你們後來在了這兒?”
王忱點頭說道:“是啊,那時候這裏還不是這個樣子,城門還要再往裏面一些,我們方才所在的那個村子,其實是當時城外的一個村莊罷了,由於到了那兒的時候碰巧霜兒臨盆,我們就只能暫時在那兒落腳了。”
說著王忱便又講出了這最關鍵的部分,也是一切的源頭。
那時候已經又到了臨近秋天,跑了整整一年的二人,由於怕被人追蹤,所以一直處於躲躲藏藏,而且不是直線往北走的,有時候往西邊去一點,有時候又往東邊來一點,差不多過去了有近八個月,二人才來到了鄂州附近的一個小村子當中。
由於那時候秦憶霜即將臨盆,王忱又不敢招搖進城,所以就在那個村子中,找了一戶人家給了些錢打點了一番后,找了個穩婆便產下一個女兒。
這個村子的人十分熱情,由於他們臨近鄂州,所以家裏的男人大部分都是在外做生意的,有的大部分都是些婦孺老幼,他們對外人沒有戒心,因為家裏都有人做生意的關係,所以直到來者是客的道理。
王忱出來帶的錢也不少,因為秦憶霜坐月子以及調養要些時日,這便也蓋了間屋子住了下來,而他們被這群村民的樸實所吸引,所以兩個月下來終於是慢慢融入了這個村子之中。
“我們就在這兒住下吧。”那是一日,王忱出門幫那些婦孺做了些體力活后回來,秦憶霜便對他說道,“都這麼久了,也不見得有什麼追來的人,我想我們應該也安全了,孩子剛剛出生,我不希望她因此勞累,要不就在這兒住下吧。”
人,過了安逸的日子,自然也有了一定的依賴性,見得秦憶霜也好似喜歡這兒,王忱便也答應了下來,而後,他們也在這兒住了一年有餘,過得也算是安逸自在,王忱時不時地還做些農活去城裏集市上賣。
可就在第三年春天的傍晚,王忱挑着擔子在集市上跟主顧算賬之際,卻被一雙眼睛給盯上了,王忱不知道,那人便是在外尋找他們的八大門派的弟子,由於此時雪月派元氣大傷,所以暫時宣佈退出了紛爭而在蘇州不再出來,準確地來說,他們應該是七大門派,總之,便是此時,王忱的行蹤已經暴露。
當然,王忱是不知道的,而又過了兩個月後,王忱拿着剛賺好的銅錢回家,迎着夕陽滿心歡喜地來到了村中,只覺得這一日的村子格外的寂靜,因為這時候,正是挨家挨戶生火做飯的時候,做農的、做工的也都該回來了,小孩子肯定還在院中玩耍,可是此時卻毫無聲息。
王忱畢竟也算是一個高手了,這一年多雖然沒有與人動手,可是他卻因為安寧而逐漸悟出流江派武學的奧妙,他的武功的套路也在此時不知不覺地慢慢形成,武功提高的同時,修為也隨之提高,他一進村子發現一樣以後,不單單出現了危機感,甚至還出現了一股蠢蠢欲動的感覺,這讓他很是厭惡,因為他明白,可能會有一場大戰即將發生。
他沒有多做猶豫,而是徑直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但是,家中除了那自己親手打的嬰兒床上那哭泣的女兒,便再無別的動靜了,秦憶霜不見蹤影,王忱下意識先抱起了自己的女兒,輕聲哄着她,同時已經走向灶台之下,取出了那已經被他塵封的黑刀。
緊接着,他便往裏屋外走去,可剛一出門,便見得忽而一把長刀從眼前掃過,隨之而來的便是兩個身影在眼前飛閃。
果真是有埋伏,王忱其實心裏早就有了準備,靠的正是自己那預感,只見得他靈巧閃過二人之後,這便大聲喊道:“出來吧,還躲什麼?你們不就是想要把我困在裏面嗎?”
此言一出,但見得周圍那些鄰里的屋子之中,閃出百號人影,他們大部分都挾持着一個鄰里的村民,用手捂着他們嘴巴的同時還用刀劍架在他們的脖子之上。
“你們終究是找來了。”王忱見狀不由說道,“霜兒呢?把她帶出來。”
話音剛落,便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喊道:“王忱,帶着女兒走!”王忱聞言扭頭看去,只見隔壁鄰居家的屋中,一個身着青色長袍的男子拿着一把類似前朝唐刀的長刀架着秦憶霜,而後對着王忱說道:“王忱,可叫我們好找啊!”
