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0 忠人

“好一個蘇杉！”

薛離真人手扶着身前長須，指着西面天空，道：“本以為蘇杉身為一派宗師，又是受到天下修士景仰的劍神，只需我們轉身離去，就不會為難我等，未想到還是我薛離真人失算了。想當年蘇杉在凌霄劍宗大廳當中，憑着一己之力，竟是當著天下修士的面，容他門下弟子趙澈將少宗主趙無涯手腳斬斷，泡在烈酒裏頭受苦！由此可見那蘇杉本就是一個瑕疵必報之輩，本就算不得什麼大仁大義之徒，我既然早知如此，卻帶着里門一同前去玄冥派蠱惑華夏族人，才會有了今日之禍……”

噗嗤！

一道鮮血，從薛離真人口中噴出。

卻是當初他們離開玄冥派封地之前，雖沒有死在神宵真人劍鋒之下，卻是被劍氣星河中氣息，傷及了心神，也落下個不大不小的傷勢。即便薛離真人有了仙尊三品的修為，若不好好靜修調養一番，只怕也難以恢復一身傷勢。

“此事怪不得真人啦！”

又有一位天外仙宗修士，也是口角溢出鮮血，他修為尚且比不上薛離真人，自然受傷更深，緩緩舒了一口氣，才道：“蘇杉身為一派宗師，卻不明着將我等殺了，反倒是暗地裏傷了我們心神，果真不為人子！可而今我等羊肉沒吃到，反倒是惹得一身騷，只怕又會被玄冥派給惦記上！”

即后，又有人道：“若是我們天外仙宗與玄冥派毫無瓜葛倒也罷了，可他蘇杉門下，卻有一個親傳弟子，就是那當年的趙氏一脈餘孽趙澈！當年趙澈若非是看在有凌霄劍主諸多高手在場，只怕會將少宗主趙無涯一劍殺了，而今蘇杉強勢回歸，重現天下之間！就連他那魂魄分身神宵真人，也不再制坐在通天大道之下，想來玄冥派也會朝我天外仙宗開刀啊……這當如何是好？”

“無需着急！”

薛離真人沉思半響，才言道：“此事掌門與本真人曾經討論過，掌門早有妙計應對，你等只需隨着我一起，回到師門當中，將此事與掌門分說一番就是。這一次前去玄冥派中蠱惑華夏族人的修士，又不只是我們天外仙宗而已，若是他蘇杉要藉著這個理由，冒天下之大不韙，想要滅了我天外仙宗，且不論他修為多高，定然是叫他有來無回！”

當下有人問道：“不知薛離真人，有何良策？”

而這個問題，趙澈心底也極為想知曉一個清楚。

趙澈本以為蘇杉修為高深，又被天下修士稱作是劍神，只認為他師尊修為實力天下少有，可而今天外仙宗卻說若是蘇杉前去，必定是有去無回。正是薛離真人這些話語，讓趙澈心底疑惑不已，只想問清楚其中關鍵，卻又不得不隱藏在沙碩之下。

“不可說！”

薛離眼神一冷，收住了口中話語，不再發出半點聲音。

卻不料倏然間一道身影，從沙碩中飛身而出，落在薛離真人面前，喝問道：“速速說出，那趙落霞等人，到底是怎麼算計的，如何能讓我師尊有去無回？”

“趙澈！”

薛離雖口中驚呼，卻神色半點不變，喝道：“竟敢偷聽我等談話，看來留不得你了！”

“哈哈哈哈……”

猛然間趙澈一陣狂笑，橫起手中刀鋒，指着薛離，“若在數千年前，我定然會懼了你仙尊修為。可而今我已是九品仙尊巔峰，你等數人怎會是我的敵手？且速速將天外仙宗趙落霞等人陰謀說出，不然將你等碎屍萬段，抽筋扒皮，將魂魄放在真火之上，日夜燃燒！只需施展一道搜魂**，就能得出你等心中所想……”

“唉！”

聞言，薛離仔細探查了趙澈周身氣勢，察覺到趙澈昂身站在他面前，氣度淵渟岳峙，極為不凡，想來修為已在他之上，當即搖頭嘆息道：“前番去往玄冥派之前，本真人就自己算了一卦，得出了一個大凶之象。本以為這一次被蘇杉傷了心神，就算是應了劫數，已然是衝出了先天易數神通算到的大凶之象。未想到因傷勢牽連，不得不在海邊調養一番，反倒是被你趙澈聽到了機密……”

