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死情斷

三、娘死情斷

馬車依舊轔轔地滾動着,景歡聽着車后一直緊跟的馬蹄聲,原來那個何家還派了兩個人護送呢!或許也是監視。

“那個、我……娘……青竹庵是個什麼地方?”如果是一座深山古剎,那最好不過,在這樣一個陌生的景歡無法理解的世界,想當萬能穿越女,都是需要時間和機遇的,她必須要好好想想,未來該怎麼去。她對那個何家的印象實在不好,如果非要選擇,她寧願孤老青山,也不願在那種虛偽、污濁、侮辱、腐朽的大家庭度過。

“是青竹山深處的一座庵廟,三……爺說他跟那裏的主持悟因師太有幾分交情,所以送我們去那裏避一段日子。”

“為什麼叫避?”景歡裝作不懂,用小孩子的口吻問娘,“是以後一直住在庵里,還是過段日子還要回家?”

四姨娘幽幽地看着景歡,“……姐兒真的長大了,會問娘了。如果姐兒覺得喜歡,我們以後就住在庵里,不回去了。”四姨娘的眼裏閃出一股子完全有別於她平時柔弱模樣的倔強,景歡看着那種神採在她臉上慢慢綻放,心也慢慢靜了下來,這個女子,並沒有看似那麼的柔弱。

景歡嚴肅地點頭,“我不喜歡那個家,所以,我們再不回去。”她伸出手掀開車簾看向外面,幾個人馬鼓風而過,明晃晃的腰刀晃花了眼睛,剛剛平息的心又被挑逗起,“娘,有俠客呢!”

四姨娘也探頭看去,卻望着那隊衣着光鮮遠去的人馬若有所思,景歡打量着她變幻的神色,這個女子絕對有故事!

“快馬江湖,那些人……看似風光,其實很危險的。”四姨娘把車簾放下,語氣幽幽,眼睛裏有一種飄渺的落寞,似乎陷入某種夾雜着甜蜜和痛苦的回憶中,“曾經,娘救過一個人,那人……”她眼底的落寞已經被一種柔情代替,“他受了很重的傷,我從玉米地里將他背回來,還以為他會死了呢,昏迷了好些天,卻又醒過來了。”

景歡的心有些興奮,俠客武士殺手?“他是個怎樣的人,叫什麼名字?”

四姨娘飛快地看了景歡一眼,裝作無視般又扭頭看着晃動的車簾,聲音卻壓低了,“他叫吳風,長得很好看,姐兒一定要記住,他當時胸口受了很重的一彎刀,所以胸口上有一道月牙般的疤痕。”

“那他現在去了哪裏?”

四姨娘搖頭,凄苦地一笑,“我不知道……”

“娘很想他么?”景歡依舊追問着他,“娘如果想他,我長大了幫你找他行嗎?”

四姨娘倉惶地抬眼看着景歡,“……姐兒,你、你能這樣想最好了,只是娘已經不想他了,娘只想……”她說著飛快地看了一眼車門帘,“只想姐兒平安長大,至於那些閑話娘等你長大會告訴你的。”

等自己長大?景歡轉過臉去勾起一抹苦笑,她自己都不知道未來怎樣,又如何能把握長大的事?“娘,我想長大了做一個俠女,就像……像剛才那些騎着高馬佩刀的人一樣。”

四姨娘將景歡樓在懷裏,摸着她的滿頭烏油油的發,“好,姐兒將來長大了做個行俠仗義的俠女!”

景歡聽着她的安慰,不由一笑,其實穿越也沒有那麼難過。

剛才遠去的馬蹄聲突然又轉了回來,馬一聲長嘶,她們的車子顛簸着猛然停下,景歡一頭磕到車窗上,腦門生疼。一個沙啞的聲音粗魯罵道:“奶奶的,車裏面的人下來!”

四姨娘嘴唇一動,景歡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搖了搖頭,她很快醒悟,點了點頭,握住了景歡的手。

只聽趕車的人跳下馬車,老實的聲音答道:“這位大爺,我們是清源縣何家的,要去青竹鎮走訪親戚,請問有什麼指教嗎?”

