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一碗參湯
月黑風高之夜,隨着一支利箭穿破夜的長空,安寧的氛圍一下子就被破壞殆盡。
西梁大軍的營帳遭受到北齊軍隊的突襲。
漫漫長夜,廝殺、流血、死亡……成了夜的行軍曲。等天蒙蒙亮時,昔日威赫一方的西梁西北大營已經狼藉一片,成堆的屍體像小山似的隨意被堆積在一起,就連西梁大軍的軍旗也被敵軍拋擲於地上。
成群結隊的北齊軍隊踩着西梁將士的屍體,歡快的慶祝着他們的勝利。
而隨着西北軍營的淪陷,軍營附近的幾個州縣也成了北齊大軍的開胃菜。逃得快的百姓攜家帶口背井離鄉,逃得慢的人一家被屠殺殆盡。
任是誰也沒有想到,經過幾年發展已經國富民強的西梁會再一次被北齊人蹂躪成這般慘不忍睹的模樣。
朝堂上,身子還很虛弱的皇帝強撐着身子上了早朝。
“各位愛卿可有什麼退敵之計?”前線戰事的連連失利,讓皇帝的煩躁與日俱增。
底下文武百官面面相覷了一番后,幾個有權勢的權臣先後出列,向皇帝提出諫言。只可惜,這些諫言,對抵抗北齊大軍並無多大的作用。
皇帝心火一起,憤怒的拍打龍椅的椅背,“你們這些人張口為朕解憂分擔,閉口為國家社稷鞠躬盡瘁。可臨到關頭,你們一個個的只會放屁扯皮。朕要的是怎麼抵擋北齊大軍的良策,你們這幫廢物……”
沈青黎離開梁京城了,這一兩個月來也沒有什麼消息傳來。
他這個皇帝不能不僅幫不到她什麼大忙,現在連朝堂上的事情也處理不好。
這讓皇帝既無奈又滿懷苦楚之心。
他又忍不住想起了陸淮起,如果這個強大的男人沒有出事的話,那西梁的疆土又怎麼可能會讓北齊人這樣肆意染指。
幽幽地長嘆了口氣,他又頹然的跌坐在龍椅之上。
“若是九千歲還在朝堂,朕就不需要再指望你們這幫廢物了……”他喃喃的輕念着。
滿朝文武百官頓時啞然。
皇帝俯瞰着這些官員,眼神漸漸空茫。最後,他眉目輕抬,目光穿過百官投向殿外的藍天白雲。
現在,只能把最後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了……
但願,天佑西梁吧。
滄州城。
這些時日,街頭巷尾的百姓們無不討論着邊疆的戰事。街頭巷尾也被連連失利的戰報攪得氛圍異常凝重。街頭一家小茶館裏,心腹壓低着蓑帽對着身側的高君慎小心翼翼道,“主子,我們的人已經查清楚了。沈青黎最近胎動頻繁,府里接連的請來許多的大夫進府為她診治。我們抓了為她診治的其中兩個大夫,那兩個大夫皆是表示她的脈象不穩,身子虛弱,隨時都有早產的準備。”
高君慎捧起手裏的茶碗,看了一眼茶館對面的那座宅院。宅院的大門緊閉,門前也是冷冷清清,沒有來往客人。
一口喝掉碗裏的茶水,原本對他來說粗鄙難咽的茶水這時竟是甘甜純綿,比那最昂貴的君山銀針茶還要可口。
“其他的查清楚了嗎?童萬金那裏……他和沈青黎私下裏還有沒有來往?”畢竟以前沒少吃過沈青黎夫妻兩的虧,高君慎下意識地問着。
心腹自是了解他,“主子您放心吧,童萬金現在離滄州十萬八千里呢。而且聽說,他最近正被一個女人追着跑呢,沈青黎這裏他應該是顧不上了。至於陸淮起以前的那些舊部,陸淮起一死,西梁朝堂上的那些官員早就將他們收服的收服,斬殺的斬殺,依舊肯忠心追隨沈青黎這個遺孀的,也所剩無幾了。”
人走茶涼這是世間亘古不變的道理。
陸淮起囂張一世,他在世時無數的人被迫屈服於他的yin威,他一走還不知道有多少人彈冠相慶呢。
這個時候不用說幫沈青黎了,能對她不落井下石就已經非常不錯了。
兩人正說話間,緊閉的府門突然被人從裏面打開一條縫。一個小廝急匆匆的出了門。小廝離開不久后,就拖來了一個提着醫箱的大夫又敲門進了府門。
但不久后,閉着的大門又被人打開,這次是一個丫鬟急匆匆的出門。丫鬟去了大概有兩盞茶的時間,再回來時,丫鬟的身邊已經多了兩個老嫗。
兩個老嫗進去了大概一兩個時辰后,緊閉的大門再被打開時,這時再出現在門口的就是張力和染墨。
這兩人一個是陸淮起的隨身侍衛,一個是沈青黎的貼身丫鬟。兩人也算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了。可此刻,他們兩人臉上的表情一個比一個凝重。
高君慎將這兩人的神情收入眼底后,朝身旁的心腹看去一眼。心腹會意,馬上就命令他們的人暗中跟蹤這兩人。
這一番折騰,來來回回的。臨近晌午,張力和染墨的身影才又出現在府門口。這次張力和染墨,一個帶着一大堆的大夫,一個帶着一批的老嫗。
兩堆人浩浩蕩蕩的進了大門后,大門就再一次的被人從裏頭關上了。