“廢話少說！”

趙澈怒喝道：“速速說來，不然饒不了你！你等本就是他趙落霞的爪牙，算得上是他們那等姦猾之輩的狗腿子賊奴才，替他趙落霞賣命。區區一個趙落霞，竟敢謀算我趙家天外仙宗，此等鄙劣之人，也配姓趙！”

“對！他們的確不配姓趙……”

薛離真人口吐言語，渾身倏然升起一道火光，爆然言道：“本真人也只是忠人之事罷了，可卻並非是見利忘義之輩，怎能讓你如願？”

狂風之中，火光席捲四方。

在趙澈尚未反應過來之時，薛離真人周身火光，在人蹙不妨及之下，竟然已是將他自身與周遭幾位天外仙宗一起殺掉，也不讓趙澈得逞。“趙氏祖孫如此卑鄙無恥，統領了天外仙宗之後，居然能擁有薛離真人這等以死明志之輩！”

望着十米之內，薛離真人等人肉身魂魄，在熊熊火焰裏頭煙消雲散，趙澈眼神中一陣陣寒光放射出來，猛然間轉身凝望着東面大海中滾起的無數波濤，心下竟是出現些許駭然，愕道：“當年我先祖開創了天外仙宗，對他天外仙宗修士何等恩情！未想到被趙落霞等人佔據了天外仙宗道統之後，居然那天外仙宗修士，一個個忘記了我趙氏先前的恩情，只記得趙落霞一脈，卻忘記了我趙澈先祖……難怪橫行前輩當年修為高深，也不敢輕犯天外仙宗，只怕橫行前輩早已料到，天外仙宗中諸多修士，會甘願替趙落霞賣命！他是獨木難支，故而就算是與銀紗聖母結為夫妻，有一個九品仙尊相助，也不去尋仇！”

“嘿嘿……”

海面重疊碧浪之上，陡然升起一道沛然意志，另有一道聲音，傳入趙澈耳中：“你小子能明白這一點，也算不笨！想當初天外仙宗趙無涯等人，待你猶若豬狗，日以繼夜欺凌你，卻又不讓你死去，就差將你趙澈扒皮抽筋了！當年你受了那般委屈，天外仙宗中諸多修行了上萬年的修士也並非毫無所知，為何卻無人替你出頭，就連最基礎的修行功法，也無人傳授給你幾句？”

但見一道人影，穿着渾身黑衣，出現在一道浪花之上。

“為何！為何！”

兩番連問，出現在趙澈口中，他冷然望着遠處海潮之上那位修士，高呼道：“天外仙宗被趙落霞等人掌管多年，而今門中修士，肯定個個都忠心於他趙落霞，至於那些想要眷顧着我趙澈之輩，只怕早已被趙落霞等人殺戮殆盡了！”

繼而緩緩抬起頭來，凝神望着遠處，再道：“付前輩今日來到東明海邊，莫非就是想要與我說出這些，來看我趙澈的笑話？疑惑就連你這等萬古之前的高手，也懼怕了他天外仙宗，故而要勸說我放下報仇的念頭，從此只在師門中安心修鍊，只將血海深仇拋之腦後？”

海潮之上站立那人，正是付八兩。

趙澈與神宵真人在通天大道台階之下靜坐了千年，自然認得不少通天島中修士。尤其是這林薇兒的師傅付八兩，趙澈對其更是記憶深刻，只因付八兩穿着打扮，猥瑣至極，渾身烏七八黑見不着幾處乾淨的衣服不料，更因為那一雙倒三角眼，隻眼睛一閉一睜，就讓人心中浮現起“鼠輩”二字。

“對！你小子說得對！”

付八兩道：“老夫我就是怕了天外仙宗，故而才讓你切莫孤身一人前往天外仙宗中。此番只怕果真如薛離真人所說，就算是你師尊蘇杉，親自前往天外仙宗，也未必能勝得過天外仙宗諸多高手那一番謀划。”

聞言，趙澈冷然回道：“你付八兩怕了天外仙宗，我可不怕！”

