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夜風起,萬物靜,葉浮動,沙落地。
“滴答!滴答!”安靜下來以後的荒地之上,又恢復了之前的寧靜,古鴻與周洋在一旁是看得不敢發出些許的聲響,而王忱的刀被查小焯架住,自然也是沒了動靜,有的只有類似於水滴的滴答之聲不絕於耳。
“小焯前輩,你……”終還是需要有人打破這一番的沉寂,因為古鴻見得二人一動不動,便試探地慢慢走上了前,映入眼帘的便是王忱雙手握刀橫劈被查小焯單手抓住黑刀刀身攔下,而左手的手指卻是點在了王忱的脖子前端,而那滴水聲,便是從王忱握刀的手掌傳來,只見得此時他的手掌緊緊抓着黑刀的刀身,從刀刃之上,流淌出了一股股的血液,因為天色昏暗,能看清的,便是這黑色的刀面之上,滴下了黑色的液體,這叫古鴻為之一驚,“你受傷了。”
傷在自身的查小焯自然也是明白自己的情況,只聽他嘆了一口氣說道:“最終還是被你破了我的武功,想不到我為了擋你這一下運足了功力,卻依舊被你的刀刃斬開。”
“但是你留的後手呢?”只聽王忱好似有些不在意地說道,“確實如你所說,我若不停下,你的手掌怕是定然會斷,可是我的脖子也會直接被你捅穿吧?”
看着查小焯血流不止的手掌以及那已經接觸到王忱脖子的手指,古鴻頓時一下子明白了方才那一剎那究竟發生了什麼,原來並不是查小焯又一次看清了王忱行徑的線路,用那招他不願意喚之為“隻手遮天”的招式擋住了王忱這一刀,反而他這一下根本是擋不住王忱這全力的一擊的,若王忱願意,他自可以持續發力,從而將查小焯的手掌一分為二。
可查小焯畢竟是一個絕世高手,雖然沒有名氣,可是他的武功已經得到了例如查盡這般的傳奇人物的肯定,他自然也不會坐以待斃,伸出的兩根手指已經說明了一切,他的手指硬過世上諸多刀劍,當真刺中王忱的脖子,也必然是叫王忱血濺三尺,而王忱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用自己的一條命去換對手的一隻手也着實划不來,故而也就及時收了手。
“有這個必要嗎?不是只是比試嗎?”眼看着二人都已經付出了血的代價,古鴻可真的不再能夠淡定旁觀了,只聽他對着二人喊道,“就是比武而已,你們不是說好的點到為止嗎?怎麼突然以命相搏了?”
“何為點到為止?”王忱聞言忽而轉頭看向古鴻問道,“點哪裏?到哪裏?你覺得碰到就算輸?可是不用全力又怎麼能夠碰到?用了全力又怎麼可能僅僅只是碰到?你想得太天真了,比武不是臨安舉辦的那種把戲,比武,就是拚命,拼別人的命,更是拼自己的命。”
雖然話語之中有着極大的矛盾,但是又好似合情合理,確實如同王忱所言,他們這是真刀真劍的比斗,每一招每一式用的都是自己畢生所學,自然也都是所謂的殺招,目的為的不是打中對手而是殺死對手,既然這樣,那麼所謂的“點到為止”又是從何而來?
