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妖親 5
天際的最西邊已經看不見了太陽,泛黃的夕陽也只剩火燒一樣的一片通紅,映着成團的雲彩。
送走了那一大兩小的三個人後,張屠就不敢一個人在鋪子裏呆了,趁着天還亮,他想早些回家。
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張屠腦子卻一刻不曾停的在想那個結巴師父的話。
山字脈?
張屠並不知道什麼才算是山字脈,他只曉得殺狗,曉得怎麼煮才能讓狗肉吃起來更有味兒些。
屠戶其實並不一定都如人們想的那般凶神惡煞,反而正是因為手上沾了太多血腥氣兒,所以大多屠戶往往比平常人對那些看不見摸不着的東西更加的敬畏。
張屠心裏其實是有些委屈的,拋開這門手藝不講,他自問並沒有做過什麼太虧心的事兒,世上有人吃肉,那總要有人去做這殺生的事兒的,生計而已,誰不是為了活着。
而那個神神秘秘的結巴師父,根本沒聽自己把所有的事情講完就走了。
有件事,張屠還沒來得及說。
遇見那成群結隊的黃皮子的那晚之後的第二天,張屠大清早便出了家門,把狗肉鋪里的生意交給了幾個夥計后,他便離開了鋪子。
去了鎮子最邊上的一個小衚衕里,那地方,遊手好閒的人都喜歡扎堆在那兒耍錢,直到把錢輸乾淨了,便會拍着大腿懊惱的妄想着回本。
可是錢輸乾淨了。所以只能絞盡腦汁的去想些見不得光的手段。
張屠平常是絕不會到這兒來的,耍錢就是個沒底兒的窟窿,他知道這個道理。
來這兒,是想看看能不能等到一個人,龐德富。
也就是昨天晚上把賣給他狗的那人。
彼此做了很多次交易,張屠知道龐德富不喜歡玩篩子,他喜歡玩葉子牌,這種牌比麻將長,有竹子的也有紙紙,和麻將玩法差不多,也叫牌九。
這東西,是龐德富的命根子,昨天又剛從自己這兒換了錢,按往常來說,不出意外龐德富是一定會來耍上兩把的。
有人認出了張屠,極為熱情的招呼張屠來玩會兒。
被拒絕後,閑漢們就七嘴八舌的鬨笑着取笑張屠的呆板本分。
一群什麼也沒有的閑人,扎了堆去嘲諷一個有家有業的殷實人,不可思議!
閑人總是見不得別人比自己好的,他們最喜歡做的事,就是把那些比他們好的人變的和他們一樣,甚至比他們更差才心滿意足!
大概正是因為他們一無所有,故此,渾身上下也只有一張可憐的嘴能拿出來使喚使喚了!
張屠在巷子口牆根尋了個地方坐下,這一坐便是一上午,可也沒看見龐德富的身影。
那時候,張屠心裏就吊了起來,他想起昨天晚上被那群黃皮子用草藤拴住手腳的人影來。
下午時分,龐德富依舊沒有來。
張屠便拉了一個輸光了錢正看着別人打牌眼紅的閑漢,問了龐德富家住哪兒,代價是“借”給那閑漢十塊錢。
說的好聽是借,但是張屠知道,耍錢的人,從來只會輸錢,還錢是不存在的!
問清楚了之後,張屠就按着那閑漢說的住處,找了過去。
龐德富家徒四壁的院子裏,只有一個神情悲苦胳膊上滿是青紫淤痕的黃臉女人,見到長的彪悍的張屠,以為又是上門討債的,便怯嚅着說,當家的已經一天一夜沒回來了。
張屠當時心裏就涼了,他實在開不了口說出昨晚看到的那一幕,說出來別人只會說他是瘋子。
走的時候,張屠想着這女人從此可能便沒有男人了,心裏多少不是滋味兒,便把身上的錢,塞到了那黃臉女人手中,說是龐德富賣狗的錢,之後便在黃臉女人抽抽噎噎的聲音中離開了龐德富的家。
從那之後,龐德富便再也沒有在鎮子上出現過,彷彿無緣無故的消失了。
那些耍錢的閑漢偶爾也會納悶的惦記兩下,這個輸多贏少的老龐咋就沒了蹤影。
每次聽到這樣的話,張屠整個人的心都會開始往下沉,那種沒由來的恐懼感讓他頭皮發麻。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張屠已經很能肯定,龐德富定是被那群黃皮子給報復了!
起初,張屠想着隨着龐德富的消失,應該也不會出什麼事了。
畢竟,那黃皮子是龐德富拿來濫竽充數當成狗賣給自己的,而且,賣給自己的時候,也已經死透了,自己也是受害者,所以說這賬怎麼也不能算在自己頭上啊!
可是就在大概一星期後,張屠記得,那天晚上天色不太好,不算熱,但是很悶,一點兒風也沒有。
家裏的女人帶着孩子去娘家走親戚去了,張屠閑着沒事又沒困意,就搬了藤椅坐在大門口藉著40瓦燈泡昏黃的光線看大部書,看的是金庸的《俠客行》。
書裏面往深處講的道理他是看不透的,只是覺得裏面的故事吸引人。
因為要管鋪子裏的賬,所以張屠從小識些字,但是看這樣的書的話,多多少少難免有些吃力,只能一句一行的慢慢看,因此,速度難免慢了些。
忘了看到了多久,張屠看的愈發沉迷的時候,冷不防耳邊傳來咯咯笑聲,急不可耐的催促:“哎呀,哎呀,你快些,快些翻,急死人了……”
張屠下意識的為自己看書慢的行為有些訕訕,應了聲之後,腦子嗡的炸開了,猛的從藤椅上跳起來,院子裏卻看不見一個人影兒。
張屠脊梁背上嗖嗖的冒涼氣,打着哆嗦搬着藤椅回去的時候,眼角卻從牆頭上瞥見一條長長的尾巴一閃而過……
從那天起,張屠的家裏,一到夜裏,就老是不安生。甚至大半夜屋子裏悉悉索索的動靜能把人吵醒。
每逢這時,自家婆娘就會抱怨家裏又鬧耗子了。
張屠神色就會極度的不自在,心裏的異常的不安。他總會忍不住的想被他埋起來的那一鍋又腥又臊又臭的肉。
那是一鍋黃皮子肉……
。。。。。。。。。
殘陽卷着秋日的涼風吹過來,乾枯的枝葉就會雨一樣嘩啦啦的往下落。
張屠漸漸從思緒中回過神來,扭着脖子伸手去摸落在脖子裏的枯葉。
轉過頭,卻正好看見路邊不遠處的樹下,有個小小的人影正冷冷的看自己。
驚悸過後,張屠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樹下,是個小姑娘,碎碎的頭髮,懷裏還抱了只貓,通體烏黑的一隻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