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蔚然終成風 11

第181章 蔚然終成風 11

他聲音很輕,且就在我耳邊說的這話,我內心的恐懼和慌亂被他的話強行驅除。

“我不要你的命。”我推了推他,卻不敢用力,“江先生,我只希望你沒有騙我。如果有一天,我發現你是騙我的,我不會原諒你,哪怕你把命捨棄給我。”

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年紀尚輕,不知道它有多重的意義,後來我才明白為什麼江汓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眼神變得暗淡又犀利。

還帶着……失落……

而我也是往後才明白,有的事情不能說出口,一說出來,當它一語成讖的時候,就成了一把刀子,傷得你鮮血淋漓。

————

之後江汓帶我回江宅吃飯,這是我的意思,我再也不想待在外面。

今天一整天,我受到的衝擊已經夠大。

晚飯之後,白姨端來一個精緻的小蛋糕,不大,夠分成兩三分。

江汓從不吃甜品,白姨也借口上了年紀,拒絕了我的邀請,說是一會兒有禮物送給我,說完就上樓了。

我憤恨地把目光投向江汓,抱着一線希望。

可他避開我的目光:“自己吃!”

我眼珠一轉:“既然你不陪我吃,白姨也不陪我吃,那我就去找我朋友,讓他們陪我!”

我是大着膽子說這句話的。

“他們……”江汓撣了撣煙灰,輕飄飄地瞥了我一眼,“是他,還是他們?”

“都行!”我揚起下巴,“他們應該喜歡吃蛋糕!也會和我玩遊戲。”

屋內靜止了,江汓眼角微垂,盯着桌上的蛋糕如同盯着炸彈。

煙燒到了盡頭他才終於仍在煙灰缸里,隨即拿着刀叉往蛋糕上切。

“下不為例。”

我心裏一喜,往他身邊一靠,環住他脖子就在他側臉落下一吻。

這是我第一次主動吻他。

他切蛋糕的手一頓,意味深長地瞟向我:“不怕我了?”

我笑起來:“現在不怕!”

他把一份蛋糕放在我面前,自己也端了一份,只吃了一口,他英氣的眉頭就皺起來,準備放下。

“不準!”我制止他,“你必須吃完!”

江汓陰鷙地瞄了我一眼,終究沒說什麼。

我喜滋滋的,也開始吃我手裏的這份,

如果白嫂在身後,她看到的畫面便是一大一小坐在沙發上吃蛋糕。

一個皺着眉,表情嚴肅。

一個笑開顏,心花怒放。

對一個人好,不是把好的給TA,而是願意為了TA做不想做的事,吃不想吃的東西。

江汓對我,足夠好。

尤其是他這樣性格的人,願意為了我妥協,便足以證明他對我好。

甜點后,白姨手裏捧着盒子走到我面前:“江小姐,生日快樂!”

“謝謝白姨!”我先撲過去在她臉上親了一口,再接了禮物,也不急着拆開,一直抱着。

白姨對江汓說:“先生,我就先不打擾了!”

“嗯。”江汓朝她看了一眼,“平時照顧小蘼,費心了。”

白姨笑着客氣幾句就去她自己屋裏了。

偌大的大廳里,頓時只剩下我和江汓。

他抬手看了眼表,起身把我往樓上拉。

白姨送的禮物被我單手抱在懷裏,差點掉到地上。

腿長了不起啊!我偷偷腹誹。

到了二樓,江汓拉着我往前,心裏的預感越來越不好,這不是他的房間么?

我趕緊縮手:“那……那個……江先生,今天累了吧?我好睏,你也早點休息!”

江汓正色道:“禮物在我房裏,不準備看看?”

我差一點就脫口而出說禮物明天再去拿,可是我怕他又黑臉。

本來吃了一塊蛋糕過後他就不是很高興……

“那我……”

“你在怕什麼?”

我似乎看到他嘴角還帶着若有似無地笑。

脾氣一下就上來了:“誰說我怕,怕什麼,有什麼好怕!進就進!前面帶路!”

說罷,我頭一揚,不去看他。

結果他伸手把我一勾,往前幾步,另一隻手便把門打開。

雖然我清楚他房裏的佈局,以前也進過,但畢竟次數不多,大多數時候也只是站在門口。

這次我進來,是抱着慷慨赴死的決心的。

江汓倒是直接進了屋,倒了杯酒坐在沙發上,順手指了指他面前的矮桌:“自己打開。”

我走近,看着矮桌上一個包裝精緻卻只有巴掌大的盒子,隱隱期待。

放下白姨給我的東西,轉而伸手拉開江汓放在桌上盒子的緞帶。

我動作很慢,一點一點把它拉開。

可剛拉到一半,一隻手抓住我的手,一扯,將我扯進他懷裏。

“先喝點酒?”

