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子

產子

平寶珠臉上青白交加,她心中暗恨,恨永蓮擺公主的架子。論輩份,她是皇后的妹妹,永蓮公主還得喚她一聲姨。現在她又嫁進文家,是文家四爺的妻子,永蓮公主要叫她嬸娘。

永蓮絲毫沒有對待長輩的樣子,當著眾多人的面,就下她的面子。她不甘心,但永蓮公主是皇家公主,她的話自己還是要聽的。既然孫氏仗着侍候老爺多年,不能發賣,那留下便是,一個通房而已,以後有的是機會收拾。

她陰着臉,命人牙子上前。孫氏她不能發賣,小玉紅就沒有那麼好命,一個才進文家沒多久的妾室,還是個賤籍出身,想發賣就發賣。

最後,孫氏留下來,小玉紅髮賣出去。小玉紅長得不錯,平寶珠在氣頭上,一分銀子都沒收,只讓人牙子把人領走。人牙子才把人領回去,就有外地客商上門,掏了一筆銀子買下小玉紅。

文沐松死亡的消息,平家那邊是一定要派人去報喪的。好好的喜事變成喪事,換成誰都難以接受,常遠候眉頭皺得死緊,馬下風而死,死得太不體面,外人如何看寶珠?

世子夫人葛氏則暗罵一句掃帚星,命府中下人,不許姑奶奶登門。那就是個喪門星,好不容易送走的瘟神,千萬不能再招惹回來。

京中流言傳得快,文沐松死亡的消息很快傳揚出去。平寶珠新婚第二天就成了寡婦,着實讓京中的夫人們談論許多天,尤其很多和平寶珠差不多年紀的夫人們,在當姑娘時可沒少受平寶珠的氣,她們幸災樂禍,暗中笑話。

文家遠在滄北,文沐松的靈樞要運回滄北,平寶珠是遺孀,按禮要扶棺回去。但她哪裏肯依,鬧着要和離。

文家人當然不能同意,文齊賢認為平寶珠是害死他四叔的元兇,無論如何都不能放她和離歸家。文思晴逢人便說平寶珠剋死她四叔,就得為她四叔守節一輩子。想和離再嫁,門都沒有。

平寶珠大鬧,拿着孫氏撒氣,不顧孫氏傷勢未好,往死里折騰。孫氏含着淚,心裏恨意滔天。

孫氏不敢反抗平寶珠,偷偷找文思晴哭訴,說老爺死得冤,夫人若是再嫁,老爺必然死不瞑目。文思晴被她哭得火大,越想越氣,去找永蓮公主哭訴,永蓮公主命人把平寶珠請來。

“按禮本宮要喚你一聲四嬸,四叔是怎麼死的,四嬸心知肚明。本宮別的不想說,只想問四嬸,就算你想和離再嫁,試問天下男子,還有誰敢娶你?哪個人會嫌自己的命長,上趕着找死。”

平寶珠臉一黑,“什麼命長命短的,命數那都是天註定的,哪裏能怨旁人?”

她的話帶着不屑和不以為然,文思晴氣得翻白眼,世上哪有如此厚顏無此的女人?她怒視着平寶珠,狠瞪着眼,“要不是你水性浪蕩,我四叔怎麼會死?”

永蓮公主“嗤”笑一聲,一個巴掌拍不響,平寶珠是盪貨,文沐松也不是個好東西。她最看不上靠女人上位的男人,文沐松以為娶個世家貴女就能平步青雲,他沒有料到自己因此丟了性命,實在是可笑至極。

平寶珠不敢說永蓮公主,哪會把文思晴放在眼裏,她擺出長輩的架勢,“公主你看看,她目無尊長,區區一個侄女,有這麼跟嬸母說話的嗎?”

文思晴正要拉着永蓮公主作大旗,永蓮公主是她的親嫂子,在她心裏,自然是要向著她。她底氣十足,罵平寶珠,“為老不羞,你還知道自己是長輩,這麼急急地想再嫁,難道離了男人你就活不下去嗎?”

