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雲開見月

第一百零九章:雲開見月

宗政澍顫巍巍接地走上去,張開手,茫然四顧,一時不知所措。這麼多的石頭,他要翻到什麼時候?

他試着選了一個,這塊石頭上面佈滿細紋,但是名字卻看不見,莫非是埋在泥土中那一截?宗政澍用手刨開泥土,果真如此!那半截帶着泥土的石頭上面寫着一個陌生的名字。

宗政澍又看看周圍,每一顆石頭都是如此。上面露出來的半截佈滿細細的紋路,名字看不見。要他一塊一塊挖出來看,是這樣沒有錯。可是這一望無垠的原石林,他要找到什麼時候才找得到屬於他自己的那一塊石頭?

他只能用最笨的方法一塊一塊地去找,他的手指破了,血染紅指甲,染紅冰凍的泥土。他找着找着,眼淚就不自覺地落下,他怕來不及,真的。萬一就在他在這裏浪費時間的時候發生了什麼,怎麼辦?他必須儘快找到,但是他就是沒有一點的辦法。現在他找了幾千塊石頭,還不及萬分之一。

芸芸眾生,每一個生命都有一顆,而他只是其中一個。他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無助而絕望。就像茫茫的大海,浩瀚無邊,而他只是其中的一滴水。

他的淚水滴落在原石上面,原石就像被點燃了一般,散散發光,隨着宗政澍的移動而點亮這個原石林。在這裏就像是一個茫茫的宇宙,因着宗政澍的淚水而變得璀璨美麗又傷感。

宗政澍是無暇顧及這些的,他的眼中只有不停地尋找,一個都不能遺漏,刻不容緩。

到最後,宗政澍越來越感到心中的絕望彷彿要將他吞沒,他鮮血淋淋的手捂住憔悴得到臉,淚水從指縫流出來,滴落在他人的原石上面。他不曾想,因為他淚水的滋潤,也許會改變他人的命運。

原石上面的晶瑩星光慢慢升起,在空中飛舞,圍繞在他身邊,甚至停在他的肩頭,他的指尖。宗政澍終於看到了它們,多麼的美麗。

它們再一次起舞,撥動着他的心。如果鄒容與在這裏,看見這場景,一定會非常喜歡的!想到她,宗政澍的淚水又流了出來。

那些光努力引起他的注意力,往某個方向流去。宗政澍定定地看着,不可思議,也不敢想像它們到底在幹什麼,是不是有什麼東西要給他看,會不會是指引着他去找屬於他自己的那顆原石?空中越來越多的光匯聚在遠處,如同一條條銀色的帶子。

宗政澍緩慢而艱難地站起來,循着光,眼裏只有它們。他的腳下一踩空,整個人就滾下了山坡。他來不及顧忌其他,腳步跑起來,快一點、再快一點、更快一點……

宗政澍聽到心中有一個聲音在呼喚着他,他努力去聽,那個聲音十分的熟悉,彷彿一個故人,從遙遠地方在呼喚着他。

他果真拚命地跑起來。

那些光在遠處停了下來,聚集在一顆石頭上面。宗政澍停下來,呼吸紊亂。他走過去,發現這是一顆晶瑩剔透的石頭,上面的紋路比一般的石頭更要密集凌亂。也許這就是他的那一顆。

宗政澍雙手在顫抖,使勁地挖出泥土,“宗”字出現在他眼前的時候,宗政澍再也抑制不住,淚水模糊了視線。慢慢地“政”字也出來了。接着是“澍”字。他伸手**着這塊石頭,拂去上面的泥土。

佛祖說在上面刻上他想要刻的名字。鄒容與的名字,漠漠的名字。

宗政澍拔出莫北,舉起對着原石,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先劃了漠漠的那一點。就在他的劍落下的那一刻,原石上面出現了一道新的細紋,並且隨着力道的加深,紋路就越大。

難道……宗政澍一下子不敢下手。

他深呼吸了幾下,小心翼翼地再一次動手,他的手心都是細汗,額頭的汗珠流進了眼睛裏。他不得不放下莫北,抬起手臂擦一擦眼睛,在抓了幾下衣擺。然後才從新拿起莫北繼續。他沉重而謹慎的呼吸聲,以及原石裂開的聲音壓迫着他的神經。