“清源縣何家?”那粗魯漢子猶豫了一下,聲音低了下去,似乎是向身後請示什麼。

一個清冷的男聲響起,“都看看。”聲音略低,沉緩,聽在人耳里有一種不敢不服從的威嚴,景歡只覺得四姨娘抓着她的手一緊。

“是!”那漢子恭敬回答,“我們爺已經下令看看,車裏的人把車簾打開!”

“放肆!”另一個略顯稚嫩卻熟悉的聲音呵斥道,應該是昨晚跟着何老三的小廝何遠,“清源何家的人也是你們隨便欺凌的?”

“嘿嘿,老子管你清源何家還是冤家,我們爺既然下令就必須要看!小子,你最好還是乖乖地讓車裏人下來我們看一看,否則……”

“否則什麼?”接着便聽見抽刀的聲音。

“怎麼,要動手?”那漢子不耐煩起來,“給你一次機會,爽快的就讓我們看看,不爽快就別老子不客氣!”

“醜八怪,也不看看自己長了幾隻眼,敢欺負到我們何家頭上了?懂不懂江湖規矩?”何遠傲然回答。

“奶奶的,何家都是有腰牌的,腰牌拿來看看!”吳春粗暴地嚷着,顯然很不耐煩。

“哼,你算什麼東西?值得我拿腰牌給你?”

“不給腰牌,就當你們是冒牌的,不聽老子的,就別怪老子不客氣!”

“吳春,正事要緊,別費那麼多話!”那清冷的聲音又緩緩響起。四姨娘抓着景歡的手都開始微微發抖了,景歡以為她害怕,扭頭對她笑了笑,卻見她臉色異常的蒼白。

“是,爺!”吳春收斂了粗魯,“算了,不跟你們廢話,清源縣何家是吧?我是奉命查找江南一帶女童失蹤案的捕快吳春,你們趕緊配合,讓我們檢查!”

“哼,捕快?一個下三流的捕快,要檢查我們何家車輛,也不稱稱自己的斤兩!”何遠顯然是個高傲慣了的人,“就連一品總督見到我們何家的人都給三分笑臉,你算哪根蔥?滾!”

“你?”吳春氣得大喝一聲,“臭小子,敢說老子是下三流?看我不教訓你!”

悟遠也罵道:“醜八怪,還不知道誰教訓誰呢!何大斗和二斗,你們看好車子,不能讓這群藐視何家的傢伙驚擾了我們主子!”說話間已經是刀劍聲呼呼而起。

四姨娘的身子顫抖的更厲害了,景歡聽着外面已經動手的騰挪扑打刀劍聲,心中的武俠夢又蟲子般鑽出來,忍不住偷偷掀開了車簾一角!

“嘿嘿,果然是藏了女童!”景歡剛抬眼就看見一雙白閃閃的眼睛裏,那雙眼睛眼白佔了幾乎三分之二,白日看着就有種滲人的感覺。她只匆匆一眼就不敢看第二眼了,趕緊放下窗帘,動手的是何遠和吳春,那白眼珠子后還有一個人騎在馬上,白色的風衣將大半個身子都裹起,帶着寬大的斗笠,看不清面目。

“爺,我去看看。”陰測測的聲音忽地就近了。

“嗯。”清冷的聲音又響起,“白印,好好跟人說話。”

“何家的人也是你這個怪物要動的?”就在車簾外掌風驟起,顯然是何大斗和二斗跟那叫白印的白眼人動起手來。

“嘿嘿,三腳貓功夫,敢跟老夫動手?”陰測測的笑聲讓景歡不由往四姨娘身上靠了靠。

四姨娘卻突然一把推開景歡,掀開車簾撲了出去,“吳……啊!”