這話說得極其難聽,平寶珠惱羞成怒,要上來打她,她躲到永蓮公主的身後。

永蓮公主嘲諷地望着平寶珠,“好了,她雖然話說得粗鄙,卻沒有說錯。你休要再鬧,給自己留點體面。你想和離再嫁,莫說他們不同意,本宮也不同意。你不要臉,本宮還要臉,文家還要臉!四叔靈樞要送到滄北,你扶靈回去吧。”

永蓮公主懶得和她多言,自己在宮裏受皇后的氣,不敢明目張胆地表達不滿。平寶珠不過是個寡婦,對付她還是綽綽有餘。

平寶珠不願意,但她這事不佔理,常遠候沒有幫她出頭。她去侯府求救,葛氏閉門不見,常遠侯嫌她丟臉,只能勸她好好替文沐松守孝,萬事等孝期后再說。最後,文沐松的靈樞起程,她只能扶靈去滄北。

孫氏是文沐松的通房,自然要跟去滄北。一路上,平寶珠沒少作踐孫氏,孫氏咬牙忍着。

文沐松的靈樞還未到滄北,平寶珠就因水土不服,染了痢疾,拖了一路,好不容易回到滄北,整個人瘦成皮包骨。

文家人覺得她的婆子丫頭侍候不經心,換成文家的僕人侍候。孫氏自薦照顧她,不到一個月,終是沒能好起來,撒手人寰。

文家人把她和文沐松合葬在一起,派人到京中報喪。

她的死訊傳到京中,常遠侯府半點動靜也沒有,除了常遠侯閉着門關了兩天,府中的其它該幹什麼幹什麼。

要不是怕別人說閑話,葛氏真想痛快地大笑幾聲。事實上,她也如此做了,不過是背着人在自己的房間裏。

猛然想起感光寺中清修的鳳娘,收起笑聲。

兒子認死理,段鳳娘擺明是不想過日子的,莫非真是和戲文中唱的一樣,段鳳娘心有他人。

從前,她也聽過閑話,很多夫人都在私下傳皇后看重段鳳娘,是想留給太子。難道段鳳娘和太子有私情?

葛氏想着,越想越覺得沒錯。太子就是因為段鳳娘,才對湘兒冷淡,兒子也因為段鳳娘,日漸消沉。

真是冤孽,她的一對兒女,都栽在段鳳娘的手中。她打定主意,等段鳳娘回來,無論如何都要押着和晁哥兒圓房,斷了他們的念想。

但太子那邊,也要敲打,最好是能和湘兒和好。葛氏想着,遞了帖子進宮。

皇宮之中,皇后自從上次太子流言一事,就一直呆在德昌宮中。太子三天兩天的來探望,二皇子在乾門寺,一直在清修,祁帝忙於朝事。

收到葛氏的帖子,琴嬤嬤報給皇后。皇后平靜地道,“她要見本宮,就讓她來吧。總歸是本宮的娘家,哪裏能放着不管。”

隔天接見葛氏,葛氏眼眶紅紅的,想來是哭了一路。

“皇後娘娘,臣婦心裏難受,若不是真沒有法子,也不會來打攪娘娘。”

“有什麼話就說吧,本宮會為你做主的。”皇后看起來病怏怏的,臉色也不太好。

葛氏用帕子按眼角,收起帕子,“娘娘,實在家中事情太多。寶珠病死,臣婦心中悲痛,夜裏哭醒幾回。臣婦聽來人說,寶珠死時,身上只剩一層皮。滄北路遠,侯爺只派了管事前去弔唁,想想都傷心。”

皇后輕嘆一聲,紅了眼眶,“誰說不是,寶珠自幼養得嬌貴,死前還不知遭了多大的罪。本宮也替她難過,但天災病禍,哪裏是人能料到的,你也節哀吧。”

“娘娘說得對,寶珠生前最疼晁哥兒和湘姐兒。這兩個孩子如今過得……臣婦看着都難過。湘兒還有,貴為太子妃,還有娘娘您在宮中照應,臣婦是放心的。但晁哥兒不一樣,他有妻子等於沒有妻子,成天還是一個人,連個噓寒問暖的貼心人都沒有,臣婦有心想讓鳳娘回來,可人倫孝道,鳳娘這孩子一片孝心,為母清修,臣婦於心不忍。”

