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為鐵而來

此時，李泉已經和琳一起登上了天鵝艦隊最大的母艦旗艦。

早在聯合國和平接觸失敗后，他就立刻動身。潛入之後他發現，天鵝艦隊使用的科技，至少還領先人類幾百年之多。先前估算有所出入。這讓他想起了一個詞：技術爆炸。

地球社會在他的推動下，幾乎是在25年走完了正常情況需要五百年以上的科技攀爬。多項技術原本已經領先了天鵝艦隊。但他忽略了一點，己方在進步，對方同樣也在發展。

顯然，在2300光年距離的漫長航行中，天鵝艦隊內部也產生了一次、甚至多次“技術爆炸”。科技實力再次遠超了人類。

聯合國艦隊在天鵝艦隊攻勢下一觸即潰的場面，他親眼目睹了。聯合國艦隊僅僅只是有能力給對方造成些微損失，隨後便被各艘母艦所發出的那種紅光逐個摧毀，全軍覆沒。

他不是科學家，他不清楚那種紅光究竟含有哪種科技。他只知道，從拼科技已經不可能勝利。人類最後依然只能靠他獨自一人，從敵人內部展開攻擊。

於是他來了。

然而，結果給他大出所料，還有點啼笑皆非。

母艦內部是個獨立地下世界般的迷宮。當他終於找到了藏匿其中的外星人，先不說對方外貌非常奇特，原本他以為會大戰一場的。

結果，他哭笑不得的是，這些外星人在看見他和琳，就立即提出了，希望能和他和平談判。

李泉能感受得到，這些外表就像直立行走的烏賊一般，通體黑黝黝發亮的外星生物，面對他時似乎很忐忑。

對方發出的是一種奇怪的細碎聲音。語言交流不是問題，琳替他翻譯了對方發出的怪異聲音。

出現在李泉對面的，是一大群外星生物。每名個體看上去都一樣：身體表面黝黑髮亮，好似一層融化了的瀝青。身體形態好似用觸足直立行走的海洋軟體烏賊，身高普遍有兩米。

“請問您是？”

“我是這個星球的人類守護者。”李泉回答說。

“請恕罪。我們並不知道，這個世界有着高級生命庇護。”

高級生命？李泉聞言一愣，忍不住回頭看了琳一眼。

“那你們……”

“我們希望能投降。”

“投降？”李泉強忍住了臉上的驚訝。而且就算他做出驚訝表情，對面恐怕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他驚訝的是，這些外星人不戰而降的表現。他都準備好在這艘超級母艦里種幾片森林出來了，結果沒想到是這種結局。

“你們願意投降？”

“是的。”

“嗯……這很好。”

“……”

李泉仔細想了想，說道：“首先，停止攻擊。然後，說說你們的來意吧。”

“地面進攻就在剛才已經終止了。”

“很好，就說說你們為什麼要千里迢迢來攻擊人類？”李泉質問道。

“我們為鐵而來。”

“鐵？”

“請容許我們向您展示一副圖景。”

得到李泉肯定的答覆后，也不見這些外星生物有什麼動作，周圍環境就立刻呈現出了一副3D立體投影。

投影畫面無比的真實，讓李泉一瞬間彷彿已經來到了一顆陌生星球。他知道他還身處這艘超級母艦內。

接下來的十多分鐘裏，李泉見證了一個偉大文明渾厚悲壯的繁衍史，讓他心情頗為複雜。

這個同人類有着截然不同的生理構造，甚至連物質基礎都有所差別的異形文明，竟有着令人敬佩的文明史，輝煌而漫長，可歌而悲壯！

“屠”是它們的名，就像“人類”。

屠的母星，是一顆在人類看絕對來不宜居住的地獄般的寒冷行星。一種泥漿、硫化物與強腐蝕氣體的混合物覆蓋著整個地表。從宇宙角度看上去，就像宇宙里的漆黑石頭。

屠經歷的文明最初比地球人艱難得多。

深藏於泥漿下的自然資源，嚴重拖累了文明進程。在歷經了遠比人類漫長、久遠得多的石器時代，初生出文明火花的屠，又經歷了數次劇烈的星球災害的文明毀滅，才終於得以發展成最原始的部落文明。

惡劣的星球環境，讓屠在每一個文明發展階段，都要比地球人類和其他文明花費更多時間。

然而縱使這樣，這個勤勞、不屈的屠文明還是一步步發展到了科技巔峰，共計耗時：39萬年。屠終於成為了像地球一樣，在宇宙中璀璨的文明之花。

屠文明的堅韌，讓李泉肅然起敬。

而它的結局，則讓他替之悲哀。

戰爭！

任何文明也許都無法避免的最終結局。屠同樣沒能免除。

“一萬年前，我們的母星終於迎來了它的終結——資源徹底枯竭。為了搶奪為剩不多的最後的資源，我們的文明內部爆發了一場令人羞愧的戰爭。核的力量焚燒了一切，星球最終四分五裂。我們的母星，消失了。”

李泉沉默了。

核戰爭！

人類是否能夠避免同樣的毀滅結局？

“戰後，從數千億人口僅餘下了七千萬的我們，不得不成為一支流浪文明。我們利用了剩餘的資源，建造了七艘移民艦，開始了漫長的星際航行。但，這僅僅只能拖延我們文明註定的滅亡。”

“直到你們發現了我們？”李泉問。

“是的。或許是宇宙之神的賜予，我們在寂靜又冰冷的宇宙空間裏，偶然間聽到一個微弱的信號。是你們人類很久以前發出的。我們從未想過，其他文明原來離我們如此接近……”

