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現世】第十六章

17.【現世】第十六章

?二十八樓,尋常人跳下去,必死無疑的高度。

花眠站在天台中央,周圍是方才那瞬間混亂踏出的凌亂雪地,她大腦空白,目光發直地盯着玄極拎着王哥眾身一躍跳下的方向,出了神。

良久,耳邊彷彿再次響起夢境之中巨鯨的鳴叫——

【……夜晚坐在無量殿的屋頂,抬起頭,便可看見藍色的浮屠玄鯨從星河中穿梭鳴叫着,緩緩游過。】

【可惜無量殿房頂不是誰都能上的。】

【……有機會,帶你去。】

一陣寒風捲起雪塵,呆楞在原地的少女像是從夢中驚醒,她瞳孔微微縮聚,垂在身體兩側的手指條件反射般彈動了下……

“玄、玄極?”

她的聲音很輕,像是試探一般,叫出了那個在他面前的時候她從來沒有叫過的名字;

腳邁出一步,在積雪上發出“嘎吱”一聲輕響;

眼中從獃滯有了焦點,心開始瘋狂的跳動,她踉蹌着,連滾帶爬地沖向了男人一躍而下的欄杆邊緣,整個人像是沒頭的蒼蠅似的撞了上去,將欄杆上的積雪震掉一大塊——

她趴在欄杆邊緣,拚命墊着腳往下看,然而她什麼都沒有看見,只看見那因為她的一撲而整塊掉下的雪塊在天空中就四分五裂……

“玄極——易玄極?!”

花眠拚命地喊着那一個名字,手足無措之間她自己都沒察覺自己的聲音原來可以那麼大,她聽見自己呼喚男人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建築之間回蕩着……

直到。

身後。

有低沉磁性的聲音響起——

“花眠姑娘,樓宇高險,莫如此靠近為好,當心失足。”

花眠:“……”

那一刻連空氣都被抽空了一般。

花眠微微瞪大了眼,身體僵硬地從欄杆邊轉過身,下一秒便對視上了此時此刻一臉平靜站在自己身後的男人——

他四肢健全,五官健在,身上沒有一處傷痕,那把曾經架在她脖子上、此時此刻應該在警察局收壓的“無歸劍”,正背在他的背後……他手裏拎着服裝組的王哥,王哥已經暈了過去,看樣子好像還吐了,胸前一片狼藉。

玄極像是扔垃圾似的扔開王哥。

隨後看見站在欄杆邊上的小姑娘像是被抽空了力氣似的,膝蓋一軟,背靠着欄杆跌坐在地上——她雙眼眼眶微微發紅,目光因為大驚大喜之後顯得有些獃滯。

“你、你沒事。”花眠緩緩曲起膝蓋,用近乎於自言自語的音量道,“那麼高的樓,你就這樣跳了下去,我還以為你……”

玄極:“在下乃習武之人,七歲那年便可徒手攀爬無量花海前懸崖峭壁……”

玄極想說這點高度樓宇豈在話下,這時候卻聽見細微的笑聲,微微一愣定眼一瞧,這才發現原來不遠處癱坐在欄杆邊的小姑娘不知道為何笑了起來——她一隻手撐着額頭,肩膀微微抖動,也不知道到底是在笑別人還是在笑自己。

片刻之後花眠擦了擦眼角剛才因為見到男人安然無恙后瞬間放鬆而流出的眼淚,撐着欄杆站起來,看着他緩緩道:“原來你說的都是真的。”

玄極:“?”

“你的諸夏大陸,無量花海,還有從星空之下游過的浮屠玄鯨,”花眠慢吞吞走向玄極,在他面前站定,抬起頭對視上他的眼,“你說的是真的,你真的來自另外一個時間與空間……為了——”

花眠停頓了下:“尋找無歸劍劍鞘而來。”

玄極:“正是。”

玄極挑起眉,似乎有些不懂她為什麼這時候才強調這些早就跟她說過的事。

而男人也並不知道此時此刻花眠心中的驚濤駭浪——沒有人能親眼看着人跳下二十八樓又好端端出現在自己面前後還強行催眠自己這是個夢,要接受真的有平行空間、另外一個世界的存在是很困難,但是這並不代表她就可以自欺欺人地當睜眼瞎。

玄極真的不是她們這個世界的人。

他來自一個名叫“諸夏大陸”的地方,會武功,養鯨魚,且地位不低,是個領袖。

“……”為了這麼多天自己自以為是的別人家當做是瘋子,花眠珍重其實地彎下腰,道歉,“抱歉。”

“?”玄極持續一臉莫名其妙,“要道歉的似乎應該是在下,前些日子才答應了姑娘從此以後再不叨擾,如今卻又違背誓言出現……雖然當時情況緊急,在下看來姑娘也確實需要幫助——”

說著說著看見站在自己跟前的人“嘩”地一下蹲下去,一隻手抱着膝蓋,另外一隻手戳戳地上躺着像屍體一樣的王哥:“他死了嗎?”