葛氏說完,眼淚重新蓄滿眼眶。

“晁哥兒姻緣不順,本宮這個姑母也有錯,若不是本宮看他對鳳娘一片痴心,把鳳娘賜婚給他,就不會有如此多的波折。”

“娘娘,您千萬不能這麼說,哪裏能怪娘娘,都是他們有此一磨。等鳳娘守孝歸府,她和晁兒做了真正的夫妻,就好了。”

“也只好如此。”

皇后命人去東宮請平湘,平湘很快趕來,先是給皇后請安。然後便抱着葛氏,大哭起來。

“湘兒,你怎麼哭成這樣?”葛氏心疼,連連追問。

平湘抹淚不答,皇后臉沉下來,問,“湘兒,你告訴姑母,可是太子還不去你的屋子?”

“太子學業繁重,還要參議朝中大事,許是沒空……湘兒不怪他,是見到母親太高興,一時難以自禁。”

“你莫要替太子遮掩,本宮心裏清楚。你是正妃,他再如何忙也不能冷落你。姑母在這裏應承你,除非你先誕下嫡子,否則本宮絕不允許東宮有其它的孩子先出生。”

平湘心裏大喜,跪下謝恩。葛氏也放下心來,有皇后這句話,無論太子有什麼想法,誰都不能越過湘兒。

湘兒有嫡皇子在手,誰都不怕。

葛氏滿意地離宮,平湘也底氣十足地回到東宮。

皇后扶着琴嬤嬤的手,要她陪着去御花園中走走。賢妃的宮中傳出琴聲,悠揚悅耳。

“最近陛下常宿在賢妃處嗎?”

琴嬤嬤小聲地回道,“賢妃娘娘自永蓮公主出嫁后,常夜裏哭醒,陛下得知后,多宿了幾日。”

“夜裏哭醒?”皇后冷然,“她現在哭早了,以後有的是時間哭。”

御花園中的已是奼紫嫣紅,所見之處,繁花綠葉,花香陣陣。

皇后扶着琴嬤嬤的手,遠遠地看着高高的宮牆,抬頭望望高牆內的天空。碧藍的天,潔白的雲,表面上看起來風平浪靜,暗底則是漩渦急流。

萬樹俱寂百獸絕,烏雲壓城風不動。

盛夏來臨,京中酷熱難當。孕婦體溫本就偏高,更覺難熬。幸好胥府不差銀子,雉娘的屋子四角都擺放着冰鑒,冰塊冒着冷氣,房間裏舒適宜人。

趙守和與蔡家大小姐已成親。成親時趙書才不得空,鞏氏要照顧丈夫,夫妻二人都不能離京。百城縣離渡古很近,山長夫人自請幫趙守和操持婚事,趙書才感激不盡,去信感謝。

梁纓也寫過信給雉娘,言談之間對閬山很滿意。渡古偏遠,沒有京中那麼多的規矩。閬山清靜無事非,她正好可以隨性而為,三不五時地去山中打獵,過得快意。胥家二房人少,一家人其樂融融。