稍有不慎,前功盡棄,就一切都完了。

在這隻有黑色的泥土以及形狀各異的石頭山中,有一個人跪在地上,手中拿着一把長劍對着石頭小心謹慎地刻着字。風呼嘯的聲音迴響在空蕩蕩的山裏。

宗政澍又停了幾次,終於將漠漠的名字刻下了。但是原石上面已經沒有空白的地方,說不定下一秒就會碎裂。

怎麼辦?鄒容與的名字還沒有刻上去。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能將自己的名字換成鄒容與的名字。

宗政澍茫然四顧,也許他可以將鄒容與的名字刻在被人的石頭上面。但是刻誰的石頭,萬一在那個人的石頭上面出現意外怎麼辦?而且,如果鄒容與因此而和被人的命運關聯在一起,這也是他不願看見的。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怎麼辦?怎麼辦?呼吸也越來越急促。

宗政澍心中越來越亂,一團亂麻捆着他的心,快喘不過氣來。

假若他和漠漠都活下來了,而鄒容與卻不在他們身邊,他該怎麼辦?他無法想像那種日子,他只知道他不能沒有鄒容與。最後,宗政澍還是決定在他的原石上面刻上鄒容與的名字。

每一下都讓宗政澍的神經崩得緊緊的,連呼吸都忘記了。一會兒,宗政澍放下手中的莫北,重重地吸了一口氣,渾身的力氣彷彿一時之間就被卸掉一般。

他只是才刻下第一筆!還有十九筆。並且隨着這個字數的增加,原石碎裂的危險必將也增加。他必須小心謹慎,全神貫注。他們三個人的性命都在這顆原石上面!

時間漫長的好像過了幾個世紀,宗政澍的嘴唇乾燥得離開,血從他的嘴角溢出,滴落在原石上面,晶瑩的原石中細細的紋路被他的心頭血浸染,如同一根根血管,活過來了一般。

宗政澍沒有注意到這些,他依舊眼睛都不眨地看着劍尖。

終於,是鄒容與名字的最後一筆!如果順利,他們就能永遠的在一起了,再也不要生離,除非死別。

咔嚓~咔擦~宗政澍的神經被揪緊,已經不能再緊了,再緊一點就要斷掉。他握劍的雙手不停地顫抖,在宗政澍的眼中,密佈血色紋路的原石咔嚓咔嚓慢慢地裂開,最後嘭的一聲炸開。

宗政澍張開嘴,沒有進氣,也沒有出氣,隨後,宗政澍的身體向後倒去,雙眸緊閉。

碎開的原石在空中緩慢飛舞,與那時候的流光一起。

金光的佛祖,嘴巴微動,好像在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只是輕得沒有人發覺。

一道金光閃過,流向原石林。

在魔宮中,鄒容與和漠漠也相繼昏迷過去,不知原因。比厭機急忙忙地召集所有能召集的醫者給他們治病。

“到底怎麼回事?你們倒是說呀——治不好他們你們都去死!”比厭手中的長劍揮過,在他面前的一排醫者就身首異處,倒在了血泊之中。

“魔君,魔后和少主已經沒有了生命的跡象,入土為安吧。”嬨季勸他說。

“你閉嘴!”比厭的雙眼浸了血一般通紅,連眼珠都看不見了。嬨季見到他這副模樣下意識地往後退。比厭哪裏肯方放過她,一隻手掐着她的脖子,高高舉起,惡狠狠地說:“你這個賤人,你是不是盼望着容與他們出事!”

“魔君,魔君……”嬨季說不出話來,她是盼着鄒容與和漠漠死去,但是這種話能承認嗎?比厭會把她殺死的!

在浩渺深邃的原石林,萬物寂靜無聲,柔和的佛光籠罩着浸血的原石碎片,以及那位白衣公子。無量佛光將碎片融合,凝聚成一滴血色的淚滴,上面是肉眼看不見的細紋,纏繞着中間那三個金色的名字。

隨後,淚滴嵌入他的眉心,佛光立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宗政澍緩緩下落,平躺在這個荒野之中。有兩個聲音在他腦海里,不停地呼喚着他,“澍”,“父親”。

他的意識被這兩道聲音喚醒,越來越清晰,可這兩道聲音卻越來越渺茫。宗政澍徹底的醒了,同時,那兩道聲音失去了最後的聯繫。

宗政澍的眼睛睜開又閉上,為什麼自己還活着,為什麼自己還能呼吸,為什麼自己還能感知,為什麼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回去吧,”佛祖的聲音從他心底響起來,“從哪裏來,回哪裏去。”