……彷彿對玄極剛才一系列的自我檢討充耳不聞。

玄極愣了愣,這才慢吞吞回答:“方才也不過是拎着這似乎行為不軌之人高空躍下嚇他一嚇,誰知他如此窩囊,沒一會兒就嚇暈過去,還口吐白沫,四肢抽搐……”

花眠“喔”了聲,縮回手指,重新站起來,又指了指玄極背後的劍:“不是在警察局扣押着嗎嗎?”

“無歸劍受到主人召喚,千里之外亦可隔空取劍……”玄極語氣之中帶着驕傲,“因為上古神器,所以世間暫無可束縛它之物或人。”

花眠:“……”

花眠又面癱着臉“喔”了聲,在心中告訴自己:見怪不怪,不過是玄幻版哈利波特“飛來咒”,你是見過市面的人,能別像個鄉巴佬似的大驚小怪?

花眠背着手,鞋在雪堆里踢了踢:“……那,那今天你怎麼在,出現得那麼及時,我好像還沒來得及跟你說聲謝謝?”

意料之外的,有問必答的男人陷入沉默。

花眠原本就是隨口一問,正準備接受男人“找劍鞘正巧路過”“追隨劍鞘氣息而來”之類的標準回答,這個時候,卻發現他沉默了。

沉默了?

花眠有些疑惑地抬起頭看向玄極。

後者下顎緊繃,喉結可疑地動了動,然後,他擰開了臉。

——就差把“心虛”二字寫在臉上。

花眠:“……”

花眠啞然,指指自己的鼻尖:“難道你一直跟着我……”

“在下也——”

“‘我’。”花眠認真糾正。

“我……也沒別的地方好去。”玄極淡淡道,“姑娘給墊付的客棧廂房到期,我身上又沒有現世流通貨幣,只好暫時追隨無歸劍劍鞘氣息,常伴左右,只盼早些得了劍鞘的消息線索——”

花眠提高了聲音:“常伴左右?!”

玄極連忙道:“姑娘入廁、沐浴、更衣時自然迴避。”

花眠:“……”

此時玄極又想到了七八日前兩人約定好“再不相見”的話,未免有些後悔自己說這些事做什麼,正欲解釋一番再真誠道歉,卻在這個時候,他感覺到自己的衣袖被人拉扯了下……微微一愣,他低下頭,目光落在拉扯住自己玄色衣袖的嫩白小爪上。

“那天說的話,就,就忘了吧,”花眠低下頭,避開男人的目光,用蚊子哼哼似的聲音道,“現在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了,我還欠你一個情——”

花眠放開了玄極的衣袖。

“你來這個世界這麼久,過得渾渾噩噩的,再這麼下去別說找劍鞘,能不能活着回去都是個問題,”花眠慢吞吞地說,“劍鞘的事兒我是幫不上忙了,但是我能教教你怎麼才能在這好好活下去……”

玄極:“……”

玄極覺得自己好像聽懂了些什麼。

玄極:“姑娘的意思是,以後不用避而不見了?”

站在他面前的人下巴都快帖胸上去了,她低着頭,面紅耳赤地飛快點點頭。

玄極鬆了口氣,正義秉然道:“如此,甚好。”

不知道為什麼,他說完之後發現眼前的人臉更紅了。

像是煮熟的蝦。

她抬起頭張了張嘴看着他,特別傻的樣子:“你不生氣我之前趕你走嗎?”

玄極:“不生氣。”

花眠也笑了——

看着眼下這張忽然綻放的笑臉,玄極愣了愣:她鼻尖微微被凍得泛紅,唇角微微勾起小心翼翼又歡喜着,眼底倒映着雪,彷彿有光。

……看來他之前說得沒錯。

她笑起來,果然是極好看的。

放在無量殿裏,怕是要被那些愣頭青都搶破腦袋鬧着娶回家藏起來才好。

“看什麼?”花眠問,“我臉上有東西?”

“沒有。”

兩人無視了趴在雪地里的王哥,一會兒開工前自然有服裝組的人上來取盔甲時發現他……花眠更是一眼都不願意多看他一下,扯扯玄極的衣袖小聲地說了聲“走”,然後與他肩並肩離開。

樓梯間裏隱約傳來對話——

“去哪?”

“一會兒帶你去金銀典當行,唔,阿嚏!啊,算了,天氣那麼冷,還是先帶你去吃早餐吧……我知道酒店哪層餐廳有好吃的早餐,呃,就是那種一層薄薄的麵皮裏面包著一團肉或者豆沙,可以吃的食物……”

“花眠姑娘何故認為諸夏大陸沒有包子。”

“……”

“花眠姑娘為什麼又不說話了?”

“因為尷尬。”

“……”

一陣風吹起天台的門,發出“嘎吱”一聲輕響。

門被合上了,也阻隔了從門裏傳來的窸窸窣窣的對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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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犯桃花與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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