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二章 慘烈現場 下

其實對於王鴿、劉崖和沈慧而言，他們曾見到過比現在更加令人難以接受的現場，但現在的這種現場仍舊能夠給他們帶來足夠的震撼。

但是這種震撼可能只會在他們的腦海中持續一兩秒鐘，職責的召喚還是讓他們馬上回過神來。現場人手嚴重不足，後面的增員估計還要再過幾分鐘才能到，畢竟王鴿開車開的太快，把雅湘附二醫院其他的救護車遠遠甩在了身後，甚至是比其他距離更近的醫院所拍出來的救護車到得更加早一些。

也許這幾分鐘的時間劉崖救不了所有人，甚至救不了太多人，但是現在就進行病人的分類，能夠給後續的醫療小組提供極大的幫助，節省很多時間。

這個醫療小組只能分開，在關鍵時刻，沈慧也只能臨時充當診斷人員，而不是只打下手，但是她只能檢查，做出推測，然後具體的事情交給大夫去做，她是沒有任何確診或者治療的權力的，沒有資格用藥下醫囑。

王鴿這邊就有些麻煩了，他跟着劉崖一起穿過被撞壞的隔離帶，來到了那輛客車的旁邊，車輛已側翻，車門被壓在了下面，頂部逃生門已經變形，但是客車那巨大的前擋風在事故中已經完全裂開了，交警和熱心群眾為了救人，將擋風玻璃完全拆掉，輕傷的人可以自行逃離，還有一些重傷的人則是在交警和群眾的搬運下從車輛的最前方出來，被搬到了安全地帶。還有一些被車座和車內變型的欄杆卡住的乘客，根本出不來，參與救援的人沒有專門的破拆工具，強行把人拽出來更怕是會產生二次傷害，不敢動手，其實這樣做也是正確的。

這種客車的車內空間本來就十分狹窄，過道兩個人並排都走不了，現在車輛側翻，供人通行的過道變成了側面，地板變成了被一個個座位分開的窗戶部分，一個正常人在這種情況下穿行就已經很困難了，更別說是受傷的人，或者是救援人員攜帶着傷員了，這種情況給救援帶來了極大的困難。

劉崖並沒有十分仔細的一個一個檢查剛剛被救出來的人，只能粗略的看一眼情況，然後從口袋裏面找出一個綁帶，綁在他們的手腕或者是胳膊上，進行顏色的區分。他的重點還是放在那些仍舊被困在車裏的乘客身上，現場非專業救援人員能帶出來的，基本上還都是意識清醒能夠配合的人，只要意識清醒，代表人就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被困在車裏的那些人就不一樣了，他們完全無法配合治療，滿身是血，昏迷不醒，有的人只有微弱的意識，但是被變形的車座給壓住，根本沒有力氣脫身，只好發出十分微弱的呼救聲。

現場警笛聲、火燃燒的聲音，大人的叫喊，小孩兒的哭鬧響作一團，王鴿就算是在劉崖的身邊，跟他面對面交流，對着他大喊才能聽得到。

剛剛被王鴿超車的消防隊車輛終於來到了現場，消防隊的領導對現場判斷十分精準，兵分三路，兩組水槍對着已經燃燒着熊熊大火的越野車和即將開始燃燒的客車發動機艙直接噴射，抑制火勢，而更多的人則是參與到了對於客車之中被困乘客的救援之中。

千斤頂，液壓鉗，切割機，這些專業的救援設備以上，陸陸續續又有三個人被從車裏救了出來，雖然昏迷，但是劉崖都上前去簡單的檢查了一下生命體征和手上情況，基本上都是骨折和失血過多導致的昏迷，問題不大。

“王鴿，黑的，綁上吧。”劉崖在車底發現了一個人。

準確的來說是，是發現了一灘的人。這個人分成了幾節，雙腿從破碎的窗戶那裏漏出來，小腹被壓在了兩個窗戶中間的欄杆間隙下面，胸口到脖子漏了出來，腦袋又被壓在了第二個窗戶欄杆下面。很明顯，露在窗戶外面的沒事兒，壓在車身下面的估計已經扁了，在肢體斷裂的地方還不斷有鮮紅色和暗紅色的血嘩啦啦地往外淌，小腹那裏還有部分疑似是內髒的組織往外淌。哪怕是現在這個人還有生命體征，等到就出來估計也就涼透了。