想到此處的古鴻又是呆立當場,而查小焯此時也開口說道:“誠然如是,雖然我也不希望死在這兒,但是現在比的已經不是招式套路那麼簡單了,這是我對於王兄的尊重,當然也是王兄對我的尊重,雖然我不同意王兄的拚命的觀點,可是我卻同意他所說的大部分的話語,既然選擇比試,那麼勢必要拿出自己最認真的態度。”
“可你們就真的不要命了嗎?”古鴻眼見着二人這般,心中不免有些愧疚起來,因為他覺得,這一切都是自己所致,要不是自己想着什麼留下王忱,王忱也不會說出比斗的話語,而查小焯恐是看出了王忱的心境,這才出手相助,誠然王忱還不會殺了自己,可是這真材實料的比試,不是能夠手下留情的,以至於現在查小焯不惜犧牲自己的一隻手來賭王忱不敢再輕舉妄動,想到這兒古鴻自然有些內疚,他想阻止二人,可是卻見得二人兩眼此時似乎正閃爍着異樣的光芒,似乎非常興奮一般。
“他們都很開心。”此時一直沒有發話的周洋按住了古鴻的肩頭說道,“我好久沒有見過王忱,但是他的這副神情是錯不了的,他很開心,因為有一個值得讓他全力以赴的對手出現了,而這位查大俠也十分開心,好像他也因能與王忱交手而興奮着。”
聽聞周洋所言,一時之間古鴻似乎也明白了些什麼,王忱的態度與經歷是他一直想要知道和追查的,可是他卻是一個武者,一個學武的天才,一個江湖上人見人怕的“流江魔屠”,他自然是喜歡練武的,所以能碰到能與自己匹敵的高手,着實讓他可以暫時忘卻了一切而全心全意地比斗一番。
而查小焯何嘗也不是這樣,雖然古鴻不知道他所謂的變化是什麼樣子,可是現在的他至少不是自己平時眼裏那個平和慈愛的感覺,反而也充滿了血性與剛毅,他也是一個練武之人,而且也是十分喜歡練武的,所以,此時的查小焯竟然出現了與王忱一般無二的表情與狀態,這讓古鴻想要再多說什麼也是不能了,他只覺得,自己似乎不該再去多說什麼,因為再阻止便是自己對於二人的侮辱了。
周洋看着二人,尤其是王忱,眼中並沒有那因為他所告知殺害憐兒后的憤怒與激動,反而有的只是一種對於許久不見的老朋友的開心,似乎這才是那一個真正的王忱。
就在古鴻與周洋說話之際,王忱已經慢慢收回了長刀,而查小焯自然也不會在意,此時他也將緊緊抓着王忱刀刃的手鬆開,隨即二人便往後慢慢退開幾步。
“我又輸半招。”王忱眼睛看了看查小焯那淌着鮮血的手掌隨後說道,“那麼你是要準備繼續嗎?”
這話的意思其實是說明王忱已經有了認輸的意思,像他這樣的人,可以說是真正的君子高手,雖說他孤身一人遊歷江湖,而且被世人傳為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可是真正的王忱其實並不是江湖傳聞那樣,他很洒脫,也很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只不過因為那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的經歷,導致他不願意去說,也不願意去解釋,他寧可自己背負着魔屠的稱呼,受着世人的謾罵與唾棄,但是他卻又是一個敢作敢為的好漢,贏就是贏,輸就是輸,他這“孤魂刀三式”第一式和第二式其實都被查小焯破解,若是真正的決一生死的話,便沒有留手一說,而那時候,查小焯雖然付出了比較慘痛的代價,可王忱將會失去的是自己的性命,所以王忱還是明白這一點的。
但見查小焯聞言,便是從身上的衣服之上扯下一條長長的布條,將手上的傷口簡單地給紮緊,對着王忱說道:“所以我說,這還是與拿命相搏有所區別,我因為你的留手而留手,你因為我的停下也停下,所以其實雖然我們以命相搏不假,可始終都是還留有餘地的,既然如此,那麼就說明還是未分勝負,那麼就繼續吧。”
