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信件傳情
原來,崔衛國去了鄰省之後,第一年就上了分數線。(要知道當時錄取率將近百分之一,一個村子只有一兩個孩子可以考學出去)
不會填高考志願的崔衛國,隨便填了幾筆,第一志願是師範,第二志願是石油,第三志願是冶金。陰差陽錯,崔衛國被第二志願錄取,去了長慶橋,上了石油中專,畢業後分配到了克拉瑪依,成為了一名光榮的石油工人。
得到消息的冬梅,心想衛國已經變成了商品糧,而且是國有大型企業的正式職工,今非昔比,自己一個農村姑娘,怎麼配的上人家。再說了,變成商品糧的衛國心裏肯定也想着找一個商品糧的姑娘。不過,自己也不太喜歡小個子,瘦身材的男人,兩情相悅,於是他給衛國去了一封信,在信里問他還願意自己不。
發了信的冬梅,心平氣和的等待着衛國的回信,她想衛國肯定會在信里直截了當的告訴她我不願意你。這樣,如果自己被工廠辭退了之後,就回農村光明正大的找一個高個子,寬肩膀的莊稼漢了。
可是出乎冬梅意料之外的是,衛國在信里直截了當的告訴她,我願意你,而且一年之後,等自己的實習期滿了,要回來和冬梅結婚。
看完信,從門崗房回到宿舍的冬梅,不知道是悲還是喜,坐在床邊發獃。
舍友小蘭興高采烈的衝進宿舍,看到坐在床邊上發獃的冬梅后,一把拉起她,興奮的告訴她說:“還坐在這裏等什麼,不知道廣播通知晚上在燈光球場放映電影《小花》嗎?”
說完,小蘭就拉着冬梅的手,端起宿舍里的螞蚱凳子奔向了燈光球場。
那時看一場電影就像現在看一場明星的演唱會一樣的稀罕。
燈光球場裏人山人海,到處都是人,就連樹上也爬上了人。
冬梅和小蘭端去的螞蚱凳子根本就沒坐,而是站到了上面,踮起腳看完了整場電影。
冬梅覺得趙小花就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趙永正就是世界上最帥的男人,《絨花》就是最好聽的歌曲,同時她也對自己從來沒有想過的,那種浪漫的愛情充滿了憧憬。
在回宿舍的路上,冬梅和小蘭手挽着手走着,她把自己和衛國的事情告訴了小蘭,小蘭不假思索的告訴冬梅說:“如果衛國有趙永正(扮演者唐國強)那麼好看的話,就嫁給他,沒有就算了。”
冬梅手裏拿着螞蚱凳子,若有所思的說:“不要說有趙永正那麼好看了,就是連他的三分之一都沒有。”
小蘭哈哈的笑了起來,然後把頭上扎的兩個辮子搖了搖說:“等廠里把咱們辭退了,一回家,我就找個像趙永正那麼好看的莊稼漢嫁了。”
冬梅聽到辭退,驚詫的把手裏的螞蚱凳子都掉到了地上,他詫異的問小蘭說:“咱們乾的好好的,為什麼要辭退我們?”
小蘭幫冬梅把螞蚱凳子提起來,遞到冬梅手裏說:“你還不知道,廠裏面最近要招收本廠的子弟,招工啟事都貼出來了,人員本來就飽和,我們臨時工肯定是要被辭退的。”
沒過幾天,輪胎廠的子弟招收完畢,那批從農村招收來的臨時女工,收到了辭退回家的通知。整個樓層的臨時女工,一邊收拾行李,一邊流淚,大家沒有一個不是哭的稀里嘩啦回家的。
回到家的冬梅,從城裏給父母還有哥哥弟弟妹妹,帶回來了許多好吃的東西,還有漂亮的衣服。並且勉勵弟弟和妹妹好好學習,爭取走出農村,並給他們講了好多自己在城裏的見聞,聽的弟弟妹妹聚精會神,意猶未盡。
晚上,躺在熟悉的炕上,卻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
她乾脆從炕上爬起來,點着了煤油燈,拿出了衛國寫給她的信,藉著煤油燈微弱的燈光,細細的品了起來。她發現雖然衛國的字寫的不好看,而且很潦草,可是內容卻很豐富,文筆生動,感情細膩,於是她拿出自己唯一的一隻鋼筆,從妹妹的作業本上撕了兩張紙,開始給衛國寫起了回信。
從小勞動慣了的冬梅,拿起勞動工具,仍舊很得心應手。冬梅媽看着從城裏工廠回來的女兒變白了,也變美了,不忍心她在太陽底下這麼曬着,就讓她去地頭的大樹下乘涼去。冬梅不肯,家裏面,哥哥在在外面販豬做買賣,弟弟妹妹都在上學,除了自己,再沒有人能幫父母幹活了。
幾個月的勞動,讓冬梅的皮膚變的黑紅黑紅。
