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夫君何以如此悲觀？
指揮使官邸，內院內堂中。
“夫人，這是這幾天府中的花銷賬目。”
李常越將一本賬冊遞給蘇小妹，請蘇小妹過目。
李川從來都是管掙管花不賺賬，掙了多少花出去多少一直是李常越在負責，到金山衛后沒人打理賬目，這前是蘇小妹暫時打理，李常越過來后，蘇小妹就主動交給了李常越。
名不正言不順的，也怕人說閑話啊！
蘇小妹不是不在乎閑話，以前在江陰那是沒有辦法。
既然有別的選擇，自然不想再被人嚼舌根子。
但現在有了名份，再打理府中的內務，自然也就名正言順了。
是以李常越才主動來彙報工作，把賬目給夫人交待清楚。
“常越叔請坐！”
蘇小妹很是客氣，並沒有擺什麼架子。
諾大的李家，除了李川這個光桿家主，就李常越的資格最老，管的事最多，也最讓李川放心，這樣的忠僕要施恩，蘇小妹也是掌過家的人，自然不會擺架子。
“老奴站着就好。”
李常越連忙擺手，可不敢在夫人跟前失禮。
這年頭階級森嚴，主僕有別，就算主人再怎麼信任有加，再怎麼放權，但作為家僕若是擺不正自己的位置那可就危險了。主人可以不計小節，但身為傢伙，卻不能得意忘形，要時刻謹記自己的身份，少爺大大咧咧也就罷了，可不能在夫人跟前失禮。
特別是夫人才剛剛過門，更是要擺正自己的位置。
“屏兒，給常越叔賜座。”
蘇小妹私服堅持，直接吩咐丫鬟賜座。
“是，夫人！”
小丫頭答應一聲，立刻就準備上前給李常越看座。
“不用不用，老奴坐就是了。”
李常越有些頭大，雖然不想在夫人面前失了禮數，可再堅持下去，難免會讓夫人覺得自己不識抬舉，只得慌忙在下首坐下來，可不敢讓夫人的貼身丫鬟看座。
蘇小妹微微一笑，讓屏兒奉茶后，就拿着賬本翻看起來。
賬目並不多，每一筆都記得清清楚楚。
不過，短短不到一個月，花出去的錢銀數目卻讓蘇小妹暗暗心驚。
建海軍大營，修繕軍營，給軍戶們發福利，短短半個月，林林總總竟然花出去了不下十萬銀，雖然知道自家的家底，但蘇小妹還是忍不住一陣乍舌。
李川回來的時候，蘇小妹正帶着人在園子裏翻地。
指揮使官邸的仆佣本來並不多，只有李滿和蘇良兩家人，但李常越過來的時候，把家丁們的家屬也帶過來了，全都安排在大宅院裏，人就多了起來。
家丁們的家屬不用種地，就在府中做些雜活，每月有例錢可領，對於窮苦百姓來說這絕對是大明最好的工作，不但輕鬆，而且還能吃飽穿暖，甚至還能有存款。
蘇小妹早就對府中的佈置不太滿意，以前是人少，再加上沒有名分，不好插手，現在有了名分，左右沒什麼事情，就想把府中重新佈置一下。
“小妹，翻地幹什麼？”
李川有點不解，很是驚訝地問道。
蘇小妹微笑道：“這座園子荒着可惜，妾身想在這裏種點花花草草。”
李川一拍額頭，道：“這大宅子是指揮使官邸，不是我家的，費那個勁幹什麼，指不定哪天皇帝將為夫罷了官，還得搬出去，而且為夫也沒打算在這裏住多久，你就別折騰了。”
蘇小妹納悶道：“衛所官不是世襲的話，夫君難道還要去別處做官？”
李川道：“早就不是世襲了，不然為夫也不會到金山衛來做這個指揮使。再說世不世襲還不都是看皇上的意思，而且為夫打算機會成熟了去台灣，沒打算在這裏呆一輩子。”
“台灣？”
蘇小妹怔了下，道：“夫君去台灣做什麼？”
李川道：“台灣是個好地方，那裏不像大明這麼亂，等為夫把海軍練成，就找個機會去把台灣佔了，那裏地大，但人卻不多，現在佔了以後就是咱家的了，也好留給子孫。”
蘇小妹吃驚道：“聽說台灣都是不毛之地，這……”
李川上前牽了她的手走出園子，一邊往前走一邊道：“那裏的確是不毛之地，但卻是一個好地方，就算有外敵窺視，可只要為夫練成海軍，就不怕外敵。大明雖好，但大明實在太亂了，如果只是韃子入侵也就罷了，可當今皇帝並非是太祖成祖那樣的雄主，朝中的大臣全是些自私自利之輩，如果沒有外力影響，敗亡就在眼前，為夫不能不早做打算。”
蘇小妹不解道：“夫君何以如此悲觀？”
李川道：“為夫不是悲觀，而是綜合分析后得出的結果，而且可能性高達九成。天下亂成這樣，民間都說是流賊造反和韃子入侵造成的，可背後的原因是什麼？那些老百姓為什麼要造反，還不是沒了活路才不得不造反。是什麼原因導致百姓沒了活路，可曾有人真正想過這個問題？或許有人想過，但卻沒有人會說出來，因為造成這一切的就是那些士紳豪強和大明的權貴，而這些人的後面又是誰？還不是那些自詡為正人君子的文官。”
蘇小妹驚呆了，顯然這個問題他從來沒有考慮過。
李川繼續說道：“大明的士紳越來越多，而土地卻沒有增加，最後的結果就是，百姓沒了地，只能去租種士紳的地，都成了佃戶，朝廷徵收到和賦稅也越來越少，朝中的那些官員難道不知道？他們當然知道，但他們不說，因為他們就是那些士紳的代表，他們每個人的家族都是地方上的士紳。看看咱江南的那些豪強，出海經商賺了多少，朝廷要征商稅，他們謂之與民爭利，把所有稅賦加在那些窮苦百姓的頭上，所以才形成惡性循環。這就是所謂的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文官無恥，武人無德，這樣的大明哪裏還有希望。”
蘇小妹被這番論調衝擊到了，一時還無法接受，半晌說不出話。
李川將她擁在懷裏，道：“江南雖然是太平盛世，但不會永遠都太平下去，一旦北方局勢動蕩，甚至朝廷敗亡，江南也會遍地烽火，所以為夫才不得不早做打算，找好退路，真要到了那時候，也能夠退到台灣去，讓跟着為夫的人不至於破家滅門。”
蘇小妹眸子裏亮起了驚人的神采，臉色也漸漸恢復了堅定，柔聲說道：“妾成也不懂這些國家大事，嫁雞隨雞，夫君到哪裏，妾身便跟到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