“自古以來，老夫便萬分怕死，故而能從上古之時活到現在，並且活得安逸至極。古往今來這天下間不怕死的修士多了去，除掉邪帝人皇以及帝師這寥寥幾人之外，大多已是死在了浩瀚歷史長河中，老夫若不是將怕死當做人生座右銘，只怕也早已挫骨揚灰，魂魄隕滅！”

說到怕死一事，付八兩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自認為是天下第一怕死之人，此人臉皮倒也非是尋常人等能夠與之相比。

“今日付前輩來此，就是要與趙澈說這怕死的道理么？”

趙澈慨然言道：“人固有一死，或輕於鴻毛，或重若山嶽。我為先祖報仇，就算是死在天外仙宗中，那又何妨？”

“……嘿嘿，你死了又有何用？”

付八兩手指上勾着一個酒壺，輕輕喝了一口，調笑道：“你小子莫非自認為比你那師傅蘇杉還要強橫幾分么？蘇杉有大機緣，大氣運，他也是一個瑕疵必報之人，天外仙宗既然與你有大仇，他身為你趙澈的師尊，自然會幫你出頭，為何時至今日都未曾殺上天外仙宗山門？這天地之間，有諸多事情可為，也有諸多事情不可為……你若是此刻前往天外仙宗中，除了神宵真人再來救你一途，否則必死無疑。一旦你死了，你對得起教導你多年的玄冥派？對得起將你視同己出的蘇杉？對得起門中師兄師妹？對得起指望着你報仇的趙氏先祖？”

一臉四句問話，讓趙澈找不到反駁的語言。

怔怔的盯着付八兩看了許久，趙澈猛然嘆了一口氣，忽而問道：“那照你說，該如何是好？”

“回去！”

付八兩道：“當然是趕緊回到玄冥派去，什麼都不必問，什麼也不必想。只需按照你師尊的吩咐，或是好生修鍊，或是遵照你師尊蘇杉的心思，替他教導一番華夏族人。此刻憑着你一人實力，斷然不可能殺破天外仙宗，就算連同你師兄君未明，師妹小青一起，也勝不過天外仙宗。”

越是往下說，趙澈心中越驚：“莫非天外仙宗那些謀划，你都知道？”

可付八兩隻是輕輕一搖頭，飛至趙澈身邊，一把抓住他手臂，竟是朝着西面天空飛馳而去。

“我問你話你又不答，而今你要去何地？”

知曉付八兩不會害了他，趙澈這才任憑付八兩把持着他的手臂飛行。

當年白玉京之事，趙澈也雖錯失了蘇杉與林薇兒相見的那段時間，卻也知曉正是因為有付八兩出手相助，師尊蘇杉才得以安然脫身，故而雖心底不待見付八兩那猥瑣的行為風格，卻對此人猶有幾分尊敬，此刻也不掙扎，只開口一問。

付八兩道：“這還用問，當然是與你去玄冥派！”

趙澈奇道：“可付前輩不是一直都在通天門島上么，為何此番要舍下你貌美如花的徒弟林薇兒不顧，反倒是要去我玄冥派？”

“哼！”

付八兩神色顯現出些許尷尬，慨然言道：“可嘆我付八兩培養了薇兒這麼久，她一直都不肯答應做我的道侶，長得再好看也沒用，能看不能吃，還不如去你們玄冥派呢！雖說玄冥派美女眾多，諸如上官嫣然等人個個天下少有，也是能看不能吃的，可終究勝在人數眾多，老夫我多看幾眼豈不是賺大了？”

一席話語，說的趙澈啞口無言。

也偏偏是付八兩與他這麼說，若是換做一個人在此說他那些師娘能看不能吃，只怕趙澈立即回拔刀相向。

不久之後，已是到了玄冥派中。

恰巧蘇杉與李無雙夫妻二人商議完了成婚之事，當即飛離帝踏峰，去往玄冥峰凝霜大殿中，以一派掌教的身份，好生接待付八兩。

早有門下弟子，奉上果品美酒。

“道友此來我玄冥派，不知所謂何事？”

雖心底與趙澈一樣看不起付八兩那猥瑣的行徑，可蘇杉卻知道此人憑着長生第一重的修為，能在萬古之前那紛亂大戰中活下來，其真實水準絕不像他外表上看起來那麼一無是處。加之蘇杉與林薇兒又交情不淺，故而就算是看在林薇兒的份上，也許得好生招待付八兩一番。

可惜，付八兩卻對擺在身前的美酒果品，完全不看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