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縱橫交錯絲線繞,交匯一點命里定。
尹千尺的年紀要比古鴻大一些,但是最多也就二十六七歲的樣子,而那查小焯卻是三十有幾,他只稍稍比查伯霞要大上一兩歲,大概與王忱的年紀相仿,但是他卻是要叫尹千尺為“世伯”,這個道理又是怎麼一回事?就連查雪柔聽得都是有些疑惑,可是古鴻自從聽了查盡告訴他自己的故事以後,便也大致明白了這其中的緣由。
尹千尺乃是白帝城現任掌門尹獨酌的兒子,尹獨酌算是成家比較晚的,所以得尹千尺之時已經有三十好幾,而他的輩分乃是比查盡好友司馬焯都還要高上一輩,所以他的兒子,自然是與查盡、司馬焯同輩,那麼作為司馬焯外甥的查小焯自然要比尹千尺低上一輩了,於情於理,喊一聲世伯總是沒錯的。
可尹千尺聞言之後,竟是說不出的尷尬與無奈,好似他對於這個武功高強又實際年齡長與自己的晚輩有些自愧不如,於是忙說道:“都說了不用拘泥這種輩分倫理,喊我尹千尺甚至千尺都行。”
“有些東西可亂,有些東西不可亂。”查小焯聞言,依舊是平和說道,這人真的沒有火氣,似乎心平氣和就是他的特質,沒有波瀾,但是從之前打鬥的情況來看,又是那麼的穩重踏實,叫人無比的放心。
他們二人的對話似乎也僅僅是禮貌的客套,二人並沒有因為這個稱呼的問題而做過多的糾纏,而此時一個正在收斂屍體的官差上前對着查小焯拱手一拜道:“查大俠,這件事情是怎麼一回事?”
查小焯剛剛回來,雖然是先到了客棧,隨即追着古鴻與查雪柔的腳步緊跟而上,但是對於這幫蒙面人卻還是不太清楚,於是這才看了一直在此的尹千尺一眼,示意他來對這個官差說明。
而尹千尺自然當仁不讓,只聽他抱拳如是說道:“這位官差,在下乃白帝城的弟子,前些日子因下山辦事而途徑鄂州一代,偶遇一群身着我大宋服飾卻說契丹語的遼人,所以便覺得事有蹊蹺,於是一路追蹤,於此發現他們趁夜蒙面夜行襲擊這幾位俠士。”
說罷,尹千尺便將手一攤,指向古鴻與查雪柔二人,而那個官差自然又看向古鴻與查雪柔后問道:“你們是什麼人?怎麼會惹上這般遼國的蠻子?”
之前有幾個被抓的蒙面人,他們被抓以後說出的話都是契丹語,所以也印證了他們都是遼人的說法,而這近五十個的遼人出手,究竟就是為了何等的原因,恐怕這件事情也非同小可,而且古鴻與查雪柔知道這些人乃是離仇別苑所派來的殺手,但是他們為何要派遼人前來,這也不是他們一時半會兒能夠想明白的。
“問你們呢?”那個官差顯然有些不耐煩,畢竟這大半夜的,突然弄出這麼大的事情來,而且死了少說有二十個遼人,這要呈報上去恐怕這幾日都要不眠不休了,於是他自然就懷疑到古鴻與查雪柔的頭上,生怕他們是什麼探子之類亦或是遼國的逃犯。
查小焯聞言,自然忙要開口,卻不料查小焯此時將手一攤,對着那個官差說道:“陳都頭,是這樣,他們二人都是我的人,這姑娘乃是我的外甥女,並不是什麼他國細作之類的人。”
顯然查小焯明白了這個陳都頭所想之事,為了打消他的顧慮,於是這才忙開口說道。
看似查小焯在這鄂州確實也名氣不小,至少那個陳都頭好似就是十分敬佩查小焯的,於是乎,見得他聞言便是眼露欣喜之色,隨即看看查雪柔,又看看查小焯后,就連語氣都有些激動到顫抖地問道:“這是,這是,查,查谷主的,的千金?”