雖然每天都吃的很多,可是不僅沒有胖,而且還瘦了一圈。不過,每天她都是快樂的,尤其是晚上幹完活回來,藉著煤油燈的弱光,讀衛國寫給她的信,還有自己給衛國寫回信的時候。
就這樣,冬梅和衛國在不知不覺中,開始了戀愛。
慢慢的,冬梅把衛國寫給她的信積攢了一小沓子,裝在一個精緻的紙盒子裏面。每當勞動累了的時候,心情不好的時候,生病了的時候,拿出衛國的信讀一讀,都會快樂許多。
從衛國寫給她的信中,她讀出了衛國的心聲,衛國的性格,衛國的喜怒哀樂,最主要的是她發現衛國不僅文筆好,而且還很會說話,非常的幽默,很睿智,她打心裏沒有想到在學校里一副木訥,呆板形象的衛國竟然還有如此精彩的一面。
春去秋來,時光似箭,不知不覺在家裏勞動了大半年。
一天,像往常一樣,在地里勞動完,冬梅拉着架子車走在回家的路上。遠遠地,一個騎着綠色二八加重自行車的郵遞員朝着她喊。
她認識送信的郵遞員,他叫小馬,高中的時候和自己一個班,雖然他們都沒有考上學,但是他的父親是郵遞員,他高中畢業后,接了父親的班,也自然而然的成了一名光榮的郵遞員。
穿着一身綠色制服的小馬從自行車上下來,從架在車樑上的郵遞包里找着信件。
冬梅羨慕的看着郵遞員小馬,心想自己要是能像小馬一樣,有一份正式的工作,那該是多麼美好的事情。
小馬一邊把信交到冬梅手裏,一邊笑着說:“衛國哥真準時,每個月這個時間都從新疆給你寄信,真是雷打不動。”
冬梅高興的接過小馬給她的信,羞的兩個臉蛋泛紅。
小馬騎上了自行車,把腳踏板撥了上來,看着冬梅說:“衛國哥在新疆幹啥呢?咋都快一年了還沒回來?”
冬梅把信工整的從中間對摺,然後裝進了衣服口袋裏,還用手拍了拍,生怕一不小心就把等了許久的信給掉出來,她回答小馬說:”石油。”
小馬一聽,非常的好奇,撓着後腦勺問:”石油咋挖呢?是不是從地球這邊一挖,就挖到地球那邊去了,剛好從卡特住的白宮挖出來?”
說完,小馬哈哈笑完,又問:“挖石油,那衛國哥是在大慶嗎?”
冬梅還要忙着回去做飯,燒炕,洗衣服,拉鞋墊,不想跟小馬多聊,就簡單的回答他說:“不是大慶,衛國說是長慶,再其他我都不知道了。”說完,她拉起架子車,給小馬說了聲再見,走向了回家的路。
忙活完,冬梅小心翼翼的從口袋裏面掏出衛國寫給她的信。拿針把煤油燈的油捻子挑粗,從灶房找來洋火,跐溜一聲就划著了。瞬間整個屋子都亮堂了起來,冬梅把信展開,放在煤油燈下。
煤油燈的光照射在信紙上,字跡更加清楚了,那是藍黑色的鋼筆水寫成的字,一個字挨着一個字,密密麻麻,她數了數,整整有五頁,六千多字呢。
冬梅把房門關緊,一邊看信,一邊小聲的讀了起來,當她讀到:算算時間,在你收到這封信的時候,也許我已經坐上火車,踏上了回家的路?????
冬梅剛才還喜悅的心情一下子緊張了起來,她知道坐火車從新疆回關中得三天三夜,這麼說三天後,就可以見到他了,冬梅頓時覺得坐立不安。
雖然在信里聊了大半年,而且也隱約的聊出了感情,可是正兒八經,雙方還沒有面對面說過一句話,聊過一回天。
冬梅把頭靠在炕上的被褥上,眼睛眨巴眨巴,她想起了中學時代的衛國:他不高的個子,面相看上去很稚嫩,一點也沒有高年級大哥哥的風範,而且他腳上穿的那雙布鞋永遠都沾滿了塵土,似乎從來沒有乾淨過。
尤其是他的穿着,那才是叫人慘無人睹,小個子總是穿着很寬很大的衣服,而且上面左一塊,右一塊,佈滿了補丁,雖然那個時代大家穿的衣服上都有補丁,可是像他那樣,衣服上補丁那麼多補丁的同學,確實不多,她知道那不是因為他家窮,而是因為他爸媽會過日子,總是很節儉,把錢都積攢了起來?????
這時,冬梅媽突然推門走了進來,把一個掃炕的小掃帚拿了進來,扔到了冬梅的炕上說:“把房子好好收拾收拾,炕上掃一掃,明天不用跟我下地去幹活了,找件新棉襖穿上。”
冬梅還沒有從思緒中緩過神來,嘴唇微微動了動,詫異的問母親:“拾掇屋子幹什麼?明天有人來嗎?”
冬梅媽有四個孩子,總是從早忙到晚,她給冬梅扔下一句話后,就忙着給調皮的小兒子補衣服去了,她說:“明天中午衛國來咱家,你早上起來把面活上,中午給作臊子面。”
冬梅聽到衛國明天就來,驚訝的“啊”的叫了一聲,心想不是三天後才到嗎?怎麼提前來了,自己還沒有作好思想準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