也許人生不該有大喜大悲,不該有所謂的福禍標準,不該存在希冀、抱有幻想。這樣就不會感到悲痛,感到徹頭徹尾的絕望。原來一切只不過都是虛妄。

宗政澍走出原石林,回頭望去,哪裏還有林立的各種原石,這裏和普通的荒野沒有什麼兩樣。這下想要回去是不可能的了。唯有不斷地往前走。

回到殿前見過佛祖,佛祖問他:“宗政澍,你覺得你還是你嗎?”宗政澍搖頭,現在的他衣衫襤褸,面目滄桑,一無所有,他早已不再是原來那個他了。

佛祖又道:“你可知你為何還站在這裏?”“佛祖告訴我,從哪裏來,回哪裏去,但是我不知道該不該回去。一無所有的人應該四海為家,浪跡天涯。”

“你為何還在這裏?”佛祖又問了一遍,宗政澍迷茫地看着他,他也想知道自己為何還站在這裏。“看來你還是不明白。”

“原石林,我……”宗政澍喃喃自語,“每個人都有一塊只屬於自己的原石……”還有什麼,他遺漏了什麼嗎?“只屬於自己的,那我刻上去還有什麼用?”宗政澍茫然四顧,“原石碎了,碎了……”聽宗政澍的聲音,他已經快要瘋了。

“原石碎了,它的主人也活不了。”佛祖提醒他。聞言,宗政澍上下打量自己的身體,按理說他現在應該是魂飛魄散才對呀,怎麼他還好端端地站在這裏和佛祖交談?“我的原石……”宗政澍望着佛祖,佛祖接着他的話往下說:“沒有碎,它活在你的心中。”

宗政澍一下子哭了出來,他慢慢地蹲下,雙手抱頭,涕泗橫流,哭得不能自己。世上自有痴情人,緣深緣淺看不穿。

“以後的一切皆看你們三人的造化。宗政澍,你該走了。”

宗政澍擦乾眼淚,朝着佛祖深深地跪拜。此時此刻,他的心又回到了他的胸腔中,充盈着感情帶來的沉重。

宗政澍再次回到了那座寺廟。

“施主,你看外面。”方丈對宗政澍說。

窗外春暖花開,草長鶯飛,遠遠的還有兒童放飛的紙鳶。宗政澍輕輕地說:“春天了。”

是呀,春天了,萬物復蘇,到處充滿了生氣,到處充滿了希望。一百年前他來的時候是冬天,心如死灰。現在他的心是愉悅着的,隨着風,去了它本該去的地方。

一百年前的人早已不在,宗政澍在那個小和尚的墳前放了一束花,雖然都最後他還是沒能成佛,但是他應該不後悔的吧。

宗政澍從房間裏面出來,迎面而來一個小和尚,拿出一包東西。“施主,沿途沒有什麼人家,你拿着這幾隻餅,餓了的時候能頂一頂。”

宗政澍在他身上,依稀看見了舊友的模樣。他從小和尚手中接過大餅,微微地笑着,“多謝。”

小和尚憨笑着撓頭:“施主,看上去你的心情不錯。”

“是的。”宗政澍心情好就回答多了。

“那祝福施主以後都有美麗的心情。”小和尚虔誠地說。

“多謝。”宗政澍向他頷首。

離開寺廟,宗政澍迫不及待地趕回去,司徒蓉是要通知一聲的,她應該也很關心,她要是知道了肯定鬆了一口氣。還有樗裡子,他可能早就不在解憂茶館,依照他的性格,一定是去魔宮找鄒容與,這樣一來倒是省了他的麻煩。

現在他直奔魔宮就是了。路途中,宗政澍遇到了幾起神魔兩族的鬥爭,都是小面積的。宗政澍又搖搖頭,現在這些都和他沒有關係了。他是神仙,不過只是一階散仙。他只想要去見他們,迫不及待的。

整日整夜地趕路,法力嚴重透支,宗政澍的眼睛都佈滿了紅血絲,三天之後終於從西方聖地趕到了魔宮的外圍。

宗政澍找了一家店,好好地將自己打扮一番,心中竟然有些怯,坐立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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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難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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