看着查小焯堅定地點了點頭后,那個陳都頭竟然是態度來了個大轉變,甚至直接對着查雪柔就是抱拳施禮道:“方才言語多有冒犯還望見諒,這些遼人犯我宋土一定不懷好意,我定然回去好好嚴加拷問,你們儘管放心就是。”說罷,他便轉身招呼那些官差動作加把勁,沒一會兒功夫就已經看到他們該抬的屍首盡數抬走,該抓的人全部抓捕,繼而又對着眾人拱手抱拳,這才離去。
眼見得這個陳都頭做事轉變如此之大,查雪柔也是一陣莫名,她剛想開口詢問查小焯,卻不料查小焯已經開口輕聲告知:“他是我們迷蝶谷在鄂州的主要眼線之一,是我們的人,這件事情他自會幫忙解決,所以你不用擔心。”
“原來如此。”古鴻在一旁聽得心中不由一怔,心道難怪在聽聞查雪柔的身份之後這個陳都頭的態度竟會轉變如此之大,想來原來他也是迷蝶谷的人,可是想到此處古鴻更加驚訝的是這個迷蝶谷的眼線情報網,竟然都已經滲透到了官府之中,這究竟是迷蝶谷太厲害,還是說太可怕呢?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古鴻想着這個問題之時,卻見那查小焯已經輕聲對着他說道,“你一定是在擔心我們這麼做總有一天會紊亂朝綱吧?”
聽得查小焯這麼一說,古鴻便尷尬一笑,但是他也沒有否認,畢竟這個事情可小可大,放眼江湖,若是連情報網覆蓋到了官府,自然要知道一些事情是事半功倍,而從壞的打算,但凡有人圖謀不軌,藉機禍亂朝廷,甚至要謀權害人也是顯得輕而易舉,這件事的利弊牽扯實在太大,叫古鴻也一時無法分清對錯。
而查小焯見得古鴻不語,也知道他一定還是想到了這方面的問題,於是便點了點頭,好似十分欣賞古鴻一般,隨後才說道:“放心吧,父親佈置情報網為的雖然不僅僅是江湖,同時也是監督朝廷裏面的腐敗奸佞,而他們之間並不是互相不知道身份的,其中一人知道這兩人,那人又知道這兩人,並不全不知道卻是一環套這一環,這起到了很好的監督作用,而且啊,朝中的忠臣良將,也大都知道我們的存在,他們會定期抽檢,以至於各方牽制,不會出現類似你擔心的問題。”
“但是……”古鴻聞言,似乎還是覺得有些不妥,畢竟這樣算起來,迷蝶谷的勢力實在是太過龐大了,這可當真是江湖第一門派,甚至是大宋第一組織了,這樣龐大確實利弊太過龐大,一個環節有問題,難不成就能夠有足夠的保證嗎?
“這個問題我也想過。”查小焯並不是知道古鴻所想,而是好似十分理解他一般地能夠明白他的顧慮,隨即便開口說道,“況且我們每隔一段時間,便會撤換一次人手,保證崗位交替,讓他們無法長遠下去,畢竟父親說過,雖然身在江湖,可是也是大宋子民,只要國不出問題,那麼自然天下都能得以安定。”
古鴻是信任查盡的,他也明白查儘是不會做出大逆不道之事,而且說實在的,他的這套情報網也確實十分強大,幾乎每一個環節都能夠找到人手,而他們卻不去觸碰朝廷的核心地帶,也減弱了他們的政治參與度,這讓與他們合作的官員們也是大為放心,不怕他們有早一日會圖謀不軌,想到此處的古鴻,便在沒了話語,心道着這個江湖,恐怕還真就不是如今的自己所能夠想明白的。
查家的人,或者說整個迷蝶谷的人,似乎都會讓人產生一些親切感與信任感,他們各有不同,有堅強可靠的查雪柔,有沉穩內斂的查伯霞,有洒脫豪氣的查盡,以及現在這個平和溫柔的查小焯,他們有着不同的性格,可是都是給古鴻一種平易近人的感覺,而且,自己竟也會莫名地信任他們,這可能就是所謂的江湖第一門派的魅力所在吧。
古鴻這人喜歡鑽牛角尖,但是在他們面前,自己總是能夠豁然想開,似乎自己這個不好的毛病都會被他們感染而改變。
眼見着古鴻嘆了一口氣不再言語,查小焯便對着二人說道:“你們先休息吧,我想以老陳的速度,應該明天就會有一個答覆了。”
古鴻自然是相信查小焯的,他是那麼的溫和,完全不似自己父親與母親的脾氣,至少不似查盡口中所述的那樣,而正當他們互相拜別準備先行休息之際,只聽得一聲急迫的聲音傳來:“你們回來了啊,這些官差,好生啰嗦,竟逮着我問到現在。”
古鴻聞言便忙抬頭看去,只見得周洋此時有些懊惱地走下了樓來,這才讓他想起這個客棧之中,還有周洋在,而且,房間之中,還有薛憶霜,雖然擔心,甚至迫不及待想要上樓觀瞧,可是古鴻看了一眼查雪柔之後,還是強忍着自己那急迫的心情,只是故作平靜地問着周洋:“辛苦周兄了,薛姑娘沒事吧?”