高君慎的心腹隨之的也回到他身邊。
“主子,我們都查清楚了,沈青黎這是要生了。不過聽說她生的並不順利,大出血,孩子還悶在肚子裏。所以他們現在把城裏的大夫和穩婆都找來了。主子,屬下覺得現在是個非常不錯的時機,我們可以下手了……所以屬下自作主張的……”
心腹沒有將後面的話繼續說下去,但意思已經顯而易見了。
高君慎不置可否的笑了。
府里。朱氏雙手合十,已經不知道第幾次的向老天爺禱告了。可看着人來人往,聽着女兒一陣比一陣撕心裂肺的呼喊聲,她整個人急得完全沒有了主張。
看到染墨和張力又帶了一批人進府,朱氏眼皮猛跳,拉住從她身邊經過的染墨就慌張的問道,“阿黎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啊,你們都不跟我說清楚。我都快瘋掉了……”
染墨拍拍她的肩膀,安慰着,“老夫人,沒事的。咱們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可以化險為夷的。”說是這樣說,可染墨心裏的擔憂並沒有比朱氏少。
他們前幾日還想用假臨盆釣出高君慎來,偏偏這隻老狐狸詭計多端,根本不輕易上當。現在倒好,腹中的孩子要提早臨盆,把他們所有人都弄了個措手不及。
“染墨你別騙我,阿黎要是真的沒事情,你們要找這麼多大夫和穩婆過來嘛?你跟我說句實話吧。”朱氏攥着染墨的手不放。
“外祖母,我娘親到底怎麼了?”朱氏正纏着染墨不放,院門口的走廊處,小承曦焦急的身影也出現在場上。
一個老的已經很難纏了,再來一個小的,染墨眼皮也開始猛跳起來了。
“老夫人,染墨說句不敬的話。夫人現在的情況是有些不容樂觀,不過您和承曦小姐要是繼續留在這裏,裏頭的夫人也不能安心生產啊,要奴婢說,不如……您先帶承曦小姐到菩薩面前給夫人祈福,保佑她可以順利的生下孩子。”
染墨深知朱氏遇事則驚的性子,怕她繼續留在這裏,真的會分散了大家的注意力,便好心提議着。
朱氏一聽,也覺得染墨說的有道理。再看已經慌着臉圍到他跟前的小承曦,她不舍的看了一眼產房,心一橫,直接拉扯着小承曦離開。
小承曦張口向朱氏詢問着沈青黎的情況,染墨隱隱約約的聽到朱氏用低低的聲音和她說了些什麼。小承曦也算乖巧,最後和朱氏一起消失在院子的拐角處。
染墨眉頭輕舒,旋即又轉身進了屋裏。
屋裏,幾個穩婆和大夫站在屏風外正在低語商量着。隔着屏風,染墨聽到了沈青黎痛苦的呻吟聲。
染墨心一急,暫時顧不上那些穩婆和大夫,轉過屏風進了裏屋。等看到床榻上躺着的沈青黎時,染墨心驟然一懸,一張臉就直接白了下來。
只見床榻上的沈青黎臉部青白,青筋直泛,大顆大顆的汗珠兒淌落,讓她整個人濕黏的沒有了一丁點的生氣。
染墨眼眶一酸,眼淚忍不住就掉落了。
她家小姐命怎麼就這麼苦,生個孩子身邊都沒有夫君陪伴。
床榻上的沈青黎看到了染墨,她忍着身上的劇痛連忙出聲喚她到跟前。
“我娘親和曦兒那裏都安排好了嗎?”她關心的問着。
染墨忍不住挽住沈青黎的手,安慰着,“夫人你就放心吧,老夫人和小姐她們都很擔心你,但也知道現在是幫不上什麼忙,所以都守在外頭呢。”
沈青黎額前的秀髮都已經被打濕,她虛弱的看了一眼窗檐,剛啟唇又要說話,腹中的疼痛感再一次的襲向她。
染墨看過去,就見到她下腹處湧出的血水已經迅速的染紅了她的襦裙。染墨心一顫,轉身連忙就讓穩婆們進來。
一堆穩婆湧上前,染墨也被擠出產房。
產房外,張力聽着裏頭的痛呼聲,頭皮發麻,整個人暴躁的來回走動着。
看到被擠出產房的染墨,張力眼前一亮,瞬間就湊到她跟前,張嘴想向她詢問一些沈青黎的情況,染墨自個兒六神無主中,又哪裏有功夫離她。
也不知道經過了多久的煎熬,終於的,產房裏傳出了一陣嬰兒的啼哭聲。
一個穩婆歡天喜地的抱着襁褓從產房裏走了出來,“恭喜了,是個帶把的。”
染墨和張力不約而同的看了襁褓中的孩子一眼后,又關心的問道,“我家夫人怎麼樣了?沒事吧。”
穩婆臉上的笑容淡了些許,“產婦的身子極為的虛弱,能平安生下這個小公子已經是萬幸了。現在裏頭的大夫正給她診治呢。你們不用太擔心。”
兩人聽了穩婆的話,心裏的弦綳得愈加緊了。
產房裏,沈青黎早已經虛弱無力。就在這時,一個穩婆端着一碗散發著熱氣的參湯饒過屏風走了進來。
“夫人,大夫讓您先把這暖湯喝下緩緩身子。”穩婆幽幽地說著,繼而將手裏的湯碗送到了沈青黎的嘴邊。沈青黎輕輕一垂眸,碗裏的參湯散發著黑稠而詭異的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