其實古鴻心中對這二人是十分尊重的,因為不僅僅是他們的武功,還有所謂的道義,他們不會乘人之危,也不會為手下留情,恰到好處才是練武的最高境界,他們沒有太高的火氣,當然王忱是在正常情況之下,他們有的只有莫名的平靜,他們不會因為對手太弱而低看對方,更不會因為對手太強而畏懼退縮,似乎武功只是一種他們表達自己情懷的媒介罷了,這可能就是古鴻很早以前便聽說卻沒有去想像過的武德吧。
王忱聞言,則是微微一笑,隨即將黑刀一甩,那殘留在刀身之上的血液竟盡數被甩在了一旁地面之上,刀身頓時又恢復到之前那般的漆黑,在做完這個舉動之後,王忱便開口說道:“其實第三式我還沒有完成,不過我卻願意為你一試。”
“那真的是榮幸之至。”查小焯聞言也沒有做出什麼阻止或者失落的樣子,在他眼裏,王忱這樣的天才是難得一遇的對手,他口中說最後一式沒有完成,查小焯信他,可是同時他也明白,縱使沒有完成,卻也是離完成不遠了,恐怕這一招的難度與威力不是之前兩招能夠比擬的,所以他其實也有想要一試最後那一式的的心理,所以他便如是說道。
王忱見得查小焯這般樣子,雖然沒有動,可是他渾身瀰漫的真氣已經告訴了自己,他已經準備就緒,隨時準備着與自己抗衡,如此這般,王忱哪裏還有猶豫,只見得他將黑刀平舉至身子的一側,隨即也運起了內力。
也不只是錯覺還是真的,此時古鴻眼前的二人,居然都散發出了光芒,這種光芒都很柔和,就好似一層紗布將兩人包裹在了其中,而他們兩個人站在這股好似輕紗綢緞般的真氣之中,顯得格外平靜,這可能就是所謂的高手的姿態吧。
“我來了。”也不知為何,王忱竟然開口提醒了查小焯一聲,這本來在比武當中乃是大忌,出招之前先行告知,可以說是先損了自己佔先機的機會,更何況是王忱這樣一快狠地先發制人的招式為主的人。
但是他會這麼說,必然有自己的緣由,古鴻能夠想到這一層,查小焯自然也能夠明白,可能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是自己絕對想像不到的,所以他也微微皺起了眉頭,隨時準備迎接這一招。
果然,就在王忱說完這句話的一刻,也在古鴻想着王忱說這話的意思的那一刻,只覺得眼前風聲鶴唳,王忱居然好似一道劃破夜空的流星一般,直刺查小焯而去,當然,說是直刺只是古鴻心中明白而已,因為從觀瞧來看,他根本就沒有見到王忱出招,而在他反應過來之際,已經見到王忱的刀已抵在了查小焯的咽喉之前,而查小焯此時雙掌合十,居然死死架住了王忱的刀身,但是這一刀的勁力居然大到直接連同查小焯一起往後推去。
古鴻就見着二人好似流星一般,竟隨着王忱的沖勢直接往前而去,而查小焯確實有意止住王忱的勢頭,可是卻是徒勞,因為他每每想要腳踏地面來緩解衝勁,卻是又不斷在被王忱向後推去。
這衝擊力可真是太大了,古鴻見得這般心中也是不由得想道,要換做自己,現在恐怕早就已經被王忱開膛破肚了,哪裏還有什麼出手抵擋的餘力,因為這一刀,反應身手再快的人都是躲不開的。
可查小焯雖然沒有躲開,可是他卻也擋住了只是不知道隨着王忱的衝擊他能抵擋多久呢?五丈、十丈、二十丈了,查小焯就這麼被快速往後推去,看得古鴻也急忙往前跟上,因為他似乎也明白,這一招可當真是要分出勝負了。
可就在此時,古鴻愣了,一旁想要趕上的周洋愣了,甚至好似查小焯也愣了,只見得就是一瞬間的功夫,王忱居然憑空消失了,查小焯只覺得自己手中一松,那夾着黑刀的感覺也是頓時消失,而僅僅是這一瞬間,只聽得身後一聲大喝傳來,查小焯頓時覺得後背一陣發麻,由於身子還因為慣性而向後倒退,所以他只能勉強點地運功轉身,可剛轉了一半,便覺得手臂一側一道寒芒閃過,頓時,就聽一陣碎裂之聲由自己的左側往後一直蔓延而去,而自己的眼前則是王忱手握黑刀劈下的樣子。
