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拆橋弄錢
轉眼過了三天。
一大早秦愛民剛起床便被叫進了鄉政府小會議室,一進會議室,裏面的煙味差點讓秦愛民回不過氣來,整個十來平米的會議室內煙霧繚繞有如人間仙境一般。
再看看桌上的煙缸,以及圍桌而坐的各位書記鄉長所長主任們,看樣子這個會議已經持續了不短的時間,弄不好很可能已經開了一個通宵。
秦愛民剛坐定,坐在上首的楊大慶便開口道:“愛民,你是我們鄉唯一的大學生,知識份子點子多,你說說我們鄉有什麼辦法能改善現在的財政狀況。”
秦愛民目光投向了坐在一旁昨天才從縣裏回來的財政所所長月長青。
三十來歲面容姣好的月長青此時看上去跟個黃臉老太婆沒有任何的區別,蓬頭垢面,眼中佈滿了血絲,一眼看去差點嚇了他一跳。
月長青一見秦愛民望向自己,哪還不知道秦愛民的顧慮。
“有什麼點子你直說。”
這半年秦愛民也不是沒想過改善大石鄉的財政狀況,初下鄉時秦愛民還雄心勃勃的想讓大石鄉來一次質的改變,可惜後來聯繫實際,拋開幻想,想了無數的點子都不符合大石鄉的現狀。
大石鄉位於石林縣邊緣,山多田少,工業基礎連薄弱都算不上,完全可以說沒有任何一點工業基礎,全鄉六萬多人口差不多全部在土裏刨食,往年鄉里財政還勉強能夠持平,可惜今年春天裏的水澇,夏秋的旱災讓全鄉作物大面積減產絕收,老百姓日子不好過,靠收農業稅過日子的鄉政府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沉思了一番,秦愛民只能無奈的開口道:“想要改善我們鄉的財政狀況只能大力發展工業,我們鄉地少人多,勞動力充足,只要我們能持之以衡堅持大力發展工業,`````````”
“喊口號免了,說點實際的!”楊大慶很是不耐煩的打斷了秦愛民的長篇大論。
過了好一會,見秦愛民不再開口,楊大慶有些不樂意了。
“愛民同志,你是大學生,高知識份子,你就不能立足我們鄉的實際情況,從實際的角度出發,提出點實際點的意見嗎?你來我們鄉也快半年了,半年了總了解我們鄉的實際情況了吧,難不成你就沒點想法,難道你想跟我們這些老傢伙一樣在大石鄉呆一輩子不成。”
秦愛民是分配到大石鄉的第一個大學生,同時也是唯一的一個大學生,而大石鄉的鄉長書記們大多是初中生,書記楊大慶據說只上過幾個年的夜校,以至於這幫人對秦愛民這個大學生,大知識份子有着一種盲目的信任,總覺得知識高能力自然也就高。
所以,目前雖然秦愛民只是鄉財政所副所長,但平日鄉里的很多事務都會問一問他。
看着明顯有些上火的楊大慶,又看了看周圍只顧着埋頭抽煙的其它鄉領導,秦愛民哪還不知道他們在心煩什麼。
大石鄉早在半年前便開始財政困難,鄉里除了幾十名編製內吃國家財政飯的能按時領到工資之外,其它幾百名編外工作人員以及民辦教師早已發不出工資,後來楊大慶想了一個辦法,那就是將上面撥下來的編製內工作人員的工資平攤到每一個人頭上,這樣最少保證了鄉政府工作人員跟民辦教師們都能不至於家中斷炊,但為此楊大慶確實得罪了一批人,這種大鍋飯作風沒少讓編製內人員指背心。
而根據當時楊大慶的承諾,過年前這部份工資一定補發下來,不過現在離過年只有不到一個月了,眼看着原本年底能拿到的五萬塊計生獎勵泡了湯,又攤上林大旺那一把汽油,據說現在兩人在市中心醫院每天就得花好幾千的醫藥費,這樣一來,這一部份工資又怎麼能補得下來。
“我覺得我們鄉應當改變完全靠土地吃飯的現狀,我們可以依據我們鄉山多地少的現狀大力發展養殖業,現在城裏對於雞,鴨等禽類的需求很高,只要我們能為老百姓提供必要的養殖上的技術支持,之後又能提供一定程度的銷售保障,我想老百姓肯定會願意多養雞鴨,只要兩三年時間,我們鄉就能完全改變目前的現狀。”
“你這些以前說過了,確實也是個辦法,但今年的情況也來不及開始,而且,兩三年太久,有沒有見效快的,”
“我們鄉石灰岩資源十分十富,我們可以想辦法引進資金建一座水泥廠,雖然會付出比較大的環境代價,但也能改善我們鄉的經濟環境,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一年之內就能產生效益。”
“這想法你也曾說過,我已經在聯繫投資商了,但現在這情況一年還是太長,遠水救不了近火,有沒有在年前就能改善的方法。”
