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靜夜暫別
扣兒與孤逸接受了孤鴉的建議,在分舵里住了下來。一番安頓之後,便已是月上柳梢頭了。
扣兒的讀書習慣依舊,這趟離開,包袱里除了簡單的日用品之外,便是厚厚的書籍了。孤逸收拾完自己的行裝,過來看扣兒,發現她正坐在燈下看書。
她手上的那本書,看起來有些破舊不堪,有些頁角,早已被揉搓地皺了起來,有好幾頁,還都破碎了。
孤逸見扣兒埋頭看着,微弱的燭光跳躍,照的扣兒的臉頰忽明忽暗,黃色的光暈掛在臉上,看起來如此的寧靜與溫暖。
如此靜美的一副畫卷,孤逸有些不忍打破,正待轉身離開,卻聽到了扣兒幾不可聞的一聲嘆息。
回首而望,看見扣兒正輕咬了薄唇,微微抬頭對着昏黃的燈光發獃。
輕輕扣了扣門扉,孤逸躡足而前,行了進去。
“怎麼了?”
扣兒微微抬頭,看到孤逸進來,清澈的目光中閃過一絲亮光,亮光中,有着一些難以言表。
孤逸靜靜走到扣兒身邊,挨着她坐下,淡淡道:“見你愁眉不解,是否有事?”
扣兒倒不扭捏,見孤逸來了,也便不藏着:“白日裏,在那個舵主面前為何不說出你的身份?”
孤逸似乎料到扣兒會有如此一問,眉角邊盈滿了笑意,不急着回答,而是鄭重審視一番扣兒,隨後扯出一副為難的神情,“我總是下不了決定,還希望扣兒你幫我拿個主意。“”
“我?”扣兒未料孤逸將問題交還給了自己,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只是她的目光觸碰到孤逸那磊落的眼神時,心中卻不由一動。
“要是問我的意見,我自然是贊成你將自己的身份說出來的。這孤月盟本來就是你創立的,你也正好藉此可以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去。”
“你的意思,是讓我把現任的盟主拉下馬,然後自己坐了這盟主的位置?”孤逸裝作不懂,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那當然------”扣兒衝口而出,卻很快又住了話頭。
是啊,自己考慮事情怎能如此簡單,原先自己一直想着讓孤逸表明身份好解決了竊取鑽石的事情,洗了這偷盜小賊的名聲,卻沒有細細去想,孤逸一旦承認了身份,又意味着什麼。孤逸是百年前的人,雖然孤月盟是他一手創立,但是畢竟時過境遷,盟主的位置也早已有了人,如果他揭露了身份,那麼盟主的位置又該交於誰手?如果孤逸坐了,對現今的盟主總是不公道的,但是如果孤逸不做,畢竟身份資歷擺在那裏,也頗尷尬,孤逸豈不陷入兩難之地?
見扣兒不再說話,孤逸知道她已察覺這當中的問題,嘆道,“其實,這盟主不盟主的,我本身也不是很在意,都已經百多歲的人了,也自然不會去計較哪些個名利地位了,有機會,能夠找一處地方與自己心愛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豈不是更為愜意。”
孤逸說話的時候,眼神毫不忌諱地看着扣兒,直看的扣兒臉上紅雲朵朵。
他說心愛的人,莫不是在說我?難道?---扣兒的心,狂亂地跳着,有些不知所措。
看到漲紅了臉的扣兒,孤逸心下好笑。
在冰谷的時候,他便看出扣兒的性子好強,在面臨冰谷的絕境時,沒有哭天搶地,而是在自己尋求出路之時與自己心意相通,共同度過難關,後來,等到自己發現扣兒竟然是從國都一個人千里迢迢去雪山找自己,心中更為扼腕,如此堅毅的個性,可不是一個煙花之地的洗衣女所能具備的。只是,雖然外表如此的堅強,但是扣兒終還是有一個軟肋的,但凡碰到男女之事的話題,她總是如一個未出閣的小姐般,敏感而又柔弱。如今,只是目光與自己不避諱的接觸一番,便紅臉至此,讓孤逸突然有了一番逗逗她的念頭。
“扣兒紅臉做什麼,你不遠千里去尋我蹤跡,難道不是因為喜歡我嗎?如此這般害羞,卻是為何?”孤逸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溫暖中又帶着些萎靡,移目看向扣兒,期待着她的反應。
“我,我去找你,可,可不是因為喜歡你------”扣兒聽到孤逸誤會自己,慌忙澄清,語氣一快,臉上的紅雲便迅速氳開,如桃花醉色。
“哦,不是喜歡我,這就奇了,這平白無故地,誰會冒着生命危險前去雪山找人?”聽扣兒一直否認,孤逸生出一股倔意,這丫頭,總是埋藏自己的情感,此番定要讓她面對自己的感情。
“去雪山找你的又不是我一個人----”扣兒聽孤逸曲解自己的意圖,只好解釋道。“在我去之前,有好幾撥人都去------”
話頭到此,戛然而止。
扣兒的腦海中,突然冒出了雪山腳下那個老嫗的話。
“那些穿白衣服的人,都跑到了雪山裏面,卻都是再也沒有出來。”
心中一涼,扣兒只覺自己的腦袋中,轟地一聲。
那些白衣人,那些白衣人必然是孤月盟的人,他們去雪山是去找孤逸的,但是他們必然不知道,孤逸已經被自己帶出來了,如此一來,他們找不到孤逸,豈不是會一直派人進去,那麼,又會有多少人命喪雪山,自己,自己,竟然間接成了----成了-----
扣兒不敢說出後面的幾個字,她的身軀,因為懼怕有些微微發抖。
扣兒的這番神情,讓孤逸心中一驚,原本他只是想逗趣一下扣兒,卻沒有料到,她竟然有如此反應,只是思來想去,孤逸終歸還是覺得自己方才的言語雖然有些冒犯,但總不至於讓扣兒露出如此驚恐的神情,是以,思慮二三,孤逸便追問起事情的原委來。
扣兒為自己突然意識到的事情有些心驚,看着孤逸,卻已經沒有勇氣隱瞞,只得將自己方才心中所想一一告知。
孤逸聽聞扣兒訴說完畢,臉色頓時便黯淡下來,濃厚的冰霜爬上他的臉頰,比當初得知自己沉睡百年之時更為陰冷。
獃獃地看了扣兒許久,孤逸突然急急轉過身,大步拉門而去,只是,雙手觸上門閂之時,孤逸停了腳步,低頭沉聲道:“等我回來。”
看着那一抹身影轉眼消失在門外的夜色中,扣兒雙目一暗,整個人便如脫了力一般,癱坐到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