查小焯也不愧是江湖之中的絕頂高手,雖然他也是不知道王忱是什麼時候閃到了自己的身後,而且劈出這兇悍威猛的一刀,可是這一刀確實只是擦着查小焯的左臂劈下,並沒有傷及查小焯,作為一名高手的本能,面對着眼前剛剛劈出一刀而沒有來得及收到的王忱,查小焯也沒有一絲的猶豫,只見得他猛然抬起一掌,便是打在了王忱的胸口,直叫王忱口吐鮮血,便向後翻到出去。
這一幕,真的只是一瞬間,可能還不如古鴻額頭的汗珠從冒出開始再流到自己下巴的時間,可是這一切已經結束了,王忱倒在了地上,口中吐着鮮血,當然,也不枉他是一代用刀高手,他手中的長刀卻是自始至終沒有脫手,依舊是緊緊地握着。
而查小焯雖然好似沒有受傷,但是在那一瞬間他所消耗的內力與真氣也只有他自己能夠體會得到,而此時的他居然也一時沒了氣力,雙腳一軟半跪在了地上大口喘着粗氣。
古鴻與周洋此時方才敢上前,兩人這便一個前去扶查小焯,一個則上前去扶王忱,只看得二人並沒有生命危險這才都是長舒一口氣,而此時被周洋扶着的王忱扭頭看了一眼周洋,只覺得周洋的眼中充滿着擔憂,可是又夾雜着些許的無奈,他是真把王忱當兄弟的,也不是說不會怪王忱殺憐兒,但是凡事總要有個理由,而沒弄清楚之前,他依舊是周洋的好兄弟。
王忱看了一會兒周洋,這才又轉回了頭,輕輕咳了一聲以後,慢慢起身,而此時的查小焯也在王忱起身的同時,被古鴻扶起,只聽王忱說道:“是我輸了。”
王忱輸了,他親口承認自己輸了,似乎在古鴻的印象當中,王忱便是從未輸過,他能一個人面對數十個人而毫髮無傷,他能一招不出也叫自己毫無辦法,雖然古鴻也明白他所見到的查盡應該是強於王忱,可是卻也擋不住查盡對於王忱的崇敬,可能要說整個江湖,能夠在武功之上排進前十的,必定有王忱一份,雖然自己只是初涉江湖罷了,可如今,王忱認輸了,他真的輸了。
“我終於明白你為什麼說這招沒有完成了。”聽到王忱認輸,查小焯似乎沒有高興,甚至也沒有生氣,因為他所在意的,便是最後王忱砍偏的那一刀,而他似乎早就已經明白了王忱這一刀為什麼會砍偏,只聽查小焯說道,“雖然你輕功刀法了得,可是要使用這好似聲東擊西的一招,前一招必然也不能當真只是幌子,所以你前一招幾乎已經達到了極致,而你后一招就是利用你前一招的加持而達到的再加速,可這時候你的身體已經開始承受不住這強行運功所帶來的壓力了,那一刀雖然威力極大。”說到這兒,查小焯也不自覺地看了一看身旁一側直至後方的刀痕,只見得那一刀便是一路延伸,足足有十丈之多,而沿途的牆垣或者樹榦都被盡數一分為二,這威力可當真是空前絕後,而查小焯在看了一看這道王忱所劈出來的溝壑之後,又是微微一笑道,“但是,你此時的身體已經達到極限,所以自然不能精準把控這一刀了。”
“果然是查小焯啊。”王忱聞言笑道,“因為是面對你,所以我只能在一出手就拼盡全力,不然在第一下就被你擋住的話,那麼第二下也是徒勞。”
“可你也提醒我了不是。”查小焯無奈一笑,“若不是你開頭那一句以及最後出刀那一聲喊,恐怕我早已命喪。”
固然入查小焯所說,古鴻也再度確認了自己的想法,王忱出刀之時那一句話就是在提醒查小焯自己要動手了,不然憑白這麼一刀出去,恐怕查小焯也一時間難以反映,可是王忱聞言卻笑了,只聽他說道:“是你說的啊,盡全力,卻不搏命不是?況且我也沒有想要殺你的意思,只是說施展第三式罷了,如今我失手就是失手,而你打倒了我就是打倒了我,我輸了,你贏了,沒有什麼好說的。”
這一席話,說著查小焯都沉默了,他們兩個其實都有些嘴硬,說說這跟比武不同,其實他們心中早有分寸,招招殺招可也不會當真要了對方的性命,這便是高手之間的對決吧。
古鴻嘆了一口氣這麼想着,剛想開口叫二人回去先療傷歇息,但聽不遠之處傳來一個聲音:“果然是驚天地泣鬼神的一場對決啊,也不枉我一直躲在遠處沒有來打擾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