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4章 536.三維世界的盡頭（本卷終章）
吸——
呼——
在一處不知名的虛空中，一個人影靜靜地蜷縮在半空中，宛若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嬰兒，隨着虛空的亂流緩緩漂流。
但平穩的呼吸聲顯示，他仍然活着，只是不知道由於什麼原因，沉眠於此。
而在這個人的不遠處，一個純粹由不規則多邊形構成的詭異圓環正靜靜地懸浮在虛空中，單以肉眼來看，你很難看出這枚圓環究竟是怎樣的形狀，它的狀態似乎大大違反了人類視圖的基本原則，如果此時正有一個人站在此處，看着這個圓環，似乎既可以看到它的“正面”，也可以看到它的“背面”……以及無數個多邊形的“所有面”。
這在三維世界中是不可想像的。
吸——呼——
沉睡的人影再一次呼吸，可這一次，他的吸氣卻如同長鯨吸水、而呼氣更是白線千里、浩浩蕩蕩！
與此同時，他猛地睜開了雙眼！
那是一雙沒有瞳孔的白色眼球！
意識逐漸回歸，嚴修澤愣愣地看着眼前無盡的、沒有任何顏色的虛空，拳頭陡然攥緊。
自己成功了！
這裏是……
那是？
嚴修澤很顯然也注意到了距離他不遠的詭異圓環，只不過隨意瞥了一眼，可嚴修澤卻差點感覺自己的眼睛就此炸裂，連忙偏過頭去。
那是什麼？
嚴修澤目前的雙眼似乎還受不了這麼“複雜”的圖像，但自己的腦海中卻牢牢刻印下了剛剛所見到的奇景，成為了他幾乎不可能磨滅的記憶。
“那是什麼……”嚴修澤自言自語道。
“我不是‘什麼’，嚴修澤。”圓環回答道。
“你不是‘什麼’，那你到底是‘什麼’……”嚴修澤下意識地接道，但很快，他的眼睛瞪得滾圓：“等等，你知道我的名字？”
“再等等，你會說話！”
“你會說話！”
“如你所見，嚴修澤。”圓環表面的無數不規則平面似乎都開始抖動起來：“我會說話，我並非是一件死物。”
“你是誰？”嚴修澤皺眉道：“這裏……這裏是什麼地方？”
“這裏是‘三維世界的盡頭’，嚴修澤。”圓環繼續發出聲音：“至於我……你可以理解為這裏的看守者。”
“三維世界的……盡頭？”
“沒錯，我現在所處的位置，便是三維世界與四維世界的邊界，而你仍然在三維世界中。”
“現在的你還未曾完全‘四維化’，所以並不適合長久地維持‘升維狀態’。”
“等等……四維化？你是說……”結合之前自己的推論，真相已經幾近浮出水面，嚴修澤不無恐懼地想着。
“你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問我。”圓環的語氣相當緩和：“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嚴修澤吞咽了一口唾沫，平復了一下自己激蕩起複的心境，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不知道為什麼，越到這種真相即將揭開的當口，他的思維反而愈發順暢明晰，彷彿整個世界都越發地纖毫畢現。
於是，他並沒有一開口便問什麼問題，而是先彷彿復盤一般地自言自語道：
“沒錯，黑星說得沒錯……我真的來到了宇宙的盡頭……”
“這說明，我之前所推測、假設的那些理論，大體上應該都是對的。”
“看來你的心裏已經有了一個答案了。”圓環緩緩道。
“沒錯，但我還有幾個疑點急需驗證。”嚴修澤說道：“在我沒來到這裏之前，曾經有人和我說過……三維生物無論如何也無法在四維世界中保持意識清醒……如果他說的是真的……”
嚴修澤此時慢慢向圓環靠近，終於，他似乎碰到了某個臨界點……
轟！
嚴修澤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彷彿炸開，無數的血肉筋絡平鋪在他的目力所及之處，但奇怪的是，這種“炸開”並非伴隨着痛感，而僅僅是一種更為抽象的感覺，這種感覺直達大腦……