王忱手裏抱着女兒,但是黑刀卻直指那人道:“你們不就是要流江寶匣嗎?放了她們,東西在我手裏。”說罷,王忱竟將身後那沒有卸下的包裹一抖,裏面掉出許多給自己女兒買的玩具糕點,同時還有個一尺見方的木盒。
“放到院牆外!我可不像馮掌門那麼傻!”那人顯然是對於之前王忱快速出手挾持馮掌門一事心有餘悸,所以這便沒有敢叫王忱直接丟,而是讓他放到院牆之外。
王忱也不含糊,這便抬腿一腳,便把那流江寶匣一腳踢到了門外,見得流江寶匣就在眼前,那幫人終是放下了心來,只見得其中一人上前撿起那流江寶匣。
“可以放人走了嗎?”王忱眼見她們得到所要的東西,這便開口問道。
可誰曾想,那挾持秦憶霜之人說道:“不要裝傻,王忱,流江寶匣之所以這麼神秘,就是因為它百年來都無人可以打開,所以,你最好不要耍花招,交出鑰匙,否則,你休想要我放人!”
“我沒有鑰匙!”王忱聞言這便說道,“若是有的話,我們早就打開,還豈容你們這般放肆來進攻我門,趕緊放人。”
“沒有就去找!”那人似乎根本不吃王忱這一套,只聽他怒目相視說道,“找到之後,我們才會放人。”
“你!”王忱聞言,不由得驚怒交織,剛想上前,但是眼見着他們的刀劍在眾人面前微微晃動,這便又不敢輕舉妄動,“身為幾個江湖知名門派,做出這等事情,與草莽土匪有何區別?”
“那也沒有辦法,我們犧牲了這麼多人,做了那麼多,為的不就是這個破盒子,現如今你跟我說這個又有何用?總之打不開匣子,我們誓不罷休!”那人已經失去了理智,一旦心魔滋生,也當真萬劫不復,他們已經全然沒有了名門正派的氣質與風度,完完全全就是一幫惡人,這叫王忱也無可奈何。
但是此時不妥協,秦憶霜的命,一村子老小的命,王忱實在擔待不起,所以他只得將手上黑刀落下,對着眾人說道:“好,我去找,但是你們不能傷害他們。”
“放心,好歹我們也是在江湖上有一定的威望,有些事情還是不會太絕,只要你把鑰匙給我們,我們就不會傷他們一根汗毛。”這種前後矛盾的話語,王忱自然是不會放在心上,但是為今之計,也只有如此了。
可就在此時,好似一切就這麼定下來的時候,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只見得有兩個孩童,差不多有七八歲的樣子,該是除外打魚玩樂去了,這便太陽落山才知道要回家了,所以就在他們進村的一剎那,眼見得這一幕,不由得都為之一愣。
小孩哪有多少害怕與恐懼之心,由於見到自己的母親與奶奶都被人挾持,一時間竟激發他們對於家人的保護意識,隨即不由分說便上前一把拉住挾持自己家人的幾人喊道:“放開我娘,放開我奶奶!”
“哪裏來的小孩?”那些人也是一頭霧水,可是更讓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現了,只見得那幾個孩子見掰不開那五大三粗的人的手臂,便下意識一口咬了上去,這一下,可當真激怒了那幾個人,但見他們吃痛一喊,隨即便揮刀就朝着那個孩子看去。
鮮血揮灑,孩子應聲倒地,伴隨着他家人的哭喊,以及全村的憤怒,民心一亂,便一發不可收拾,只見得那時候的整個村子之人,便好似瘋了一般,竟開始反抗起來。
“你們冷靜!你們冷靜!不要殺人!”那為首的似乎還有些理智,他明白這殺孽一開,必定會叫事情不可收拾,但是此時村民們已經亂作一團,甚至有的掙脫以後就拿起了鏟子耙犁反抗,緊接着,那些人為了自保終是揮動武器開始了殺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