劉崖摸不到他的頸動脈，還是不死心的摸了一把那個人沒有被壓住的左手，手腕的脈搏早就已經沒有了。

王鴿見到這種場面已經不會再吐出來了，十分麻利地在這個人的手腕上綁了個黑繩，然後迅速離開。待會兒要是清理事故現場的時候，這個人肯定是要被鏟走的，撿已經是撿不起來了。

他很清楚這個人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在事故發生的時候，他肯定是沒有系安全帶，車輛發生碰撞，由於慣性他衝破了窗戶飛了出去，摔在了地面上，隨後車輛發生了側翻，正好壓在了他的那個位置上，短短的幾秒內就完全死亡，幾乎是沒什麼痛苦的。

很多人都會忽略坐客車綁安全帶這個動作，然而這個卻是十分重要的。國內有很多針對於客車內部的監控視頻，也有很多事故中的監控視頻能夠直接反應幫不綁安全帶的區別。

客車這個東西自重大，質量大，剎車距離長，尤其是在高速公路上，只要司機遇到了什麼事兒急剎車，或者是撞到了什麼東西，車上的人如果沒有固定自己，一定會由於巨大的慣性被甩出去。

輕則離開座位，撞到車廂裏面的座位或者欄杆上，重則撞破車窗，飛出窗外，然後摔在地上，這還算好的。如果是在橋上，不巧摔下橋那就是死無全屍。如果是摔到了其他車道，被其他來不及剎車的車輛所碾壓，本來摔一下已經夠嚴重的了，再壓上一下基本上就是個死。

而剛才的那位，很明顯是十分倒霉的了。

要是綁了安全帶，那結果完全不一樣了。開車的安全帶是從腹部繞過去的，哪怕是在那一瞬間安全帶勒緊，讓人感到不適，皮膚或者肌肉受傷，甚至是讓柔軟的腹部內臟挫傷撕裂造成出血，那也總要比人飛出去要強，反正是要受傷的，二者取其輕，卻能夠保住性命，畢竟不綁安全帶可能發生的危險可能性實在是太多了，而且完全不可控。

說句不好聽的，就算是車速實在太快，或者直接衝到橋下的河裏，摔下懸崖，人雖然是死了，但還是綁在座位上，死的乾乾淨淨，最起碼好看漂亮點兒。

現在坐客車，哪怕是n線城市的車站，大家在上車之後，司機和車上的乘務員都會要求所有的乘客綁上安全帶，車輛在離開車站之前，還會有專門的安全員上車檢查安全帶的情況，車站的大廳裏面甚至有放宣傳片的，可是還是有人覺得這個東西實在不舒服，只要出了站馬上就自行解開。王鴿倒是有些不理解的。

車輛高速運行的過程中也不能夠隨意走動，這又不是火車，大家肯定是老老實實坐在座位上，覺得不舒服，稍微松一點兒不就行了嗎，反正是可以調整的，人家偏不，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遇到事兒的時候死的就是這種人了。

“你們趕緊離開這裏，救援工作由我們來做，這裏太危險了。”大家都很忙，忙得顧不上看別人，可是這個消防員卻發現了正在繞着客車轉悠的劉崖和王鴿兩個人。

一個穿着白大褂，一個穿着深綠色制服，袖子上還有紅十字標誌，兩個醫療工作人員在這轉悠，不要命啦？

“剛才發動機那邊着了，油箱過熱，裏面還有不少燃油，正在緊急降溫，隨時有可能起火爆炸，你們要馬上離開！”消防員手持一個切割機對王鴿說道。

劉崖皺了皺眉頭，現在的確沒必要把自己靠在這裏，反正車裏面的這些受傷的乘客，只要是王鴿看得見的，劉崖夠得着的，基本上都分了顏色，紅色的只有兩個，情況不是很糟糕，而現在其他醫院的救護車還有雅湘附二醫院剩餘的救護車也陸陸續續來到了現場，會有別的醫生接手他們的。

“走吧。”王鴿拽了一把劉崖的胳膊，“剛才小沈好像還叫我們呢。”