“沒事沒事。”只聽得周洋說道,“她啊,睡得香着呢,不過我的馬好像出了問題,剛剛有手下來叫我過了,所以這便要先去一趟,你們好生歇息,切要小心。”
周洋這般說著,古鴻自然沒有理由再留他片刻,於是便與他拱手拜別,任由他匆匆出了門去,上得一匹快馬疾馳而去。
“有那麼著急嗎?”望着周洋一溜煙就不見了的身影,古鴻心中這般想到,而就在此時,但見白帝城的一個弟子急匆匆跑了回來,對着尹千尺說道:“師兄,沒追上。”
“怎麼了?”古鴻疑惑地看着那個弟子,而查小焯已經開口發問。
但見得尹千尺說道:“方才在與對方交手之際,我見到有個身影在房中閃過,便大聲呵斥,可是他也沒有像蒙面人那樣來攻擊我們,而是轉身便跑。”
“轉身便跑?”古鴻聽得好奇,這便上前問道,“就是說還有其他漏網之魚?”
“我起先也是那麼想的。”只聽得那個弟子說道,“因為那個時候我們基本把那幫遼人都制服了,而就那人一人跑了,所以我就想着去追,但是沒想到,那人輕功實在了得,我便追了兩條街道,卻已經不見蹤影,四下又轉悠了一下,還是沒有發現任何蹤跡,這便回來了。”
“輕功很好?”尹千尺看着那個師弟滿頭大汗的樣子,看似確實是消耗了不少的體力,而他此時的呼吸依舊有些急促,不由得說道,“你的輕功也是不差,居然兩個街道就把你甩沒影了。”
“可不是?”只聽尹千尺那個師弟繼續說道,“雖然比較暗,但是我還是看清了他的衣着,不是這些人這樣的蒙面夜行衣,而是一件深色的袍子,還有斗笠,而且好似腰間是一把直長的刀,不是那幫遼人所佩的彎刀。”
“什麼!”古鴻聞言,頓時大驚失色,於是便忙上前一把拉住那人問道,“勞煩你再說清楚一些,那個人的樣貌如何?”
可是月黑風高,縱使有各家的燈火,卻是也難以映出那人的容貌,只聽得那個弟子搖頭說道:“黑燈瞎火怎看得清?不過他的個頭應該也有六尺左右,而且跑起來身法詭異,看着就是幾步,卻已經閃出了很遠,我是拼盡全力卻被他越拉越遠。”
“他是從哪裏出來的?”查雪柔似乎也明白的古鴻所懷疑,這便也上前問道。
那人好似好奇這兩個人怎麼那麼多的問題,於是這便說道:“就是查姑娘躍上房頂的那個屋子。”
不等他說完,但見的古鴻猛然一撒手,幾步躍上了二樓,直接打開了薛憶霜的房門,卻是見到此時薛憶霜依舊安睡在床上,而且似乎也沒有醒過,這吊著的心這才慢慢放下,而查雪柔也快步跟上,也是先確認薛憶霜安然無恙之後長舒一口氣,再看古鴻那凝重的神情,不由試探問道:“古鴻,你是不是覺得……”
不等查雪柔說完,只見得古鴻猛然轉身看着查雪柔,隨即對着她說道:“周兄!周洋他去得那麼急,他,他見到他了。”
想到此處,但見得古鴻猛然一躍便出了窗戶,隨着周洋出去的方向便飛躍而出,他此時竟運足了內力,“孤鴻展翅”的內力運作,竟然也是一瞬間便不見得蹤影。
“古鴻!”查雪柔此時想要再叫住他已是不能,只見得她好似也十分焦急地喊了幾聲,而後也要一躍而出,卻是被查小焯一把拉住:“柔兒,怎麼了?”