雉娘替她高興,回信說了自己的近況,除了養胎,別無他事。

為了修身養性做胎教,她開始練字,有胥良川從旁指導,進步很快。至少他再誇她時,帶着幾分真心。

胥家人本就不愛湊熱鬧,最近更是哪裏的宴會也不參加,誰下帖子都被胥老夫人給推掉。胥老夫人給雉娘吃定心丸,除了皇家,她可以推掉任何人的帖子。

永蓮公主下了兩次帖子,一個是賞荷,另一個是品蓮子。胥家人推不掉,她指名道姓請雉娘。胥老夫人壓下帖子,讓胥夫人代媳赴約,以示陪罪。

鞏氏期間來胥府兩次,送一些小人兒的衣裳鞋帽。

隨着月份的增大,雉娘的肚子也跟着長大。因為身子瘦弱,顯得肚子碩大,她自知此時中醫限制多,要想順利生下孩子,必須得靠自己。

她嚴格地控制着自己的飲食,初時胥良川還不解,在她的解釋下,也跟着緊張起來。天天盯着她吃飯,觀察着她的肚子,生怕腹中的孩子長得太壯。

每天吃完飯後,她都得在園子裏走上半個時辰,只要他在家,雷打不動地跟着。夫妻二人閑慢地散着步,看着晚霞流雲,看着胥家園子裏的花開了一茬又一茬,葉子綠了又黃。

秋風剛吹過,雉娘在半夜裏發動,痛了一天一夜,產下一子。胥良川抱着初生的嬰兒,手都在抖。

他有兒子了!

小人兒的眼睛睜開一條縫,看得他眼睛酸澀,直想流淚。接生的婆子連連誇孩子長得好,一般人家的孩子出世幾天後才能睜眼。

胥閣老給孫子娶名胥景儒,從景字輩,府中人喚大哥兒。

大哥兒洗三,胥府不想大辦,只請幾位親朋好友上門。韓王妃,永安公主以及鞏氏都受邀前來,還有不請自來的永蓮公主。

胥老夫人眼冒精光,臉色不變,朝自己的婆子使眼色。

永蓮公主跟着永安公主,去房間裏看雉娘,韓王妃先到,已看望過,則去陪胥夫人說話。永安拉着永蓮的手,緊緊地帶在身邊。

房間內,雉娘靠坐在塌邊。她比之前豐腴一些,氣色不錯,皮膚嫩滑泛光,襯着水霧雙眸如曜石般,再添艷色。

鞏氏來得早,原本是坐在塌邊的,見她們進來,連忙起身行禮。永安公主一把托住她,“秀姨,本宮是晚輩,哪能當你如此大禮。”

永安都這麼說,永蓮自然不用她再行禮。

鞏氏喏喏,立在一邊。

永安打趣雉娘,“看看,生完孩子越發的勾人,本宮剛才都看得發痴。”

永蓮的眼睛也盯着雉娘看一會兒,然後四處打量,問道,“胥小公子在哪裏,怎麼不抱過來看看?”

“他吃過奶后就睡着,我喚人去抱他過來。”

“那就讓他睡吧,等下洗三時也能看到。”永安公主忙制止她,不以為意地道。隨意問了雉娘幾句,就拉着永蓮出去。

房間內只剩鞏氏和雉娘,雉娘眼眸閃了幾下,喚來海婆子,“等下你抱大哥兒出去時,注意些,莫讓一些不幹凈的人碰到大哥兒。”

海婆子立馬會意。

洗三開始,乳母把大哥兒抱出來,海婆子接過,緊摟在懷中,側着身子,偏向韓王妃這邊。

鞏氏是外祖母,她往水盆里丟的是金元寶,韓王妃隨後丟的也是金元寶,個頭比鞏氏的小,鞏氏鬆口氣,感激地看一眼韓王妃。

輪到永安公主時,她從身後的嬤嬤手中接過兩張銀票,各自一百兩。她把銀票放在茶盤中,對永蓮道,“幸好我提前多備一份,正好替你用上。”

“這怎麼能行?怎麼能讓皇姐破費?”永蓮說著,她自己的嬤嬤有眼色地掏出一個荷包。

她接過,解開荷包,裏面是一錠金元寶。她正要把金元寶倒進水盆時,永安公主一把將荷包搶過來。

“既然你過意不去,不如這金元寶就歸本宮吧。”

永蓮公主的臉白了一下,海婆子下意識地把懷中的大哥兒抱得更緊。

添盆完畢,海婆子親自抱着大哥兒,解開大哥兒的衣領,收生姥姥快速地灑幾滴水,就算禮成。

大哥兒的哭聲很大,收生姥姥歡喜地說著祝詞。海婆子合好襁褓,抱着大哥兒進內室,放在雉娘的身邊,小聲地說著方才發生的事情。

雉娘的臉慢慢冷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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閣老夫人養成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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