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荒野的雷雨

15、荒野的雷雨

尤里的午餐是麵包夾煎蛋。整條的麵包,陸行鳥的蛋。

晚餐則是一條蛇,一條倒霉的花皮蛇。開膛破腹抹上鹽,烤得焦香焦香。

嚼完最後一塊蛇肉,尤里鋪開毯子,就着行囊當枕頭,躺了下來。

他其實不算吃飽了,但也不餓了。沒什麼胃口,所以休息。

藍黑的星空璀璨深邃,無邊無垠。

尤里望着天空出神。

然後他感到地面傳上來一陣微微的振動。

尤里側趴下身,貼耳去聽。

是科多獸,整整一群,二十頭左右。還有另外一種或幾種蹄音,夾雜在科多獸雷霆一般的腳步聲里,一時間沒法分辨得十分清楚。

尤里吐出一口氣,抓抓頭,坐起身來。

他有點後悔點起了篝火。之.前或許更應該找一棵樹睡覺。但他總是覺得心口那兒空蕩蕩地發冷,所以才會貪戀篝火的溫暖。

大約五六分鐘后,一支隊伍奔到.了近前。來者顯然看到了火光,直奔篝火而來。草原上出門在外,慣常都會湊一塊兒過夜。倒也不僅僅是為了熱鬧,更是因為人多安全——譬如同樣一群狼夜襲,兩三個人抵擋不住,二三十個人,就沒什麼好怕的了。

這支隊伍由二十四個牛頭人,.還有四個巨魔與三個獸人組成。牛頭人的獵弓與隨身的武器都齊全,但護甲就比較簡單粗糙,應該是部族裏出門買賣貨物的獵隊。

為首的牛頭人鬃毛黝黑,一對角卻是白的。他詫異.地打量了尤里一眼,沒說什麼。他身後的一個褐色長角的牛頭人卻忍不住:“他一個人?真是不要命了。”

是牛頭人語。尤里聽在耳中熟悉又陌生,感慨萬分,.一時間沒心思搭話,只是看了眼褐角的牛頭人,瞅着這行人安頓下來。

褐角牛頭人說的沒錯,說實話,如果換作以前,尤.里並不會孤身上路——草原上處處都有致命的天然埋伏,再強壯的戰士,獨自旅行也很危險。

不過,現在不同.了。一者是這片土地上的居民,如今有不少獸人,排斥人類,同行者並不好找,還很可能帶來許多麻煩;二者,打不過、跑不了,他還可以飛——儘管他算不上喜歡那麼干。

不管如何,為了找布倫達算帳,整整一個冬天裏,尤里已經熟悉並掌握了紅龍的搏鬥方式。

因為,在兩種形態之間嫻熟的突然切換,可以令對手猝不及防。在一場生死決鬥中,一個破綻,足以決定勝負。

所以此刻,尤里心中坦然,引手指指火堆旁的平坦空地,算是邀請他們。

白角牛頭人對尤里一點頭。牛頭人們拾柴的拾柴,給科多獸卸貨的卸貨,忙得有條不紊。

科多獸放去周圍吃草就行,這些大型食草動物平常時候,脾氣挺好。但迅猛龍與狼可不行。因此那幾個獸人與巨魔為了照顧他們的座騎吃肉喝水,多耽擱了一會兒。

等他們走到火堆旁時,牛頭人們已經把篝火搭得高高得,圍着坐下了,開始吃乾糧,不忘留出一小塊空地。

尤里注意到留出的空地挨近篝火。而一個左耳朵只剩一半的壯年獸人為首,三個獸人泰然自若地在火堆旁坐下了。

牛頭人好客,也崇敬強者。所以客人們總能得到篝火旁的好位子;但同伴之間,只有最強壯的戰士、最優秀的獵手等,才會獲得優待。

而這三個獸人並不特彆強壯。那麼,他們為何受到優待?

但尤里的思緒被打斷了。因為壯年獸人的年輕隨從發現了他,一下子就握住了腰間的斧炳:“人類?!”

