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廳
?韋林緩緩地轉動着把手,一臉嚴肅地凝視着架子上的小豬。這隻小豬的皮上抹着一層又一層醬汁,油爭先恐後地從裏面湧出來,在皮上聚集成一堆小泡沫,又一個接一個地爆開,已經變成金黃‘色’的皮吱拉吱拉地響個不停。
“拿點姜過來,還有腌青魚,到底切好沒有?那就放進鍋里吧。韋林!別一臉傻像,又該抹醬汁了。”
瑪婭大嬸站在廚房中間,用力揮舞着鐵勺。廚房裏的傭人、雜役,還有來端菜的‘侍’從們象蒼蠅一樣撞來撞去,‘亂’成一團。
野鴨垂頭喪氣地攤在架子上燒烤,大塊的綿羊‘肉’在盆子裏勇敢地和月桂葉搏鬥着,切成***的鱸魚一言不發地沉到了鍋底。
“韋林,老爺讓你到大廳里去。”
整個廚房突然出現一種詭異的寂靜,每個人都盯着韋林,面無表情或是出現了各種表情。
扔在一邊的綿羊頭顱高傲地看着韋林,彷彿還有一絲憐憫。野鴨彎過脖子來,咧開了嘴,好象是準備馬上幸災樂禍地大笑。鱸魚依然努力保持尊嚴,沉默地瞪着發白的眼珠,如同聖人般的高潔。
大廳當然就在城堡的底層,打磨得非常平整的石板鋪在地上,上面是結實厚重的地毯。四周的牆壁上掛着垂到地面的布幔,用來擋住牆上的水漬——城堡的牆上總是不會缺少水漬的。或者有時候也可以用來擋住埋伏在後面的‘侍’衛,那些可憐的‘侍’衛們就必須一邊聞着食物的香氣,一邊豎起耳朵努力傾聽主人發出的信號。
傳說曾經有過一位領主企圖用這個辦法謀殺一群客人,他和‘侍’衛們約定,如果他把杯子扔在地上,‘侍’衛們就要衝出來解決這些不受歡迎的客人。但是他顯然第一次干這事兒,也沒有和值得信賴的人商量,更沒有考慮過宴會上恐怖的喧鬧。客人們被慷慨好客的主人所感動,狂呼痛飲,根本就沒有閑下來的時候,巨大的噪音足以掩蓋任何杯子扔在厚實地毯上的聲音。
倒霉的謀殺者被這意料之外的情況‘弄’得手足無措,他想讓客人們安靜下來好發出信號,卻依舊可恥地失敗了。等他好不容易想起要跑到‘侍’衛身邊的時候,又被感動得一塌糊塗的客人們圍在中間跳舞……
這樣的情況當然很讓人無奈,謀殺這種事情果然是要看天分的。最後客人們終於注意到了主人頻頻扔出的酒杯——這時候一臉鬱悶的主人已經在開始扔盤子了。他們被這種新奇的娛樂方式吸引,為了尊重本地風俗,紛紛扔出自己手邊能抓到的東西。其中有幾位客人喝多了美酒又手勁大的,把份量十足的杯子砸到了布幔后‘侍’衛的腦袋上,這個難題才得以解決。
不管這個傳說是不是真有其事,領主們都千方百計地在自己城堡里安裝各種各樣的機關暗道。通向城堡外的暗道是最普遍也是最實用的,但是人們卻更喜歡談論大廳里的領主座位,認為那才是發揮聰明才智的絕佳位置。
傳說狄德羅公爵的座椅上就安裝了許多的機關,可以在一瞬間把座椅上的人安全送到下面的暗道里,同時大廳里會被弩箭“打掃”一番,也許是會從地上噴出烈焰,把整個大廳變成熔岩地獄,又或者……
不管這些聽起來就象神話的東西是否真的存在,具有神秘感的東西總是更容易引起人的興趣。人們不喜歡談論‘陰’暗‘潮’濕,缺乏美感的暗道,當然也就更喜歡充滿‘陰’謀和***味道的卧室,還有威嚴莊重的大廳。
傳說始終只是傳說而已,事實上一座城堡里最重要的建築就是大廳,人們普遍認為關鍵是要足夠大,其他的都是細枝末節。
幾乎所有‘激’動人心的宴會和儀式都是在大廳舉行,單調乏味的日常公務也是在大廳進行處理。在幾年前,就連烹調也是在大廳的某個角落裏,那時候還沒有單獨的廚房呢,你可以想像到那時的人們面對頻繁發生的火災會是如何鎮定的一副神情。