我一慌,雙腳還踩在地上,可是上半身已經撲進在他懷裏。他剛喝過酒,說話的時候,口齒間沾染了淡淡的酒氣。

“我不喝酒!”我拒絕的聲音小得像蚊子。

覺得他此刻危險極了,他的房間也隨處是危險。

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你肯跟那群混混喝酒,不肯跟我?”

我僵了一下,咬着下嘴唇,抬腿跨坐在江汓身上,面對着他。

“嗯,我喝就是了!”

邊說我邊抓住他的手往我嘴邊拉。

並沒有像之前兩次喝酒那樣一飲而盡,而是簡單抿了一口。

這酒的滋味的確比在獵場和跟蔣蔚然在路邊酒吧喝的酒好多了。

僅僅是一小口,剛入口的時候,有些甘澀,可是咽下去之後,口舌竟滋出一絲不膩的甜。

江汓眼裏總算透出點和悅。

他一隻手摟上我的腰,把我摟得更近一些,我更清楚地看到他幽深的黑眸里似藏着無價鑽石,閃爍耀眼。

下一秒,江汓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然後放下杯子。

他眼圈微紅,不知是喝過酒的緣故,還是他心裏藏着萬千情愫。

我看得呆了。

他忽然伸手繞過我把那精緻的小盒子拿過來放在我手心裏,輕言細語:“生日快樂。”

手掌中,那盒子的溫度快要把我手心灼出洞來。

那一刻,我並不知道這裏面的東西是解開我心中疑問的關鍵,同時也是他的良苦用心。

它不是首飾,並不俗氣。甚至很重要,重要到影響我後半生……

手指勾住緞帶,心潮澎湃,一點點拉開……我越來越緊張,手都在抖。

這是江汓第一次送禮物給我,還是在我生日。

終於,蓋子被我打開,裏面的東西把我驚住了。

一把嶄新的銀色鑰匙,手握的中央鑲了一顆鑽石,一條同色的鏈子從鑰匙上的圓孔穿過,太

這鑰匙形狀很別緻,它絕對不是江宅大門的鑰匙,也不是車鑰匙。

“它……鑰匙么?”我很驚奇。

“嗯。”江汓看了一眼我手裏的東西。

我好奇:“它……有什麼用?你……你給我買房子了?要讓我搬出去住?”

直直地看着江汓,期待他的回答,可是,他直接否定了我的想法。

“這裏就是你的家,你想搬到哪去?”江汓的手一直摟在我腰上,“你先收着,收好。”

我把要是放回盒子裏,推到桌上,討好道:“江先生,你就告訴我吧!你送給我,不告訴我用途,是不是太小氣了點!”

江汓不是磨嘰的性格,也不是吞吞吐吐的脾氣。

他把我摟得更近:“等你十八歲之後,如果要走,帶着它,我會告訴你它的來歷和用途。”

原來他一直把我在獵場的話放心上。

我當時嚇得跟他說了幾遍等我十八歲后,拿了父母的東西便走,他到現在還記得么?

一下子淚眼模糊,我把頭靠在他胸口:“你騙子,今天還說等我長大,把命給我,你是捨不得你的命,所以趕我走么?”

今天曲曲折折,我的意志徹底亂了。

“江先生,你能不能看在我還小的份上,不要把我的話當真。”我摟着他的脖子,雙手在他後頸撓癢。

他呼吸凝了一瞬,什麼也沒說,單手放在我下巴底下,往上一抬,他的吻落下來。

唇齒間還纏着酒香,他動作很輕,比剛才的酒還醉人。

漸漸的,他加重力道,我沒多少接吻的經驗,被他牽引指導,雖沒學會主動,但好歹能稍微迎合。

一吻結束,他拍了拍我的後背:“過去睡。”

“啊?”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他捏兩下我的臉:“要不睡我這裏?”

我急忙從他身上下來,抱着白姨送給我的東西,又把裝了鑰匙的盒子拿好:“那不用了,我過去了!江先生晚安!”

