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樣的,都是一樣的

第九章 一樣的,都是一樣的

彷彿要甩掉什麼髒東西一樣,張嵐頭也不回的走出去。她抿了抿散落的碎發,推開門踩着小高跟“嗒嗒嗒”的遠去,在光線的排列組合下漸漸化成虛幻的光影。

夏安年愣愣的目送張嵐遠去,推拉門交錯的吱呀聲打斷了他的空想,他愣愣地坐在木椅上。

風扇呼哧呼哧的轉動着和着空調的躁動組合成別具一格的交響樂,張嵐走後奶茶店更顯得空落落,連老闆都半死不活的趴坐在古木色的櫃枱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撥弄着貝殼風鈴,逗弄那癱在櫃枱上顯得可憐兮兮的小肥貓。

夏安年抱起散了些熱度的半溫奶茶。似有若無的,不知在想些什麼。

唉。放下大大的奶茶杯,他雙手交疊趴在木桌上,側着腦袋窩在手肘,額前的碎發擠出一個個凌亂的可愛弧度。

他低垂着眉眼,稍撇着嘴角,側頭漫無目的的向外看着,此時此刻一點也不想回到肯定空無一人的家裏。

窗外,一隻往上爬的黑色大螞蟻誤入他的視野,它笨拙的在曬得發燙的玻璃上一步一步往上爬着。

夏安年視線隨着大螞蟻上游,忽而一陣夏風又打馬而過,大螞蟻忽的腳下打滑,四肢的毛爪緊緊的按在玻璃上,終於摩擦停住后,又一刻不停的繼續上爬。

夏安年緩緩抬起手臂覆在玻璃外螞蟻相對的位置上。骨節分明的細長手指漸漸收緊,少傾,又緩緩舒展。

他揚起五指,手掌擦着玻璃向右移開,那可憐的大螞蟻受了驚似的停在原地不知何去何從。

一樣的,都是一樣的。

小小的螞蟻尚有無處可走的狀態,尚有這樣那樣的煩心事,何況是身體和心思都複雜幾億倍的人類。

夏安年緩緩收回手臂,不再逗弄那可憐的螞蟻。

而黑色的大螞蟻沒了少年的阻礙,終於緩過神來,它試探着,歪歪扭扭的往上前行,在有着細灰的玻璃上留下一條清晰的痕迹。

真是頑強。

夏安年入神的看着它,卻不免想到了自己。

不管你們熟不熟,你最好離許致言遠點。

張嵐明顯帶着警告意味的話還在耳邊徘徊着,夏安年不由開始審視自己的許致言之間的關係。

在張嵐眼裏,他和許致言的交情已經好到了這樣的地步了嗎?

事實真的如此嗎?其他同學也這樣想嗎?

夏安年趴在木桌上擺弄着手裏的奶茶杯,腦袋裏空空如也,毫無頭緒。

從小到大,從懵懂無知的七歲,到依然懵懵懂懂着的十七歲,漫長的十年時間並沒有明顯的改變什麼。

他依然是那個站在台上讓人嘲笑的小結巴,即使他如今已經有了將近一米八的大個子。

他依然自卑而閉塞,遇到事情習慣性的自我承受和逃避,那些令他恐懼的事情,只要有任何一點點的風吹草動,他就迫不及待的加大馬力遠離,再遠離。

同樣的,他依然沒有什麼朋友。

十年,漫長又珍貴的歲月里,在其他同齡人好朋友,鐵哥們兒,發小環繞四周的時候,他只在上帝的憐憫下擁有了羅如花這樣一個朋友。

唯一一個朋友。

然而,他們成為朋友的原因,也不全是因為他這個人。

更多的,是因為他們有着相同的遭遇和經歷,受到同樣的不公平的待遇。

由此,他們才像兩隻想要相聚着互相舔舐傷口的小獸一樣,成為冷漠集體裏,彼此的支持和依靠。

即使這個人不是他,不是夏安年,而是有着不同樣貌不同名字的另一個人,他們依然會成為相互依持的好朋友,毫無疑問。

所以,當許致言這樣一個獨特的個例出現的時候,他不可控制的錯亂了。

許致言是跟他天上地下,完全不同的一個存在。

夏安年一下一下撫摸着原木色桌子上千奇百怪的紋路,漸漸有些出神。

那個少年從小學起,就是領導者的角色,班裏的同學和老師,都喜愛他,信任他。

無論在哪裏,他都是站在舞台中央,那個吸引所有人目光和注意力的人。

不論男生和女生,大家都喜歡和他做朋友。

而這樣一個人,卻毫無預兆的,突然再次出現在他的生命里,帶着一種不斷靠近的姿態。

少年頑皮的帶着其他同學一起欺負他,嘲笑他的畫面他永遠記憶猶新。

但同樣,少年不可一世的爽朗笑容,認真講題的時候深邃的黑色眸子,和那個將他撲到從而免於車禍的寬厚肩膀,他也深深的印烙在腦海里。

那是一個空白的地帶,從未有人涉足過,由此更加記憶深刻。

也因此,面對許致言的時候,他更加的無措,更加不知道如何是好。

從來沒有一個人,以如此一個霸道的形象出現在他的生命中,十年後,又突如其來的再次以不可拒絕的姿態闖入他的生活軌跡。

許致言的出現,讓他措手不及。

在張嵐約夏安年出來之前,他就不止一次的思索着兩人之間似近非近,似遠非遠的關係。

每一次,他都以迷茫和猶豫不決告終。

張嵐的這次邀約,也是促使他作出決定,理清思路的一個契機不是嗎?

夏安年有些自暴自棄的想。

是時候做個了結了。

近些時日以來,與許致言相關的事情時時困擾着他,有時候,就連畫畫都會走神。

像剛才那隻被他的手掌弄得團團轉的螞蟻一樣。

不如就順着張嵐的說法,離許致言遠一點。

畢竟,許致言對於他來說,看起來也沒有那麼重要,那麼難以割捨。

他不像食物,更不像空氣和水,不是不可獲取的存在。

而看樣子,張嵐是那麼需要許致言,以至於她不惜不顧甜美校花的形象來對自己威逼利誘,只是為了那個少年。

離得遠遠的,他最擅長的就是逃避和沉默拒絕不是嗎?夏安年自嘲的玩了玩唇角。

然而不知為何,已經下了決定的,但他的心情卻沒有想像的那樣輕鬆。

心裏面好像壓着一塊隱形的巨石,沉甸甸又空落落,而他拒絕再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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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子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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