氣氛頓時緊張起來。為首的獸人早瞅清楚了獨身旅客是個人類。不過此時,他卻也並不阻止自己的手下發難,只是冷眼看着。

尤里睨了一眼那個年輕的獸人,懶洋洋地握上了自己的劍柄。他身後的彎角牛頭人噴了聲氣,去摸自己的武器,但尤里反而朝後kao了一點。

牛頭人不幹背後捅刀子的事。在他們的風俗里,從背後拍人的肩膀都是忌諱。所以噴氣的牛頭人頓時陷入了極度的窘境,朝他的頭兒投過去求助的一眼。

白角牛頭人把這一幕看在眼裏,有點詫異地再次打量了一回尤里,一揮手道:“好了,這裏是貧瘠之地!早點休息,明天還要趕路!”言下之意,奧格瑪瑞的規矩在此處行不通。

尤里看了白角牛頭人一眼,鬆開了劍柄,翻出個硬麵包在火上烤——毫無疑問,白角牛頭人是這夥人的頭兒,是今晚這個臨時營地的頭兒。既然白角牛頭人已經放下話來,那麼誰再找他麻煩,就是挑戰白角牛頭人的威信。

所以,在白角牛頭人表示妥協或者被挑釁者打敗之前,尤里很安全。而作為一個部族的獵人首領,這兩種情況,哪一種都不會輕易發生。

但年輕獸人卻並沒有立即照做,褐黃的眼睛發紅,死死盯着尤里。

其它的牛頭人見狀,頓時紛紛不滿起來,噴氣的噴氣,摸武器的摸武器——不尊重他們的頭兒,說得輕一點,是年紀小不懂事;說得重一點,那可是侮辱他們整個部族。

白角牛頭人慢慢皺起了眉。

壯年獸人揮手給了年輕獸人一個重重的後腦勺:“坐下!”

牛頭人們這才安靜下來,繼續他們的晚餐。

年輕獸人的挑釁就這樣帶了過去,營地里重新平靜下來。只是牛頭人與獸人之間,氣氛已經有些微妙的不同。至於那幾個巨魔,一直只是冷眼旁觀。

尤里的麵包烤好了。他大口咬着,同時又開始烤第二條——沒辦法,誰知道這幫臨時的旅伴之間是什麼關係,瞧着就古怪。運氣不好,獸人沒準會突然發難。所以要多吃點,萬一打架,好有力氣。

不止尤里在吃東西,整個營地的人都在忙着填報肚子。他們雖然有座騎,但顯然趕得很急——否則也不會入夜了才宿營。所以此刻,都已經餓得狠了。

尤里第二條硬麵包下肚,忽然扭頭看向左邊的牛頭人。

他左邊是剛才噴氣的彎角牛頭人。因為之前的小尷尬,起先彎角牛頭人裝作沒發覺;由於尤里盯着不放,他終於支撐不住,忽然轉過頭來、一眼瞪向尤里,用鼻音濃重的通用語道:“你老看我幹什麼?”——沒辦法,通用語是荊齒城裏使用人數最多的兩種語言之一。另一種是地精語。而讓一個牛頭人用地精語尖叫……那比讓禿鷲不吃腐肉還難。

但這一瞪,彎角牛頭人才發覺身邊的小個子,不是在看他。

尤里的目光越過他的胸前,投向夜色的深處。

那是背對大路、深入草野的方向。

彎角牛頭人順着尤里視線的方向望去,卻什麼也沒發覺。

就在此時,傳來了一聲高喊:“半人馬!是半人……”喊聲半截而止,不過已經能夠聽出來,是他們慣例散出去的放哨的人手。

為首的牛頭人霍然起身,一把抓起了手邊的長柄大鎚:“安圖?”

“我沒事……”那個聲音回答,中氣十足,但有點狼狽,說話間好像又埋下了頭去,聽起來瓮聲瓮氣的,“該死的!他們的箭上淬了毒,壓得我抬不起頭來了!”

他們說話間,所有的人都已經抄起武器,撲滅篝火的撲滅篝火,豎盾牌的豎盾牌,以貨包為屏障,開始反擊。

一張張獵弓拉開,火油箭與箭矢夾雜着,沖向黑暗中箭矢射來的方向。

與此同時,白角牛頭人親自帶着人手出去,把安圖接了回來。

“怎麼沒聽見阿蘭其亞他們的聲響?”