一切只在一瞬間,景歡都沒來得及眨一下眼睛,就看見四姨娘的身子從車裏滾落了下去,摔到地上“咚”地一聲,尖利的慘叫聲穿破了她的耳膜,她已經分不清是誰的聲音了。

外面一下子就寂靜了,良久,只聽何遠怒道:“啊!你們殺了我們四姨娘……二斗,放信號!”

“白印,你又胡亂殺人了!”清冷的聲音似乎有些不滿,“不過是個女子!”

“是,爺,白印錯了,請爺責罰。剛才這女子的動作太快,我還以為是突襲。”

“回去領罪吧,看看車裏的小姑娘……”那聲音嘆了口氣,“若不是,就趕緊走吧!”

“是!”

只聽幾聲利落的拳腳,車簾嘩啦一聲被撕裂,刺目的陽光讓景歡瞬間睜不開眼睛,她不由伸手擋住了眼睛,眯眼看着眼前那雙白花花的眼睛,“……你、你……”

“爺,不是小主子!”白印鬼魅的身影瞬間就飄到遠處那白風衣人身邊的馬上,這邊何大斗和何二斗已經一個倒在地上呻吟,一個僵直靠在馬身上,車輪下一片烏紅的血跡正一點點溪水般滴淌開,溪流的源頭是那個撲倒在地上蜷縮痙攣的女子。

那邊與吳春打鬥的何遠正忙亂應付着,白印呼嘯了一聲,吳春順手就給了悟遠一個反手刀,悟遠倉促用劍地抵,吳春借勢斜飛落到遠處的馬上。

“爺,走吧!”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這時一聲佛號幻沉幻滅地傳來,“光天化日,如此行兇,施主未免太草菅人命!”

景歡被那佛號一驚,這才從獃滯中醒來,手忙腳亂地從車上滾爬下去,“……娘!”細小的聲音尖細凄慘,她自己聽着都不敢相信是自己的聲音。

景歡慌亂地抱起那個在血泊中的女子,捂住她脖頸間汩汩血流,尖銳的利器早割破她白皙的脖頸,她已經不能言語,只剩下一雙眼睛還不甘地瞪大着。

“娘……你怎麼了啊?”景歡哭道,顫抖着拚命捂住那奔涌的血跡。

何遠也奔了過來,“四姨娘,四姨娘!五姑娘,你別哭了,我們何家的人一會就到了,會給姨娘報仇的!”

景歡聽見何遠的話,抬頭惡狠狠地看向他,尖利地罵道:“滾!若不是你自傲,我娘會被人殺了嗎?”

何遠顯然被景歡嚇了一跳,“五姑娘,是姨娘突然出……”

“娘,你要說什麼?”此時景歡也顧不上何遠,順着娘的手指看去,只見遠處已經多了一個灰色單薄的影子,擋在那三匹馬前。

只聽白印惻惻一笑,“悟塵師太,多年不見,風姿依舊啊!”

“風……”四姨娘的嘴巴蠕動着,景歡把耳朵湊近她的嘴唇,勉強聽清似乎是這個字。

“娘,你別說話,我先給你療傷,你不會有事的。”景歡搖頭,對何遠吼,“你還愣着幹什麼,趕緊找東西給她包紮啊!”

“五姑娘,她……已經不行了。”何遠為難地道,“一刀斃命!”

娘的嘴唇依舊蠕動着,眼睛瞪得很大,抬起的手突然垂下,手指指向懷裏,景歡問道:“娘,你是說懷裏有東西嗎?”

娘勾了勾手指,景歡慌亂地從她懷裏掏出一根蝴蝶展翅金簪,“是這個嗎?”

“收……好……”景歡依稀聽着她說了這兩個字,她的手又指向那幾個男子方向。

景歡不停地點頭,“娘,我知道了,你是要我將來找人報仇是吧!你放心,我一定會給你報仇的!”

“咕……咕咕……”娘嗓子裏發出幾聲怪異的咕叫,突然頭一扭,身子挺直了一下,手臂徹底垂下不動了。

“娘……”景歡大叫一聲,心撕裂了一般疼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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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梧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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