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林措記行
在班戈縣城外,我們搭到了一輛開往尼瑪縣城方向的小皮卡車。由於駕駛室乘坐的人員已滿,我們三人只好擠在後面的貨廂。這裏的平均海拔已是四千多米,九月中的高原上天高風疾,高原上的草色早已枯黃一片,光禿禿的山脈上怪石嶙峋。風過處漫天的塵土。我們把手套、圍脖、帽子全部武裝起來,但在色林措下車時,我們一個個還是灰塵弄得象恐怖片里的妖魔鬼怪。土豆仰天長嘆,當年夢想來西藏,如今成了這B樣。
我們此行的目的地是可可西里,色林措原本不在計劃內。只是出發前在拉薩聽了一位旅行者的誘惑,才臨時將色林措納入了這次的旅行。到了色林措后,我們才真的體會到那位旅行者所言不虛。色林錯由於不是藏地人心目中的聖湖,所以沒有什麼名氣。就是到過西藏的人,也沒有幾個人聽說過色林措,去過的人更是寥寥無幾。其實色林措的湖水面積決不亞於相距不遠處的聖湖納木措,就自然風光而言,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們下車后把全部裝備扔在路邊,空手走到湖邊。這時的湖水拍打着岸邊的岩石,無比的純凈。再往遠看,湖面一片流光拽彩。由於藏地人不吃魚,加上對湖的崇敬,無邊的湖面上沒有一片帆影,沒有一葉扁舟。千百年來,沒有人類的打擾,這個高原上最大的湖,只是靜靜地變幻着自己的色彩。因為色林措是鹹水湖,我們雖然一身塵土,也不敢在這裏洗滌。
離我們放行李處不遠,停着一輛卡車。這是一輛從尼瑪過來去班戈拉貨的車,拋錨在這裏。看見我們一行打算在這裏宿營,司機一邊修車一邊說是不是覺得這裏的風景迷人?司機告訴我們,往前再走幾公里,到了埡口那邊,風景更加美麗。司機告訴我們最好不要在外面宿營,這一帶夜裏經常有狼出沒。我們聽從了司機的勸告,背着背包往埡口方向走去。司機告訴我們,埡口下有牧人放牧時居住的石頭房子,晚上可以在那裏借宿。
公路繞道湖一直延伸,我們邊走邊欣賞着色林措的景色。湖的中間,有一個很大的湖心島,島上巨石相連,形狀奇特。一直到埡口下,公路才離開湖邊。湖邊另有一條小路環繞,遠處的小路邊,有一座不大的石山,山下的湖邊有一座石塔,塔的不遠處果然有幾棟小石屋。
經過民主投票,我們選舉大超先到石屋去探個究竟。大超還沒有走到石屋門口,突然屋裏竄出一條猛犬,嚇得大超落荒而逃。猛犬並未追趕大超,只是站在門口大聲地咆哮。這時,小路的那一端出現了一個男人的身影,男人站在小路中間,用手比劃了一個姿勢,竟然是一個標準的可從通過的手語。
我們走近那個男人,這是一個年長的牧人,不會說漢語,但可以聽懂一些簡單的詞句。我們連說帶比劃說明了借宿的意思,老牧人點頭同意了。我們隨老牧人進了他家的院子,那條猛犬此時乖乖地趴在院子門口一動不動,一點也不見適才的兇悍模樣。
老牧人的房子不大,只住着他和老伴二人。我們一進屋,老牧人的老伴便給我們倒上熱氣騰騰的酥油茶,端出一大盤藏地的點心讓我們充饑。老牧人的屋子裏容納不下我們三人,老牧人便將我們安排在院子裏那個支着的氂牛毛編製的大帳篷里。我們放下行李時,天空已現出濃濃的暮色。
我們走出老牧人的院子,來到湖邊。這時天空夕陽將沉,最後的霞光映照着色林措,一片暈紅中透着點點金光襯着湖心島的石林,營造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意境。我們的頭頂上,有幾隻曾被誤以為鷹的烏鴉盤旋着,不時發出一二聲粗獷的聒噪。風中的湖面上浪潮層層疊疊,波濤涌動間濺起團團銀色的浪花,一排排地由遠而近,帶着一陣陣驚天動地的呼嘯,在天地之間橫垣。這是一種磅礴的勢派,是一種天地間捨我其誰的霸氣。
我在湖邊坐了許久。這片凈土的邊緣,這方尚未被人類污染的凈土自然地呼吸,自然地起伏。讓人在這潤濕的,帶着一絲絲淡淡鹹味的氣息中陶醉。目送光陰流去,在稀稀朗朗的星光下,湖面漸漸幾不可見,只有湖心島黑黝黝地以奇怪的方式成一片剪影。黑暗中只有一陣陣浪潮輕柔地拍在湖岸,一聲聲衝擊着我的心靈,如同母親輕拍下期待入夢的童年。
回到小院和老牧人夫婦一起喝了幾碗青稞酒,我們便回到帳篷里。老牧人要為我們生起火塘里的火,我們謝絕了。我們認為這個季節應該能夠對付,所以不想太麻煩老人。快到半夜時,我們才知道自己犯了一個多大的錯誤。但一切為時以晚,我們只有默默承受。
臨睡前,我們特意開着一盞戶外用的照明燈。黑暗容易讓人產生恐懼,更何況在一個陌生之地。加上下午那個修車司機說的有狼出沒產生的心理影響。雖然老牧人予以堅決否認,我們還是覺得小心無大錯。帶着這樣的思緒,加上一天的疲乏,我們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半夜時,我被凍醒,覺得自己全身被一層冰塊包裹。我睜開眼睛,看見一側的大超早已抱膝而坐,那模樣顯然是凍得無法入睡。土豆依然呼呼大睡,那架勢似乎沒有什麼能夠阻止他的美夢。帳篷外風聲嗚嗚,寒冷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我穿上了所有能穿的衣服,還是冷得不行。大超和我一樣,開始在寒冷中後悔拒絕了老牧人生火的好意。如果這時的火塘里燃着旺旺的火堆,那暖融融的感覺就是天堂。我們沒有想到,這個季節的色林措的夜晚會是如此的寒冷。這時的土豆也被凍醒,吵吵着生一個火堆。但是我們不知道老牧人家的牛糞放在什麼地方,就是找到牛糞,我們也不知道怎麼用牛糞生火。用牛糞生火不當時產生的煙霧我曾經領略過,帳篷里的空間讓我們根本無法容身。左右為難之間,還是土豆在帳篷的一個角落發現了幾塊牛毛氈。我們顧不上牛毛氈子是什麼顏色,有什麼氣味,一個人抓起一塊就往身上裹。牛毛氈很厚、很沉、很硬,但很禦寒。不一會兒,我便漸漸地感到寒冷被阻擋在牛毛氈子之外,身上的熱氣也在慢慢地升起。靠了這一塊牛毛氈,我們總算捱過了這一夜。
第二天一早,我們便告別了老牧人夫婦,登上了屋后不遠處的埡口。從埡口看色林措,又是一番景色。這時太陽剛剛升起,陽光在湖面上折射,湖面一片珊瑚流光,讓人昏眩。
色林措的確是一個充滿了神奇的湖,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時光,變幻着神秘莫測的美。
站在埡口,陽光照在身上。此時昨夜的寒冷已不知去向,披一件單衣,迎着微微的風,面對着千變萬化的色林措,心裏有一種超然於世界的感覺。這就是傳說中的神仙時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