查雪柔此時的神情也十分焦急,對着查小焯說道:“那人可能是王忱,現在周洋可能就是要去見王忱,古鴻跟去了。”
“王忱?”查小焯好似也知道這個名字,隨即便又看着查雪柔說道,“你先不要擔心,我這便派人手緊跟而去,只要在這鄂州之內,我們一定可以找到他們的。”
“可是我怕古鴻找不到啊。”查雪柔此時焦急的神情一直沒有降低,但聽她說道,“你不知道,古鴻這小子不認道,怕是現在早就已經滿大街地在瞎轉悠了。”
確實如查雪柔所說,此時古鴻雖然認得周洋去時的那一條路,也是三兩下就來到了那條街道的盡頭,可是面對着三處交錯的岔路,頓時陷入了一陣的迷茫之中,別說自己分不清東南西北,甚至現在要往哪兒去也是不知道了。
可是不識路的他,卻是早就有了豐富的經驗,於是便拉着一個路人詢問:“兄弟,請問,你剛才是否看到一匹馬疾馳而過?”
“有啊。”只見得那人笑着說道,“你說給多少錢呢?”
眼看着人嬉笑着望着古鴻,一臉市儈,一看就是這裏的一個無賴,而他看古鴻這麼心急地找經過的快馬,所以就猜測這人定是要追那個騎馬的人,反正追他做什麼不關自己的事,但是這等的敲詐的機會,他自是不會放過。
古鴻聞言,不由分說便掏出一錠足有五兩的銀子,塞到那個無賴手中:“快些告訴我!”
那個無賴眼見着這麼大一塊銀子落入手中,立即喜笑顏開,忙指着左邊的路說道:“這邊這邊,上面好似是馬商周老闆吧?”
周洋常年在此做交易,名聲在外自然有不少人認得,而這個地痞無賴竟然直言說出了周洋的名字,古鴻自然也不再懷疑,甚至還對着那無賴說了聲謝謝以後,方才疾馳而去。
眼看着沒有任何坐騎,單憑雙腿就跑得虎虎生風,那個無賴自然就是一驚,隨即又看了看自己的銀子,嘻嘻一笑道:“武功不錯,就是是個傻子。”
“張阿發!”忽然,但聽的一聲大喝,那個無賴轉頭一看,但見得剛剛在公辦的一小隊官差經過,隨即便是渾身一顫,轉身就要跑,可是卻為時已晚,只見得那幾個官差隨手丟出一根鐵鏈,重重砸在這叫做張阿發的無賴身上,打得他是撲通一聲跌倒在地,隨即發出痛苦的哀嚎,而那些官差也不猶豫,上前便是三兩下就將他給綁了,嘴裏還不住說道:“你個臭小子,前幾天偷了錢老爺的東西了是吧,還想着去哪兒抓你,這次不關你個三五年的都不成了。”
這個叫做張阿發的,弄得了古鴻的銀子卻是沒有命花就已經被官差抓過,而他給古鴻所指的路確實也是對的,只見得古鴻此時又跑了一陣,眼看着卻是已經到了城中一塊荒郊之上,而由於荒郊都是廢棄雜物,馬匹不好行走,但見的周洋的那匹馬此時正被丟棄在一旁,可能是當真急了,竟然繩子也沒有拴,任憑它四處走動着。
古鴻認定了便是此處,也不作耽擱,便深一腳淺一腳地尋了進去,但見得一面塌陷一半的石牆之後,有兩個黑魆魆的身影面對而立,一個頭戴一頂斗笠,一個則身着一身錦袍,不正是王忱與周洋二人。
眼看着兩個好友在此相遇,古鴻也是不知為何,竟一時不敢出去,只是靠在石牆之後,放慢呼吸,靜靜地觀瞧着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