說完急匆匆就往外走。

耳後,聽到江汓的一聲低笑。

回到自己的卧室,關好門,終於鬆了口氣,才發覺臉紅心跳得特別厲害。

把鑰匙放抽屜里鎖上,然後洗澡。

最後躺在床上拆開白姨給我的禮物,是一條薄荷綠的裙子,不長,很清新。

閉眼思量,十六歲的第一天雖然兵荒馬亂,但好在夜晚綿長美好。

我不去想那鑰匙的用途,我清楚它貴重就好。

一夜無夢。

————

清晨即醒。

第一件事是拉開抽屜,鑰匙還在,薄荷綠的裙子也在床尾。

不是夢。

之後幾天,我和江汓達成一致,仍然在江宅跟着家教學習功課,待高三的時候直接參加高考。畫室可以隨意進出,而周日的時候,我也可以出門轉轉。

前提是,下午六點前必須到家。

一個星期過去,我終於等來一周一次獨自出門的日子。

出門前,白姨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帶夠了錢,注意安全。

我穿着她送我的薄荷綠小裙子,數了數錢迫不及待出門了。

第一個地方,自然是我之前的學校,只在門口觀望幾眼,然後去門口的文具店隨意買了點東西。

然後,我去了酒吧。

現在是上午,酒吧還未營業,但已經開門了。

沒開燈,有些冷清,跟夜晚的燈紅酒綠完全不同。

我走到櫃枱前:“你好,我找蔣蔚然,我姓江。”

櫃枱后的小姐姐正在化妝,往臉上塗脂抹粉。

被我打擾,她有些不悅,上下瞧了我幾眼,怪嗔道:“喲,然然那小子什麼時候認識這麼標誌個小姑娘。”

我有些羞愧,退後兩步。

“麻煩你……幫我……”

她拿了支搖搖欲墜的口紅出來往嘴上抹:“等着啊,不過可能找不到,然然昨晚在這裏喝到很晚,現在指不定在睡覺呢!”

他周末的夜晚都是這樣過的?我沒多問,耐心等她擦完口紅,拿出手機撥號,還開了外音,一邊等電話接通一邊又開始描眉。

響了很久,蔣蔚然的聲音傳來:“老子剛睡,你打過來幹嘛!要是林菀讓你找我,就說我暫時死了,周一見。”

林菀……我瞟了眼電話。

小姐姐說:“不是,是另外一個妞,說是姓江,你認識嗎?不認識我讓她給電話費了啊!”

“什麼姓江姓河,讓她走!”蔣蔚然說完把電話給掛了。

心底無限失落,就像用盡全力,一拳打在棉花上,堵得慌,還難受。

沒想到蔣蔚然這麼快就把我給拋在腦後了。

虧我還心心念念覺得欠他人情,對不住他,一路上都想着怎麼跟他道歉。

小姐姐對我的態度也更冷了:“聽見沒?然然說不認識你,趕緊走吧!話費就不讓你給了!這小姑娘,真是……”

我抿着嘴,從包里拿出一張剛才買文具找的二十塊放在桌上:“謝謝姐姐!打擾了。”

然後轉身往外走。

身後手機鈴聲驟起,我鬼使神差地加快腳步,剛走到門口,就聽到熟悉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

“喂,剛才你說那妞是不是長得特好看,眼睛很乾凈,特漂亮,走路慢悠悠的,說話很斯文?”

我一下停了腳,卻沒有回頭。

那姐姐說:“好像是吧……”

“是不是小荼蘼?”蔣蔚然的聲音完全變了,急躁中帶着欣喜。

“我哪兒知道,她都走……誒?沒走,我幫你問問……喂喂,小妹妹,等一下!”

我心越跳越快,轉身小跑回櫃枱:“蔣蔚然,是我!我是江荼蘼!”

電話那頭安靜了,徹底沒聲兒了。

我咬着嘴唇,他不會又掛電話吧?那也太丟臉了。

剛垂下頭,就聽到電話里說:“小荼蘼,你別動,等我,等我啊!”

霎時間,我覺得有朋友真好。

————

我也不好在櫃枱邊多待,乾脆給小姐姐道謝,然後走到大門口張望。

大約七八分鐘之後,遠遠看見一輛機車飛馳未來,馬達聲挑釁着城市的安寧,最終穩穩停在我面前。

這才看清蔣蔚然,他也看着我。

他此刻頭髮凌亂,身上是一件白色體恤,雖然是春末,但穿短袖還是會涼,況且他下身只穿了短褲。

“嘿……”他頭一次有些難為情地揉了揉頭髮,“剛在睡覺,掛了電話也沒來得及整理儀錶,見笑了,見笑了!”