“很久以前？”李泉覺得這應該不是這一代人類文明的行為。至少以這一代人類短短5000年的文明，還沒那個能力發出讓屠接收到的聲音。

也許是遠古滅亡的文明吧。李泉猜測。

“更難能可貴的是，針對地球生命進行了簡單的生理推論，我們驚訝地發現，對於屠而言，一種無比稀有的資源，竟然在地球上異常豐富。”

“你是說……鐵？”李泉有些疑惑道，“可據我知道的，鐵是一種基本金屬，在宇宙里應該十分常見才對。”

“是的。普通的鐵元素，在宇宙空間裏非常常見，在我們的母星也是如此。稀有的，是呈現遊離狀態的鐵原子。那是我們生命的基礎。離開了它，屠將無法生存。”

“遊離狀態的鐵……”李泉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失去了母星的流浪文明，為了文明維續，只有一條途徑，那就是，在星際間尋找生存所需的資源。在一次次反覆驗證之後，我們決定孤注一擲，抓住這僅有的希望。於是開啟了我們偉大的遠征！社會形態，資源傾斜，科技方向，一切都為這場偉大的遠征做出了最大讓步……”

在琳的翻譯過程中，李泉從這些異形生命的精神中感受到了一段悲哀的情緒。

“但是，也許，宇宙之神從未眷顧我們屠。我們的種族，從誕生之始從未有過坦途。這次遠征，我們知道，也不會有。災難很快就出現了。

“航行途中，在距離這裏還剩餘一千光年的距離，我們遭遇到了宇宙空間裏一片隱藏的引力暗礁。那是宇宙航行最大的阻礙，是無形的暗物質魔鬼。遠征艦隊損失慘重。那一次，我們失去了三分之一人口。”

“原本，我們以為一切都過去了，屠又一次度過了難關。但在隨後來到的20年裏，一場可怕的瘟疫毫無徵兆的在艦隊裏爆發了。後來我們得知，那是受到暗物質影響，在基因層面給我們屠造成的損害，使我們無從察覺。這一次，我們損失了剩餘的二分之一人口。”

李泉沉默着。

三分之一，二分之一，這些冰冷的數字，背後是一個文明的不斷凋零。這個文明飽受災難摧殘，無法想像他們歷經了多少苦難，還能生存下來。

“大瘟疫總算過去了。族人們日漸死去。出發前我們尚有七千萬人口，接近太陽系十光年時，我們還剩下百分之三。

“隨後，我們又經歷了艦隊因時間漫長的星際旅行，艦體出現的難以挽救的物理損害。中途不得不降下了速度。讓原本計劃的航行時間增加了一倍。屠第一次在寂靜又冰冷的宇宙里體會到了全種族的絕望。我們以為，一切就要到此結束了。”

“後來發生了什麼？”李泉問。他不知不覺對這個堪稱悲壯的文明遠征有了由衷的好奇。

“這個詞，您一定不陌生：技術爆炸。是的，我們遇到了千年不遇的技術進步。也許是所有的生存壓力，終於轉換成了我們種族最後的釋放。突然出現的技術進步，解決了所有出現的問題。我們修復了飛船，維持住了瀕臨崩潰的艦內生態圈。我們再度啟程，懷着新的希望。隨後的，您都已經知道了。很可惜，屠證明了，宇宙之神真的沒站在我們這邊……”

李泉長長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如果您容許，我們希望能離開。我們會退出這片星區，保證不再回來。在來之前，我們絲毫不知道這裏是有高級生命庇護的。”

是做決定的時候了。

李泉足足考慮了一刻鐘。他已經接到了來自環印城的消息，此時地面上的攻勢已經停止，天鵝艦隊之前的確放棄了攻勢，同時也釋放了捕捉到的人類。

此刻，地面上的人們也發現了那些蜘蛛機械停止了腳步，原地呆立不動了。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但無數人已經歡呼了起來。軍隊開始趁機重整，收縮防禦，掩護民眾們向郊外進行撤離。

來自天鵝座的這些外星人似乎很誠實。李泉沉吟了良久，終於重新開口了。

他說道：“我接受你們的投降。不過，我有個要求。你們必須做出補償和道歉。畢竟是你們發動了入侵，還殺死了那麼多無辜的人類。”說到這，李泉聲音一冷，語氣中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勢。

談判比他預想的順利。

“當然，我們願意補償。這很合理。“對方立刻回復了，“但是，我們不會道歉。”

“哦？為什麼？”李泉微一皺眉問。

對方回答：“兩個文明間的戰爭，是不分對錯的。唯有勝者，才得以生存。”

……

沒人知道母艦上具體發生了什麼。

民眾們只知道，地球人類是在滅亡的邊緣走了一圈，是森林之心公司拯救了所有人。是李泉使用他的個人力量，讓外星文明向人類投降了。

無數人都在歡呼：救世主！

這個稱謂不再浮於表面。它成了事實！

天鵝艦隊向人類投降的消息如風般傳遍了全球各地。外星人主動提出希望賠償對地球造成的損失，更讓所有人精神振奮。具體賠償事宜，重組的聯合國希望能召開全球大會，補償方案要由各國提出，由各國民眾共同來執行。這是所有逃出生天的人類都應該擁有的平等權利。

李泉答應了聯合國的請求。具體補償方案將會在數月之內討論完畢。

外星人投降的這一天，被民眾自發認為是“地球獨立日”。人們每天都在瘋狂地慶祝，慶幸着劫後餘生，也緬懷那些不幸逝去的生命。

雖然代價巨大，可人類終究還是邁出了那一步。

相信，將來的不久后，人類便能憑藉外星人的補償恢復元氣，邁進大宇宙時代！

回到環印城，李泉一連幾天心事重重。

他不知為什麼，心裏隱隱總覺得，這件事應該還沒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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