“是啊,我們的寶貝兒怎麼了?!”

“唔,好像有什麼味道……”

“還挺香的。麥酒?”

尤里也嗅了嗅,唇角微微一翹,勾出一抹壞笑,溫和緬懷,卻也寂寥:“酒杜鵑。它們吃醉了。”

“醉了?”彎角牛頭人十分詫異,開始懷疑自己的通用語水平。但當彎角牛頭人扭頭看到尤里的神情時,不知為何,他相信了這個人類的話。於是他撓撓自己的彎角,抽出貨包上一支備用的長弓,遞給尤里。

尤里略有些意外,隨即微微一點頭接了過來,嫻熟地開弓搭箭。

正當尤里挑選目標時,年輕的獸人突然指着尤里大喊:“是他,是他引誘我們在這兒紮營!這是埋伏!是陷阱!”——

克拉蘇斯給查理的傳送定位,是在荊齒城法師公會。

查理如今對傳送法術已經十分習慣。雖然尤里不在身邊,他也沒摔着——只是微微趔趄了一下。這和他休息不足有關。畢竟,在過去的四天裏,他只睡了一覺。

公會的傳送室照例半密封、寬敞,門口有一個法師值班。

“嗨,晚上好。”坐在桌子后的法師站了起來,欠欠身行禮,“您是個中立法師?”

這裏的中立,其實是“流浪”的委婉說話。

查理走出傳送室,理了理斗篷,謹慎地看過去一眼,沒有點頭,但也沒有出言否認,算是默認了。同時,查理注意到,對方佩戴着一枚中階徽章。還特地鑲上了火系的金邊。

黑髮中年人聳聳肩,微笑着拉開抽屜:“您放心,我們這裏一向不問來歷。”他從抽屜里取出一枚中階法師的徽章:“嗯,如果我沒看錯,你當得起這枚徽章。當然……”他做了一個無論哪個大陸都通用的手勢——要錢,然後把徽章推到桌子中央。

查理止住了腳步。有一個本地的身份憑證,他在貧瘠之地的旅途,無疑會方便很多。但這個中年法師顯然在撈外快。因為法師公會頒發的徽章,按慣例並不收錢。這是他們提供的福利之一。畢竟註冊法師越多,公會實力越強。其實說白了,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黑髮中年人見查理有意購買,更加熱情了,摘下身後牆壁上掛的法師袍、斗篷、靴子介紹道:“還有這些。這件衣服是我們的梅納拉.沃倫德女士的作品,您瞧,它用了……”

查理掃了一眼那些商品。袍子與靴子質量都不壞,但也都不能算是上等貨色。查理想想自己斗篷下還穿着北陸的厚衣,而這裏已經春暖花開……指了指徽章與袍子、靴子,打斷了對方滔滔不絕的兜售,道:“斗篷不要,這個,袍子,靴子。三十個銀幣。”

黑髮中年人使勁皺起眉頭、誇張地倒抽了一口冷氣,但隨即他停止了表演,因為查理托着一團火元素,請他觀賞了一下,隨即散去:“您有二十多個銀幣的賺頭。”

——這不是一個中階法師可以做到的。

“噢,真漂亮,漂亮極了……”黑髮中年人也不尷尬,對着那團火元素訕笑了一下,痛快地攤攤手,“好吧,好吧。嗯,我想您以後還會再來,對吧?如果到時候有什麼需要,您請儘管找我好啦。我在這兒二十多年了……”諸神在上,既然對方是個高階法師,那麼三十個銀幣的價格就已經很不錯了!畢竟,他只是受命在這裏發送徽章、招攬人員——能自己傳送過來的,都是中階法師。公會可沒讓他對這些人收錢!而那衣服加靴子,進價才七八個銀幣而已。

查理沒有回答,只是掏出一枚金幣付錢。黑髮中年人惋惜地找錢,但並沒有再節外生枝,也沒有啰嗦。他麻利地幫查理把東西包了起來,還紮上了一條繩子方便拎取:“啊,對了,如果您需要晉階認證,我們也可以為您安排。另外——”黑髮中年人示意了一下對面的走廊,做了個左拐的手勢:“休息室在那兒。很近,有好幾個,如果您想試試衣服的話。”

查理急着去找尤里,看了一眼笑眯眯的中年人,道了聲謝,但並沒有去更衣室——他並不放心在這裏換衣服;逕自收起找錢、拎過衣包,離開了。

唔,為什麼一個中階法師喜歡做這種事?要是想賺錢,他完全有很多其它選擇。難道是因為長期在這個中立商業城,與那些綠皮的小個子混在一起,結果被同化了?

