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遺言（一）
未央宮外面一片寧靜，無數的寺人宮女和郎衛軍將士默默地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皇帝陛下醒了，昏迷了兩天的皇帝陛下終於醒了，太醫第一時間就通知了太子殿下和長公主殿下。
太子衛慕言心中倒是一凡平靜，金針續命已經過了一個月了，想必今天元和帝的大限也就到了。
對於皇帝陛下，太子衛慕言心中真的提不起來太多的感情，太子衛慕言身為元和帝唯一的一個皇子，在皇宮本來就不受待見。
在太子衛慕言的感覺中，皇帝陛下有了一個皇子就草草了事了，對於那些後宮佳麗們，幾乎看都沒看過一眼。
不過元和帝的後宮一直都是孤零零的，除了第一次選秀，納了上百名女子以後，元和帝的後宮二十年了就再也沒有
納過一名女子了。
那些後宮佳麗也是可憐的，守了三十年的活寡，到了最後還要在寺廟孤獨終老。
直到後來，太子衛慕言才知道在這位孱弱的皇帝陛下心中，一直都只住着長公主殿下。
衛慕言不知道該說什麼，反正現在的太后早就在二十年前被皇帝陛下軟禁在後宮之中了，而元和帝對待文武百官又是仁慈有加，再加上已經有了太子人選了，那麼文武百官也就懶得多管皇帝陛下的家事了。
太子衛慕言今年二十有二，而元和帝在位二十一年，所以太子衛慕言心裏清楚自己是元和帝在那之前留下來的兒子。
至於太子衛慕言的親生母親，太子衛慕言也不清楚到底是誰，太子衛慕言就是只知道在後宮之中有設立一座芷蘭宮來紀念太子衛慕言的生母。
太子衛慕言望着皇帝陛下在眾人的攙扶下，慢慢站了起來。
常年卧病在床，現在看向皇帝陛下已經事情瘦骨嶙峋了。
皇帝陛下站在鏡子前面，打量了好久，此刻皇帝陛下的臉色紅潤，看起來精氣神都很足，然而眾人都知道這隻不過是迴光返照罷了。
“來人！給孤穿衣！”
皇帝陛下提高了一點點聲音，外面的宮女們連忙跑了進來，拿起那黑色的玄水龍袍……
長公主殿下站在後面，轉過頭去，輕輕地抹掉了眼淚，再轉過來的時候，依舊面帶笑意，只是那眼眶通紅。
皇帝陛下很滿意地看着銅鏡裏面依舊威風赫赫的自己，然後轉過身子，對着長公主殿下說道。
“穎兒，如何？”
“一如從前一般驚艷……”
長公主殿下含笑點頭，說完鼻子一酸，眼淚又泛出了眼眶。
望着長公主殿下又流着眼淚，皇帝陛下有些嗔怪，說道。
“誒？生老病死，禍兮旦福，人之天理。何必如此哭哭啼啼的？孤又不是先帝，對着世間依舊念念不忘？”
“皇妹失禮了……”
長公主殿下微微作揖，然後再次拭去了眼淚。
“穎兒，阿言，陪孤最後走走吧……”
元和帝招了招手，長公主殿下和太子衛慕言對視了一眼，就知道了元和帝這是要交代遺言了。
長公主殿下和太子衛慕言兩個人一左一右，攙扶着元和帝緩緩向未央宮外走出去，而那些內衛和鳳鳴衛的將士們都隔了很遠，慢慢地跟在後面。
元和帝一隻手牽着太子衛慕言，一隻手牽着長公主殿下，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元和帝卻是直接對着太子衛慕言語重心長地說道。
“孤走了之後，大齊就交給你了。孤沒有為大齊做過什麼，所以孤希望阿言不要像孤一樣平庸。”
“父皇言重了，無論是吏部尚書海崢大人，還是侍中徐明正老大人，甚至百里大將軍都是父皇提拔重用的。父皇在位以來，政治清明，輕徭薄賦，大齊都會念着的。”
太子衛慕言悄悄地瞥了長公主殿下一眼，太子衛慕言感覺到皇帝陛下第一個跟自己交代遺言，是因為在皇帝陛下心中長公主殿下比自己更重要。
所以皇帝陛下是想把餘下的時間都交給長公主殿下了……
太子衛慕言並不知道皇帝陛下想說什麼，所以太子衛慕言回答的也是小心翼翼的。
元和帝微微搖搖頭，元和帝知道這些都是長公主衛穎的功勞，只不過這些功勞在史書上都會歸為元和帝的功勞，基本上和長公主衛穎沒有一點點關係了，誰讓長公主衛穎只是一個女人呢？
對此元和帝無法說些什麼，即便是他貴為大齊皇帝，也扭轉不了所有人的觀念，尤其是那些士大夫們。
“孤走了以後，阿言自當勤勉，孤知道阿言心中有大抱負，所以孤也就不出多擔心了。只是那後宮一百多名妃子，願意進寺廟的就進寺廟吧，願意回家的就回家，願意改嫁的就改嫁，反正那些女人們，孤都沒有碰過。”
元和帝緩緩地述說著，關於軍國大事元和帝一字未提，因為元和帝知道自己是一個失敗的皇帝，在這上面元和帝沒有資格對比自己出色的太子指手畫腳。
太子殿下默默聽着，直到元和帝說著後宮的那些女人他一個都沒碰過的時候，太子衛慕言就錯愕地望着低頭不語的長公主衛穎，太子衛慕言不知道元和帝有沒有“碰”過長公主衛穎……
“對了，孤的寢陵也都修建好了，等孤走了以後，一切從簡就好了。一口棺材，一些書籍，沒必要再耗費國力了。”
元和帝輕輕地說著。
“臣……遵命……”
太子衛慕言應完，就見得皇帝陛下長舒了一口氣，然後如釋重負地笑了。
“孤……終於可以不用當這個皇帝了……”
對於元和帝來說，這個位置一直都是痛苦的。曾經的玄和帝傻傻的以為，只有自己當上了皇帝就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包括長公主衛穎！
可是當元和帝真的當上了大齊的皇帝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和長公主衛穎之間離得更遠了。
以前只是兄妹有別，現在卻是皇帝與長公主之間巨大的猶如鴻溝一般的身份差距了。
可是元和帝卻擺脫不了這個位置，因為元和帝知道，假如他不是皇帝，他也沒有資格和衛穎站在一起了。
這啊……一切都是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