他笑着,臉上的酒窩又與我的視線重逢。

“沒事,我就是來找你,上次說過的。打擾你睡覺了么?”我把手上的文具遞給他,“喏,這是送你的,筆記本。”

蔣蔚然眼睛一亮,接過袋子,笑得更好看了:“說過來找我結果等了半個多月也沒來,本來想着再見到你一定把你胖揍一頓解解氣,但是嘛……看在你送我筆記本的份上,嗯,不揍了!上車上車!”

已經不是第一次坐這輛機車了,但……

今天我穿的是裙子。

蔣蔚然一眼瞧出我的窘迫:“沒事兒,你側着坐!要不我把車放這裏,咱打車走?”

我連連搖頭:“沒事,不用麻煩。”

說完抓着他的衣角一跳,側坐上去。

“得嘞,出發!”蔣蔚然喊了一聲,車子飛馳起來。

這種感覺很難用語言形容,我幾乎不出門,出門便是坐江汓的車,根本體會不到機車的快感和刺激。

蔣蔚然:“這段時間都在幹嘛?待在家?”

我:“嗯。”

不想細說這段時間的際遇,本身不是個愛說心事的人。

蔣蔚然:“那,有沒有想我?”

我想了想:“有啊,因為我答應你要來找你,可是一直又沒有來,我怕你覺得我騙你,就生氣。”

他在前面哈哈大笑:“是生氣啊,但是也沒什麼,本來打算你再不來,我又去你家讓你跳窗戶來着。”

“別了!”我嚇一大跳。

要是讓江汓或者白姨知道他又來找我,非讓阿城……

我見識過阿城他們收拾許家父子的場景,不想連累蔣蔚然這個朋友。

“嚇你的!”蔣蔚然嗤笑,機車流暢地拐了彎,“快到了!”

“嗯。”

……

三分鐘后,機車停在一棟田園風花園小洋房門口。

我下車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髮,蔣蔚然一手拿着我送他的筆記本,一手推開裝飾性的柵欄:“喏,這是我家,目前沒人。”

我猶豫一陣,還是進去了。

莫名地對蔣蔚然有一種信任。

他沒有江汓高,但也比我高出很多,我剛好在他嘴唇那裏。

“主要我沒換衣服,也沒帶錢,拿了機車鑰匙就來找你了,所以現在也只能先帶你回來。喂,小荼蘼……”他突然轉身看着我,“你說我有多喜歡你,是不是!”

臉一下子紅得沒邊了。

“蔣蔚然,你能不能別把喜歡兩個字掛在嘴邊。”

蔣蔚然不以為意地笑着:“你嫌棄?好多女生求都求不來,你居然嫌棄!”

我只好認命,不想爭執。

他家的裝修風格跟他的氣質完全不符,他家是田園式風格,比不上中式歐式大氣,也沒有波西米亞風那樣藝術感十足,但每一處都顯現着主人的品味和講究。

“我跟我姐住,她是個畫畫的,經常到外面辦畫展,大多數時候是我一個人,還有個保姆。你別緊張!”蔣蔚然一邊自然簡單地跟我說情況,一邊往沙發處走,“你坐着。”

我依言坐下。

聽到他說家裏只有他的時候,我稍稍沒那麼局促了。

頭一次,去朋友家,感覺很奇妙。

蔣蔚然接了水放在我面前,看了眼時間:“現在快十一點了,我先去洗個澡,然後睡一個多小時,太累了,睡好就帶你出去吃飯,如果你餓,喏,水果,餅乾,巧克力……”

“行了,我知道,你先去睡吧!”

他忽然蹲在我面前跟我對視:“小荼蘼,你是真的?”

被他一句話逗笑:“對,我是你的好同學好朋友江荼蘼,我現在在你家,你趕緊去睡吧!”

他朝我一笑:“要不你也上去睡會兒?”

“不不不,不用了蔣蔚然!我昨晚睡挺好的!”

“哈哈哈……”他大笑,站起來往樓上走。

這便是我第一次到蔣蔚然家的場景。

他並沒有把我當客人,沒有對我客客氣氣的,也沒有忍着困意陪我,反倒是隨便打發我幾句便讓我等他睡醒。

多年後他跟我說起這事兒,說他當時其實很緊張,雖然談過戀愛,接觸的女生也不少,但那天是他第一次帶喜歡的女生回家,儘管很困,但在樓上洗完澡后,也並沒有睡着,而是翻來覆去好久,一直惦記着樓下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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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染荼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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