一聽這話,秦愛民差點暈倒,離過年只不過一個月的時間了,一個月裏就想改變大石鄉發不出工資的財政現狀的話那就只剩下搶銀行了。
一見秦愛民又不說話了,楊大慶有些不高興了,“愛民同志,鄉里的情況你也知道,今天無論如何也得想出一個可行的辦法,不然我也不會叫你來,總之,今天如果大家拿不出主意就別想出這個會議室,一天不成兩天,兩天不成就三天,總之就一點,要想個辦法弄點錢回來,不然我不好過你們也別想輕鬆。”
聽了楊大慶書記的這番話,秦愛民簡直是啞口無言,堂堂鄉黨委書記居然說出這麼一番無賴話,也不知道是不是沒睡覺的原因還是真的到了病急亂投醫的地步,不過想想又不由的體諒對方,大半年沒發過一次完整的工資,鄉政府里私下罵楊大慶的人確實不少,相信楊大慶也很清楚,如果過年都讓鄉里的幹部群眾過不下去,他這個書記威信肯定是蕩然無存,不過對於楊大慶秦愛民還是打心眼裏尊敬他,雖然他確實沒什麼本事,但絕對是一個好人,周圍的其它幾個鄉情況跟大石鄉差不了多少,半年來據說加了不少亂七八糟的收費項目,但在大石鄉,在這個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窮不能窮幹部的大背景下,楊大慶書記硬是頂住鄉政府各級的壓力堅決沒有給大石鄉百姓增加任何苛捐雜稅。
見秦愛民坐下后便不再說話,楊大慶也沒有再跟他過不去,深深的抽了一口煙,然後又通紅的雙眼掃視了會議室一圈,“你們有什麼想法,不管成還是不成,都說出來,然後我們再具體討論。”
過了好一會,見會議室內沒有一個人開口,楊大慶的目光終於望向了坐在一旁悶頭抽煙的鄉長余國民。
“余鄉長,到了這個時候了,你倒是拿個主意啊。”
剛過四十,戴着一副眼鏡的余國民抬了抬頭,之後直接回道:“到了這個時候了還能有什麼主意,只有厚着臉皮跟縣裏市裡要錢了。”
去年才從外鄉調來大石鄉任鄉長的余國民跟楊大慶一直以來就不怎麼對付,在大石鄉,楊大慶是絕對的一號,很多事情都是他一把抓,身為鄉長的余國民很多時候根本施不開手腳,包括這次的工資事件,當時楊大慶的大鍋飯計劃余國民就不怎麼贊成,只是因為不願意作惡人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在當時沒有反對,但也絕對沒有贊成。
“縣裏就別想了,全縣十一個鄉,五個鎮全守在縣裏,張書記,馬縣長都快被我們逼瘋了,馬縣長說了,要錢沒有,要命他有一條。”
月長青這番話顯得極為不痛快,這幾個星期為了向縣裏要錢她沒少受罪。
在會議室里掃了無數圈,楊大慶泛紅的目光最終又落在了坐在角落裏的秦愛民身上。
“愛民同志,你這大學生幫鄉里想個招吧,不管好還是壞,總之先想一個能在過年前這一個月裏弄點錢的辦法。”
抬起頭看了看明顯有些情緒低落的楊大慶,又看了看月長青,不過就在楊大慶說不管是好還是壞時,他倒是想起了兩年前讀大學時看到的一份登在省日報上的報道。
看到秦愛民欲言又止的神情,早已是人精的楊大慶哪還查覺不到,“有什麼辦法直接說,別給我吞吞吐吐。”
一時間整個會議室的目光全集中在了秦愛民身上。
秦愛民一看這情形,一咬牙,開口道:“市裡縣裏要不到錢,我們就只能在下面想辦法了。”
一聽秦愛民的這番話,余國民顯得極其不痛快,“到了這個時候了,該收的都收了,該繳的也都繳了,這天寒地凍的,各大各戶全守在家裏烤火了,我們下面還能有什麼辦法,總不成組織號召各村幹部上每家每戶敲門收錢吧。”
余國民是大石鄉增負運動的倡導者,可惜在大石鄉他是胳膊楊大慶是大腿,最終大石鄉增負運動以失敗告終,所以一聽秦愛民這番話,他不由的接口埋怨了起來。
聽了余國民的埋怨,楊大慶也顯得極不痛快,至於其它人則一個個縮着脖子坐在下面權當自己什麼也沒聽到。
“好了,愛民同志,有什麼話直接說,別扯其它亂七八糟的,我們都知道現在的縣裏的情況。”
聽了這番話,秦愛民知道今天自己這個狗頭軍師是跑不掉了,一咬牙,“楊書記,我們現在能想的辦法就只有通過我們鄉的817國道了。”
“這不行,這幾年上面對國道沿線鄉鎮設卡收費抓得極嚴,現在可不像前幾年了,隨便弄份文件架根竹子就可以在路上收錢,這弄不好我們鄉整個領導班子都得被追究責任。”
秦愛民的話還沒完便直接被楊大慶給否了。
秦愛民沒有接楊大慶的話,而是又接着道:“青石村外的那座金水橋您有映像沒有?”