“行。先去看別人，能救一個是一個。”劉崖點頭，然後衝著那個消防員說道，“遇到擠壓傷，有嚴重外傷或者是疑似傷了內髒的，不要強行救援，先找大夫來看，不然人救出來也是個死。”

消防員看起來也就十九二十歲，點頭答應，“放心，不是第一回幹了。”人很年輕，但經驗十足。

劉崖這才放心地跟着王鴿離開這裏。

好歹是劉崖上半身還穿着衝鋒衣，不至於把自己搞得太臟，可是白大褂的下半身部分已經沾滿了灰塵，看起來好像不是大夫，而是從戰場上下來的一樣。現場的其他醫療救援人員已經開始了自己的工作，大家都是最先到的人挑着最嚴重病人來，剩下的輕症病人留給後面的人。

現場的人實在是太多了，穿着白大褂的，不同顏色的衝鋒衣的，但大家都在坐着自己的事情，因而人雖多，但並不顯得特別亂，沈慧身上的雅湘附二醫院急診部專屬衝鋒衣還是很容易找出來的，尤其是在探照燈的照射下，背後的文字是反光條貼出來的，十分顯眼。

兩個人馬上來到了沈慧跟前。

“小沈，什麼情況？”劉崖趕緊蹲了下來，發現沈慧的懷裏居然抱着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兒。

“怎麼來的這麼慢！”沈慧皺着眉頭埋怨了一句，然後看想王鴿。

王鴿心想冤枉啊，是劉崖在那裏不肯走，他根本拖不動。

沒等沈慧回答劉崖的問題，劉崖和王鴿就同時看到了這個女孩兒右腿小腿處被剪掉的褲子。褲子的邊緣沾滿了血跡，更要命的是有一截骨頭斷裂，刺破了皮膚直接穿到了外面，骨頭斷裂處很尖，尖到可以當刀子用了。

這是一個很嚴重的開放性骨折。雖然看起來嚴重，而且很疼，會對病人產生很大的生理折磨和精神折磨，但並不致命。再一看病人的臉色，意識狀態，劉崖心裏就暗叫糟糕。

“人意識已經不是很好了，按理說不至於吧，嚇得？”劉崖小心翼翼地查看了傷口，生怕自己的動作讓這姑娘又感覺到疼痛。

“我不太敢確定，所以讓你來看一眼。血壓九十，六十毫米汞柱，符合失血過多的情況，可是看着這個癥狀……”沈慧說道，“關鍵是我們沒找到她的家屬。這種半大的孩子自己出門的可能性是比較小的，身邊肯定會有親人，剛才找了一圈也沒找到，要麼是在已經蓋着的那一批里，要麼就還在車裏沒救出來。”

已經蓋着的那一批，指的就是蓋着臉的那些人。還在車裏沒救出來的，一般來說希望比較渺茫。

劉崖本來是想要通過她的家屬來了解一下病人的情況，看看是否有其他疾病所造成的昏迷，現在只能自己來檢查了，這聽診器剛往孩子的胸口一放，聽了一會兒便覺得不對勁了，檢查一下嘴唇和指甲，雖然病人已經無法告知劉崖她身體的準確感受，但劉崖卻是有數了。

劉崖甚至都驚了，這麼小的孩子，這是心肌梗塞？昏迷不只是由於失血過多和腿部骨折所帶來的疼痛，更是可能是疑似心肌梗塞帶來的心絞痛，還有心臟供血不足。心臟都沒有辦法正常工作了，全身器官肯定是缺血缺氧的，最直觀的反應就是大腦了，這不暈等什麼呢？

他的心裏猜測着，小小年紀，冠狀動脈粥樣硬化概率不大，有可能是先天性的心血管畸形，或者是心肌炎造成的心力衰竭，也不一定是心肌梗所帶來的窒息和疼痛。

現在條件不行，必須要到醫院進行檢查。

“心電圖，血氧濃度。不行，這孩子有心臟病，我們得趕緊走，一刻都等不了。這些東西車上做。”劉崖拽了一把王鴿，“趕緊走，趕緊走，推車哪去了？”

王鴿早就把推車給準備好了，“馬上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