所以這座大廳有着結實得可以頂起世界的柱子來支撐起屋頂,裏面寬敞到可以容納幾十名客人和他們的隨從加上獵狗。
正對着‘門’的一端是主位,在一級台階上,比周圍都高,這可以保證主人即使是坐着,也不需要抬着頭看人。這塊高處也足夠寬闊,舉辦宴會的時候把桌子放在座位前面,主人就可以連椅子都不換了。但是千萬不要以為那位置很舒適,事實上是相當的不舒服,真的,從腦袋和***兩方面來講都是這樣。
在下面的兩邊是寬大的桌子和長板凳,人多的時候可以一直排到‘門’邊上去。客人們吃着盤子裏大塊的‘肉’,用金杯或冒充金杯的銅杯子喝酒——當然公爵的宴會上是不會出現銅杯子的。
‘女’眷和高級‘侍’從可以坐在前面,低級‘侍’從和獵狗都坐在自己主人後面的空地上。主人通常拿起一大塊‘肉’或是一大塊排骨后只咬上幾口,就扔到後面,‘侍’從和獵狗們一擁而上,分享主人賜予的美食。
這時候也可以看出客人的一部分實力,歷史悠久的家族所使用的‘侍’從和獵狗都是傳了很多代,平時也經常一起去打獵,他們之間已經有了默契。即使是沒有文化的低級‘侍’從和只知道捍衛食物的獵狗,在分享‘肉’塊的時候,也會顯得極其安靜,默默地把自己那一份送入口中,然後用同樣輕蔑的目光看着每一個走近的僕人。大家都認為,這樣的表現,是主人風度的一部分。
而那些新貴們則沒有這樣的底蘊,他們為了趕時髦或者說是為了獲得這個階層的認同,用低廉的價格‘弄’來‘侍’從和狗。通常他們會用自己的某個親戚當‘侍’從,再引‘誘’來一條流‘浪’狗,這樣的組合當然是不能帶出去打獵的,他們也沒有足夠的時間和金錢。這樣連嚇唬平民都有些勉強,在宴會上如果主人向後面扔了一塊‘肉’,那麼你馬上就可以聽到一陣咆哮聲,狗‘毛’和衣服碎片飛得到處都是,然後主人就只好尷尬地趕緊再扔一塊肝。
後來有位滑頭小貴族,他用自己小市民般的智慧,雇傭了一名獵人和他的獵狗,他們在這方面表現出來的風度完全不亞於那些古老的家族,並且相當有戰鬥力。這樣的‘侍’從和獵狗帶出去,已經可以鎮住一些不明真相的小貴族了。
顯而易見的,這種投機取巧的行為被所有大貴族和“除了紋章什麼也沒有”的古老家族鄙視。但不可否認的是,盛產優秀獵人的巴雷特高地開始變得出名起來。以前這塊貧瘠的土地幾乎被人們遺忘了,現在大家都知道,這裏的特產巴雷特獵人遍佈了整個卡耳塔。
這次公爵的客人很多,所以坐在‘門’邊的人就是一個獨立的***,一個穿得象是公‘雞’的傢伙正在賣‘弄’自己從別人那裏聽到的言語:“這一百年來我們的改變比以往一千年都多。”旁邊有人小聲說道:“這白痴是從指間大陸的人那裏聽來的吧,我們的歷史哪裏有一千年?”但是也有不少人因為還沒有聽過這樣的說法而認真傾聽,準備在其他的宴會上讓那些孤陋寡聞的鄉巴佬大吃一驚。
公‘雞’先生繼續說:“我們的祖輩本來是信仰奧林匹斯神教的,當時的父神教是邪教。我們曾經殺死和釘死的父神***,也許和現在的父神***人數一樣多,誰能想到現在我們自己也信仰了父神教。”
“白痴!”不止一個人在小聲說。有些人雖然地位也不高,但他們消息靈通,有某個姐姐或妹妹是大人物的***,也知道更多的一些東西。現在表面上看起來卡耳塔信仰的是父神教,實際上在貴族中,小貴族們雖然聲稱自己信仰的是父神教,但是卻並不虔誠。他們把宗教信仰和宴會、獵狗這些東西一樣,看成上層社會的標誌。也許他們一點都不喜歡這些,但是為了能夠在喜歡這些東西的人那裏撈到好處,他們隨時可以改變自己的愛好甚至信仰。另外,如果沒有這些東西,還有什麼能把自己和那些賤民區別開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