大腦……
似乎只有嚴修澤的大腦安然無恙。
呼——
嚴修澤憑藉著身體的本能，有些吃力地退回了三維世界，霎時間，原本四散炸開的血肉骨髓再一次聚攏起來，拼接到了他的身體上，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果然。
“沒錯，我的判斷沒錯……”嚴修澤低頭看着自己重歸三維的手，喃喃自語道：“我確實是與眾不同的。”
“當然，黑星也是。”
“你們當然是與眾不同的。”圓環緩緩道：“經過‘秘葯’的改造，你們的大腦已經生長出了第四個‘維度’，自然可以在四維世界中保持意識清醒，當然，由於時間的關係，你的大腦並沒有完全‘四維化’，可穿越了蟲洞后，這個速度被大大加快了，現在……你的大腦已經發育完全了。”
“果然是因為‘秘葯’……”
嚴修澤之前猜測，黑星之所以有信心能在四維世界中保持意識清醒，很有可能就是服用了似乎在無數平行宇宙中都獨一無二的‘秘葯’，而自己同樣服用過，那麼就說明，他們兩個人很有可能就是三維世界唯二服用過“秘葯”的傢伙，自然能夠算得上“與眾不同”。
也正因如此，黑星才會留下那句話。
我在宇宙的邊界等你。
唯有服用了“秘葯”的嚴修澤，才能夠真正回應黑星的等待。
那麼，現在的問題就只剩下一個了。
嚴修澤抬起了頭，雙眼直視着面前這個似乎有着無數平面的詭異圓環，即使刺目地留下了眼淚，也不曾退讓分毫：“所以……二十多年前，地球上的隕石……也是你們的手筆？超能者，是被你們製造出來的？”
“我們人類……或者說，所有地球生命，”
“是被……是被你們這些四維生物‘圈養’着的存在嗎？”
圓環沒有說話，沉默了良久。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依然還是要向你澄清一下……”良久后，圓環才繼續道：“我們對於你們‘三維生物’實際上並無任何惡意，因為你們並沒有什麼東西值得讓我們覬覦。”
“同樣，四維世界對於三維世界的干涉也十分有限，你們很難接觸到四維空間的隱秘，同樣，我們也很難毫無顧忌地進入三維世界，畢竟相比於‘升維’而言，‘降維’對於我們而言所造成的影響很可能是毀滅性的。”
“但假如你要說‘圈養’，卻也並不全錯……”
“一定要比喻的話，‘三維世界’之於‘四維世界’，更像是你們的‘自然保護區’與‘城市’之間的關係。”
“有一點你其實想岔了，這個世界，無論是三維或四維，並不存在所謂的‘造物主’，我們沒有必要，也沒有能力去創造‘你們’。”
“甚至，在很久很久以前，或許要以無數個宇宙生滅紀元為尺度，其實我們這些‘四維生物’，也曾經生活在‘三維世界’當中。”
“哈？”嚴修澤臉色一變：“難……難道……”
“沒錯。”圓環上的無數平面發出了奇異的反光：“實際上，整個四維世界，都是由三維世界演變而來的。”
“而現今還留存的三維世界，隨着時間流逝，總有一天也會由三維躍入四維，並且，這個過程，是不可逆的。”
“這並非是人為能夠改變的事情，即使是‘我們’，也只是充當著一個‘觀察者’的角色，只能旁觀着‘三維世界’越來越少，慢慢融入四維世界當中。”
“那……那隕石是……”嚴修澤顫聲問道。
“隕石……只不過是三維世界在‘升維’過程中因不穩定現象而產生的物質與能量的逸散，那些隕石中確實包含着‘第四個維度’的元素，這些元素也會加速你們所在的那塊三維區域的‘四維化’，當然，雖說是加速了，但以你們的時間尺度來講，也要到億億萬年之後才能完全升維了。”
“那麼，超能者……”
“你們難道就不覺得奇怪嗎？”圓環反問道：“所謂的超能者，有很多的超能力，實際上都是違背能量守恆定律的……那麼這些超能力究竟是怎麼做到的？這些超能者的力量，究竟來自於哪裏？”