對於大石鄉的一草一木楊大慶都一清二楚,“這跟青石村外的那座不過十來米的石拱橋有什麼關係?這橋上設卡跟路上設卡有什麼區別!”
“楊書記,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那座橋好像有好幾十年的歷史了吧。”
楊大慶直接搖了搖頭,“那座橋的歷史最少上百年了,建817國道前這座橋就已經在哪裏了,我們大石鄉在解放前就是有名的商道。”
對於一座算不上文物的石拱橋的歷史秦愛民並不關心,楊大慶的話剛落便接口道:“楊書記,那座橋的歷史既然已經這麼久了那就肯定不安全了,我覺得應當拆掉重建一座新的混凝土大橋。”
月長青聽了秦愛民這話顯然一時間沒有明白過來,“那座金水橋通體都用兩米長的青石條建成,十來噸的大卡車壓上去都沒問題,幾時不安全了。”
月長青話一完這才發現會議室內的其他人臉上表情都異常的豐富,這才醒悟自己太實在了。
余國民想了想,率先開口道:“就算橋不安全了也要上報縣交通部門,這跟我們鄉有什麼關係。”
看了看周圍所有人,見所有人的目光又回到了自己身上,秦愛民才又接着道:“金水橋一邊是我們開河市,一邊是源水市,雖然算不上交通要道,但每日裏車輛也不算少,如果一旦金水橋不能使用,那過往車輛肯定只能走石口村那條土路繞過金水橋,而這條長十公里的路上只有七處地方可容大卡車錯車,如果我們鄉能夠組織人在金水橋旁的田地里建一座臨時浮橋,我想絕大部份車輛還是會願意通過我們的浮橋而不是去繞那條十公里的土路。”
說到這份上,會議室內就坐的大石鄉領導們哪還會不明白秦愛民話里的意思。
“知識份子果然鬼心眼多。”月長青聽完秦愛民的這番話不由的說了這麼一句。當然,這句話秦愛民權當是在誇他。
“好主意,這個主意不錯。”楊大慶臉上終於露出了久違了笑容,“余鄉長,你覺得呢?”
余國民雖然很不爽楊大慶的口吻,雖然一般在鄉里的會議上他都是楊大慶最堅定的反對派,但此時卻也打心眼裏支持秦愛民的這個想法,畢竟大石鄉缺錢過年的人中也有他余國民。
“呆會我便親自組織人封鎖金水橋,黨政辦也儘快將金水橋損壞情況向縣委縣政府報告,讓縣交通局儘快組織隊伍前來堪查,另外再組織人力將石口村那條路清理出來,並安排好人員二十四小時值守調度過往車輛。”
余國民的能力絕對是有的,不然也不可能在四十歲剛出頭的年紀就成為一鄉之長,這在幹部極度老齡化的石林縣絕對屬於年輕幹部,當然,背景深厚的渡金派除外。
說完之前的那番話之後,秦愛民再一次回歸沉默,他相信在具體操作上,在座的老狐狸們絕對比他這個新丁在行。
“金水橋歲數確實也太大了,早已適應不了現在的道路要求,一座新時代下的混凝土橋絕對是必須的,長青同志,你們女同志比男同志細心,金水橋的損毀情況便由你帶隊去處理吧。”
楊大慶在大石鄉熏陶了數十載,這番大義凜然的話語絕對是大石鄉一絕,就連給金水橋做假都說得那麼的壯烈,對於這一點,半年來秦愛民一直在努力學習,不過學來學去總感覺跟楊大慶書記有着不小的差距。
“天林同志,這臨時浮橋就由你們黨政辦負責,必須在三天之內將浮橋建起來,佔用田地的事情要跟農民商量好,絕不允許在這上面出現任何的問題。”
“另外浮橋的收費票據在三天內也得準備好,三天後我必須見到浮橋正常使用,這收費的事情就由愛民同志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