但查理很快把這種種揣測扔在了腦後。他走出了法師公會,抬頭一看,夜空裏星星不見,烏雲遮漫了大半的天,擋住了白衣女士,也擋住了藍衣男孩。

而遠山那兒,西南的方向,雨雲黑厚,還有閃電與雷霆滾動其間。

——又是雷雨!

查理咒罵了一句,但還是抖開飛毯。他升空,繞過法師公會,飛上荊齒城西北方的山崖,一直飛到廣袤的草原上。

到了這裏,查理又“看看”四周無人,這才低聲念誦:“以我們的真摯為憑,叩問於亘古流轉的時光,以我們的堅定為憑,尋覓於廣袤無垠的地域——你是我唯一的伴侶,你在那唯一的方向!”

銀色的光點又一次鑽了出來。它好像一回生、二回熟,剛剛拖離查理,就疾射而出,拖着一道陽光般的筆直細尾,朝西南而去。

正是雷雨雲濃密的方向——

年輕獸人這話一出,滿營地的人都有些猶疑。孤身旅客極其少見,從這一點說起來,眼前的人類,倒也的確有幾分可疑……

不過尤里理也不理他,自顧自凝神瞄準、一箭放出。

弓弦輕響,黑暗中應聲響起一聲慘叫,一點火把歪倒。聽聲音,那個半人馬被命中了咽喉。

既然尤里殺的是半人馬,也就不會是與之勾結的誘餌。所以旁邊幾十個,頓時都鬆了口氣。

而尤里突然扔下弓轉身,兩三步衝到年輕的獸人面前,一拳撂倒了年輕的獸人,壓着他的脖子往地上一砸,再一膝蓋頂在胸膛口,冷笑道:“我和他們干架的時候,你還在洛丹倫的收容所里獃著那!”

這句話一出,年輕的獸人眼睛愈發紅了,使勁掙紮起來。

尤里動手速度極快,不止年輕的獸人,另外那些,大多數也都沒反應過來。倒是有一個巨魔,看得津津有味、微微點頭。

他身邊的同伴碰碰他提醒,他才想起自己的職責。兩個退開幾步,矮下身,消失在了陰影里。

白角牛頭人看了壯年獸人一眼,喝道:“夠了!現在都什麼時候了?!”

尤里抬頭看了看白角牛頭人一眼,霍然轉頭,朝壯年獸人伸過頭去、冷聲道:“看在他的面子上……管好你的小崽子!再有下次——”他看也不看,拔劍直刺了下去。

壯年獸人一下子握緊了武器,又緩緩鬆開。褐角牛頭人不小心笑出了聲,連忙轉開了頭,裝作沒看到。

尤里抓着年輕獸人的胸口、拖拎起他來,猛然把他往壯年獸人的身上一推,轉身回去。

壯年獸人連忙扶住年輕獸人。但尤里那一推的力氣之大,出於他意料。猝不及防之下,兩個連退三步,才勉強站穩了。

年輕的獸人驚魂未定,木木地抬手摸向自己的脖子。他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細細血線。甚至都算不上傷口,堪堪擦破皮膚。

半人馬怪聲叫着,漸漸圍得近了。鬣狗的眼睛在黑夜裏,發出黃綠的幽光。小山一般的科多獸酣睡不起,獸人們豢養的狼,焦躁地低吼,頸毛豎起;巨魔們騎慣了的迅猛龍,用力刨着地,朝來敵呲牙,一個勁想擺拖韁繩的束縛。

混戰一觸即發。

而天上那巨大蒼白的月亮,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一卷卷的烏雲吞沒。

那烏雲是從東邊的高原壓下來的。隱隱擦出一道道閃電,席捲着雷霆的沉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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