嚴修澤只覺得有些口乾舌燥，他莫名其妙地便脫口而出，說出了早就懷疑過，如今幾乎可以算完全驗證了的答案：
“超能力來自於……第四個維度！”
“沒錯，實際上所謂的超能者，絕大部分都是一定程度上‘四維化’的存在。”
“當然，其中四維化最為快速徹底的，當屬吞服了‘秘葯’的黑星和你了。”圓環繼續道：“其實黑星意外得到的秘葯，實際上是一種高度凝聚的‘四維碎片’，它們可以在潛移默化中改變你們的身體，首當其衝地便是大腦。”
“只不過，由於時間的緣故，黑星要比你多出了整整十年的時間，因此才能夠在十年前，於三維世界中便完成了整個大腦的‘四維化’。”
“而你，則是在降臨到四維世界后，主動催化了這一過程。”
“等等，你剛才說，這種‘四維化’，實際上是不可逆的？”嚴修澤臉色一變，問道。
“沒錯，之後，便是你的整個身體，會漸漸多出‘另一個維度’。”
“等到你整個人完全‘四維化’之後，便徹底無法在三維世界中生存了。”
“當然，到了那個時候，即使你可以留在三維世界，也很難適應那裏的生活。”圓環緩緩道：“想像一下，你現在能夠拿起一杯‘沒有厚度，只有平面’的咖啡嗎。”
“所以說，其實黑星已經……”
“沒錯，他已經完全‘四維化’成功。”圓環平靜道：“之後便定居在了四維世界。”
“那，我能問一下，現在我的整個大腦如你所言，已然完全躍升至‘四維’，那麼假如我現在回到自己所屬的三維世界，會發生什麼事情？”
“不會發生什麼，大腦的第四個維度，會藏在一個其他人無法觀測到的地方。”圓環說道：“起先你甚至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奇怪的地方，但當這種維度的躍升遍佈你的整個神經網絡之後，你才能明顯感覺到於周圍的‘撕裂感’與‘格格不入’。”
“這也是你與我們不同的地方，你並非是天生的‘四維生物’，而是由‘三維’慢慢轉變為‘四維’的存在，因此回到三維世界並不會對你造成毀滅性的打擊。”
“但當你完全轉變為四維生物的那一刻……便會直接躍入四維世界，再也無法回去。”
“那……我還剩多長時間？”
“由於你進入過四維世界，這個轉變的過程被大大縮短了。”圓環說道：“你大概還有三十年的時間，便會完全轉化。”
“但實際上，可能在二十年後，你就會產生極其明顯的‘割裂’以及‘不適應感’……”
“所以我建議，你最好現在便進行完全的轉化，直接來到四維……”
“我明白了。”嚴修澤直接打斷了圓環的話頭：“原來……這就是這個謎題的謎底。”
“你應該可以送我回去吧？”
“不再考慮一下？”圓環問道。
嚴修澤搖了搖頭：“不了。”
“我明白了。”
圓環表面的不規則平面開始詭異流轉，霎時間，嚴修澤的背後便出現了一個通向三維世界的蟲洞。
“不送了……幾十年後再見。”
嚴修澤遲疑了一秒，轉身走向原本立於身後，那枚黑黝黝的蟲洞。
但當他馬上要跨入其中的時候，突然轉頭問了圓環一個問題：“你覺得，在你們觀測不到的地方，會不會有一個更高維度的……‘五維世界’？”
圓環沉默了許久，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反問道：“那你覺得，假如真的存在‘五維世界’，那麼會不會存在那些‘五維生物’也無法觀測到的‘六維世界’？”
嚴修澤一愣，隨即嘴角微微翹起，自嘲道：“我明白了，確實沒什麼意義。”
隨即，沒有任何留戀地跨入了蟲洞之中。
呼——
這片虛空只剩下了這道詭異的圓環，仍然在原地不斷旋轉，像是一個孤獨的觀察者，亘古不變。
但當嚴修澤離開沒有多久之後，圓環中間的區域卻突兀出現了一個立體的黑色六芒星圖案，又過了一會兒，六芒星圖案直接崩散，重新凝聚成了一個大大的……
笑臉。
……
……
……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