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膽小鬼
姑娘不只佩服,還不得不妥協。因為,她確實很缺錢。
“真的只需要給你家人報信,然後讓你入土為安就好?”眯了眯黑金色的眼瞳,姑娘很是懷疑地瞄着鬼姑娘,若是這麼簡單的事兒,這姑娘家裏人真能重金酬謝於她?給她的銀子,不會只夠買兩個饅頭吧?她要去尋找她的身世,她的過去,還不知道要到幾時,她缺錢,很缺錢。
鬼姑娘聽出有戲,連忙點頭如搗蒜,“那是當然。”
姑娘嘆息一聲,抬了抬被緊抱住的腳,“先鬆開吧!”
鬼姑娘躊躇了片刻,似是怕姑娘跑了,那隻手一直緊抱着,不肯松。
她的心思不難猜,所以姑娘很無奈,“你放心,為了銀子,我不會跑的。”
鬼姑娘狐疑望她半晌,終是鬆開了手。
姑娘瀟洒地一屁股坐了下去,就坐在鬼姑娘的旁邊,別說怕了,根本便是將那鬼姑娘視作平常一般,扭頭看她,也只是在又望見那張臉時,皺了皺眉,“說吧!你的屍首在何處?”報信的時候,總要有取信於人的證據吧?否則,說她能見鬼,不知道會不會被當成妖孽,架在火上燒?
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詢問,卻半晌沒有聽到鬼姑娘回答,姑娘心中不由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回過頭,見那鬼姑娘不自覺地閃躲自己的目光,姑娘的眉心悄然蹙起。
“我……我不知道。”果然,鬼姑娘的答案是姑娘不願聽到的。
深吸一口氣,姑娘讓自己冷靜下來,“什麼叫作你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啊!我死了,再醒過來,就成了現在的模樣,可是屍身在哪裏,我卻是不知道。”鬼姑娘的語調反而是理所當然得很。
姑娘費了不少力氣,這才讓自己得以平靜地開口。“好吧!那你甚至不知道你的屍身在何處,我要如何去給你家人報信?”
鬼姑娘不敢吭聲,將頭半埋在手臂里,從縫隙間抬眼偷瞄姑娘,好不心虛。
姑娘見了,很是沒好氣,“我現在反悔,可還來得及?”就說吧,這趟渾水不好淌,她一聽說重金酬謝就昏了頭,果真是被餓得不清醒,財迷心竅了。
可惜,她的話剛一出口,那鬼姑娘那雙暴突的鬼眼裏轉瞬便又盈起淚來,那樣猙獰的一張臉偏生做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實在是讓人不得不……嘆息。
姑娘長嘆一聲,歸咎於這張臉,這副表情太駭人,可不願意承認自己是心軟了。
黑金色的眼瞳內目光輕閃了一下,陡然想起了什麼,“把你的手給我。”
鬼姑娘有些奇怪地看着她,猶豫了片刻,終究是將手伸了過去。
姑娘倒也不避諱,一把將那隻鬼手握在了掌心,沁骨的冰涼。說來不得不承認,真的挺神奇的,她不只能看到鬼,聽見鬼,還能碰到鬼,倒是讓她自己也越來越好奇,自己到底是什麼人了。
只是,將那隻手握在掌心,過了半晌,姑娘才皺緊眉將之鬆開了,轉而疑惑地喃喃自語道,“奇怪!怎麼什麼都沒有感應到?難道那次只是意外?還是……這隻對人有用?對鬼沒用?”
不過,再多的疑惑也不過在心頭轉了一圈兒,就放下了。她連自己是誰尚且沒有頭緒呢,何況是其他?
只是,望着眼巴巴看着她的鬼姑娘,姑娘覺得她的頭,又疼了起來。嘆息,又嘆息,今日嘆息的次數委實有些過多了。姑娘抓了抓頭皮,險些將三千煩惱絲也抓成了鬼姑娘那般的凌亂時,她終於等到了腦中的靈光一閃。
“你不知道你的屍身在何處,那總該知道是何人殺了你吧?”
鬼姑娘卻是因這一問被勾起了不好的回憶一般,先是被嚇得本就難看的臉色又青白了一層,身子抖若篩糠,那懼怕里卻又有滿滿的憤恨,咬牙切齒道,“自然知道。他便是化成了灰,我也能記得。是他,就是城西鐵匠鋪的李鐵匠。”
一個鐵匠?姑娘疑惑地皺緊眉來。
天剛亮,沉睡了一整夜的臨海郡被晨光所喚醒。
城南到城北,城東到城西,漸次有人聲響起。
城西李記鐵匠鋪的夥計虎子一邊打着哈欠,一邊將門板拆開,一抬頭,便見得門外俏生生站立着一個姑娘,哈欠便是被生生噎在了喉嚨口,大嘴只能張着。雖是一身粗布衣衫,但卻難掩天生麗質,一雙黑金色的眼瞳充滿了靈氣,盈盈含着笑意,這還真不是虎子從前見過的那些姑娘可以比的,可是,這樣的姑娘怎麼會一大清早就等在他們鐵匠鋪門口,最奇怪地是,還撐着一把傘。
虎子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看天,這不下雨,沒太陽的,打傘做什麼?
傘下的姑娘卻是笑着轉頭瞥了身邊的鬼姑娘一眼,“這把傘可是我當掉我唯一的一套衣裙才換來的。”
“你放心,等這件事情了了,我家人給你的酬謝一定能讓你買十套那樣的衣裙不止。”一夜的工夫,也讓鬼姑娘看出來了,這姑娘唯一的軟肋,就是銀子啊銀子,一文錢,能逼死英雄漢,也能逼着姑娘就範。
不為五斗米折腰的,那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
姑娘點了點頭,轉過頭,卻見鬼姑娘望着那鐵匠鋪,竟是露出兩絲懼怕來,不由皺眉道,“你害怕呀?怕什麼?他又看不見你,而且咱們也不一定能遇見他。再說了,即便遇見了,也沒什麼,你如今這樣,他還能拿你怎麼樣?”可是,一番話說過,也好像白說了一般,鬼姑娘怕得更是理所當然了,一隻手,甚至揪在了她的粗布衣裙上,並一轉眼,就躲到了姑娘的身後。
姑娘一愕,而後恨鐵不成鋼道,“你敢情是因為膽小,被嚇死的呢?”抬起頭便見自己跟鬼姑娘說了半晌的話,落在旁人的眼裏,她便是在對着空氣說話呢,也難怪虎子看她的表情,像是在看着一個怪物。
而讓鬼姑娘怕得躲在她身後的原因,卻不是為了這個。而是因為虎子身後,又多出來了一道身影,魁梧粗壯的身材,一把絡腮鬍,偏生卻長着一張可親的臉,李記鐵匠鋪的老闆,人稱李鐵匠的李鐵頭。
李鐵頭一把拍開了虎子,“你這木魚腦袋!客人上門了,怎麼也不知道招呼?”然後,變臉似的,朝着姑娘這一處笑呵呵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