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陳愛嬌見到二嬌的時候，還以為自己看花了眼，早就和家裏斷絕往來的妹妹怎麼會出現在李家的地頭上？

趙秀菊當初辦的事知道的人不多，二嬌當時跟着人周家那小子走了，村裡好多人以為二嬌和周雲讓結婚了，不過等到過年的時候周雲讓從外面帶了個女人回來后，大家就知道事有蹊蹺了。

陳愛嬌不過一段時間沒回村裡，村裡關於二嬌的流言就不知道有多少，有可憐她托生在陳家的，自然也有各種詆毀的，陳愛嬌自然是不信的，她吵不過人家最後乾脆上手打，到最後，這個在家裏怕爹娘，嫁了人怕男人怕公婆的女人，竟然也一打成名，再沒人敢當著她的面兒說二嬌的不是，探聽二嬌的消息。

至於趙秀菊自那件事情過後，日子也不太好過，設想中的美好日子一去不復返，在家裏沒了半分地位可言，陳志堅想打就打想罵就罵，唯一寄於厚望的兒子，也因為那次被毆打，腿上落下了殘疾。

本來就性情乖戾的陳建業自此以後變得更加孤僻討人厭，就連陳家爺奶對他也沒有了以往的偏愛，好在陳志堅和趙秀菊還是一顆心撲在這個兒子身上。

畢竟以後替他們夫妻摔盆的只有陳建業。

陳愛嬌每回回娘家，趙秀菊就會拉着她哭訴，向她要錢，無奈的是李家人管錢管得死死的，陳愛嬌身上一個子兒也沒有，趙秀菊就罵她，罵完又拉着她哭，哭二嬌如何如何不孝，沒良心，白眼狼……甚至趙秀菊一直堅信那天晚上，二嬌成了周雲讓的人，只是她性子烈，不肯從了周家人而已。

還罵二嬌水性揚花，不守婦道……這樣的話聽得多了，陳愛嬌也不大往娘家去了。

她回家只是因為放不下娘家人，但見着陳志堅和趙秀菊身體挺好，能下田能幹活她也沒什麼好操心的，至於陳建業，從來都不是她能管的。

“二嬌？”陳愛嬌揉揉眼睛，不敢相信地大喊一聲，見二嬌點頭，立馬放下手裏的鋤頭往水渠邊跑去。

見二嬌漂漂亮亮地站在路邊，身邊站的是竟然是她結婚時出現過一次的男軍官，陳愛嬌滿心歡喜，果然二嬌也沒有讓她失望，她這次來就是喊陳愛嬌去吃酒席的。

在時下人眼裏，打了結婚證可不能算是結婚，得辦了酒席，經過大家的見證才行。

“姐？你怎麼瘦成了這樣？”說完酒席的事，二嬌看着陳愛嬌，不由得眼窩發酸。

嫁到李家前，陳愛嬌雖然瘦弱，但明顯就是個水靈靈的姑娘，但不過短短几年沒見，陳二嬌彷彿被精怪抽幹了精血，整個人瘦骨嶙峋，臉色黃得有些嚇人。

二嬌抓着她的手臂，這才發覺袖管空蕩蕩得可怕，她想拉開看看，結果被陳愛嬌給擋住了，“沒事兒，就是瘦了點兒。”

現在的陳愛嬌哪裏還有先前半分嬌俏的樣子，就連頭髮里都摻雜着白髮，看上去比那些三四十歲經過歲月洗禮的人還要老上許多。

二嬌注意到她身後還跟着個蹣跚學步的小丫頭，穿着開檔褲，包着塊髒兮兮的花布片，咬着手指流了一前襟的口水，正好奇地躲在愛嬌的身後看着她。

孩子臟是髒了點兒，但畢竟是陳愛嬌的孩子，二嬌笑着沖小丫頭招手，手裏還有一塊水果糖，“姐，這是你女兒嗎？我當姨了？來，來姨姨這裏來吃糖。”

陳愛嬌為難地看了看妹夫，又看了看渴望地望着二嬌的手心，卻不敢上前的小丫頭，無奈地嘆了口氣，把孩子抱了起來，拿過二嬌手裏的糖，剝開讓她舔着吃。

“這不是我生的，這是李強的姐姐生的孩子，不想要的，本來要送人的，結果沒送出去，再加上我一直沒生，我公婆就作主，讓我養着她。”說著話，愛嬌細心地給孩子擦着嘴邊的口水。

田間地頭畢竟不是說話的好地方，二嬌要拉着愛嬌走，結果愛嬌不肯。

“我這地里還有活兒，你和妹夫先回去吧，明天的酒是吧？”愛嬌搓着手，“我明天肯定能到，你先回去吧，啊，你先回去。”

心裏卻打定了主意，明天一定不能去給妹妹丟人。

妹夫一看就知道家裏肯定是好人家，二嬌命不好，投身在她家裏，她這個做姐姐的雖然很想看着妹妹出嫁，但是……不自在地扯了扯衣襟，不說她根本出不了門，就算能出，她也沒有能出去見人的衣裳。

二嬌看了陳愛嬌好了一會，“淮安，你去車上等我。”

顧淮安二話沒有，向陳愛嬌打了聲抬呼后，轉頭就走回了大路。

顧淮安走了，陳愛嬌明顯放鬆了不少，結果那口氣兒還沒松下來，就見陳二嬌坐在了田梗上，“二嬌，你這是幹啥，地上髒得很，又是泥又是水的，你趕緊起來。”

“姐，咱們坐下說會話吧，都好些年沒見了。”二嬌拍拍身邊的青草，陳愛嬌猶豫了好一會兒，沉默地坐了下來，和二嬌並肩坐在一起。

“明天你不會去吧。”二嬌握着陳愛嬌的手，心裏發酸，她跟陳家鬧翻以後，只和陳二嬌有些聯繫，但也不多，她印象最深的是過年那次，她沒回來，還沒出正月，陳愛嬌就託人捎了錢和東西給她。

她無法想像，在李家那樣的家庭，陳愛嬌是如何攢下那五十塊錢，還想辦法捎給她的。

陳愛嬌沒有說話，默認了二嬌的問題。

“你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你是我姐，我結婚你不去怎麼行，明天一早淮安就來接你，我替你準備好了衣物。”就是大小肯定要改改，“也沒有多少人，就是顧家親近的親戚朋友，我和淮安回來，不止是請你，還有鄉下的親戚，你別把他家裏的人想得太可怕，太厲害了，其實大家都一樣，你要實在不想見太多人，到時候就在屋裏獃著，屋裏我婆婆也開了一桌，就請家裏的近親。”

“別怕給我丟人，真的，有什麼可丟人的，我一點也不那麼覺得，你是我姐，誰也改變不了，這個世界上對我好的親人也只有你一個。”二嬌說著眼淚不自覺就掉了下來。

她一直自認自己是個極其堅強的人，但現在她拉着二嬌的手，有些情緒不受控制就涌了上來，她想她前世的父母，想要他們能看着她出嫁，但她知道那永遠也不可能了。

她現在的親人也只剩下一個陳愛嬌，她特別想她能看着自己嫁人。

“你別哭，我去。”陳愛嬌看不得二嬌哭，一發狠，直接就應了下來。“你快別哭了，都是給人做媳婦兒的人了。”

陳愛嬌趕緊問起別的事情，畢竟是結婚，嫁妝習俗什麼的她怕二嬌有考慮不到的地方，都細細地問了一遍，最後發現自己啥也幫不上，只得悵然地嘆了口氣，“親家媽真是個好人，你嫁過去要好好孝順她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