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羽化
劉啟超引氣入體所表現出的驚人天賦,令吳老道笑得臉上的褶子都展開了。不停地說著自己慧眼識人,撿到寶貝了。
據吳老道自己說,他當年半天引入的天地靈氣還不足劉啟超半個時辰的量。從修道的初始成就來看,劉啟超已經遠遠超過自己的師父。
然而引氣入體不過是修道的第一步,將天地靈氣通過全身的毛孔引入體內,僅僅是漫漫修道路的起始。
常人即使再資質平庸,這人間境第一階也最多不過半年便可修鍊達到。然而這天地靈氣斑駁複雜,並不能為人體所直接使用,所以便有了第二階的內容——鍊氣。
在法術界中,並不是誰吸收靈氣的速度快,就一定道行高,否則豈不是滿地都是高人?
斑駁複雜的天地靈氣需要修道之人以功法祭煉,取其精華去其糟粕。這中間功法和修道之人天賦的差距便顯露出來了。儘管天地靈氣真正能吸收使用的,有一定的比例。但高階功法和天賦異稟的修道者,能夠更好地提取靈氣。短時間內看不出來,可一旦隨着道行的增加,不同功法不同天賦的修道者實力的差距便會日益凸顯。
雲翠山的《混元一陽訣》,按吳老道的說法,也是術道有名的高階功法。這是碧溪一脈的祖師,已經達到陰陽交匯,力證混元的傳奇人物碧溪散人所創。此人也是當時法術界鼎鼎有名的人物,斗過千年厲鬼,鎮過飛天殭屍,擒過邪道魁首。雲翠山碧溪觀的威名不亞於現在的佛道五巨頭。
可惜的是,自碧溪散人羽化之後,門下弟子再無能達到那個境界的,歷代掌門之中,最強的不過陰陽六重天。隨着時間的流逝,碧溪一脈也和曾經顯赫的眾多宗派一樣逐漸衰敗,沒落在歷史的長河之中。
不過劉啟超的出現,似乎應徵了玉陽子的臨終遺言,吳老道堅信這個半路出家的小子能再度振興碧溪一脈。至少目前來看,他沒有令吳老道失望。
吳老道對劉啟超幾乎是傾囊相授,上午照常挑水劈柴,習練武藝。下午教其道術,打坐冥想,畫符掐訣擺陣。晚上還得給他講法術界的規矩,正邪兩道的宗派世家,有名的獨行俠,隱居深山的散修。雜七雜八的,甚至連醫術、儒家經典和一些手藝都要學。
對此劉啟超頗有微詞,他曾不滿地說道:“師父,學武學道甚至學醫我都能理解,但為啥還要背四書五經?我又不考科舉啊。還要那些手藝為啥也要學,我沒見過哪個道士還要會泥瓦打洞,建屋修房的。”
結果不言而喻,他又被吳老道一記旱煙桿打在額頭上,只是今時不同往日,這一擊除了在他額頭留下些許紅印並沒有其他效果。當然,劉啟超還是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腦袋,朝後一竄。
“平日裏教你的東西都他娘的忘了?術道有一脈分支叫做儒修,他們在俗為儒生,在法為術士。既養浩然正氣,又借鬼神之力,他們是最能影響天下的術道中人。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你連他們的功法都不知道,又怎麼和他們斗?”吳老道面色嚴肅地說道:“記住,如果你只想這窮鄉僻壤做個大仙先生,只學武術和道術足以,但你要是想振興碧溪一脈,日後成為一方魁首或者真正的高人,就不能讓自己有短板。”
“揚長不避短,這是為師送你的五個字。”
就這樣春去秋來,時光如白駒過隙,眨眼間四年過去了。這一日,是吳老道的生辰。他破天荒地沒讓劉啟超早已練功,自己一大早便下山讓僱農準備雞鴨魚肉,又去村口沽了二斤酒。
這讓劉啟超頗為驚訝,在自己的印象中,師父是滴酒不沾的,他最常說的話便是“喝酒容易誤事”。實際上吳老道原本也不好抽煙,只是他年輕時與人交手,被人打出嚴重的內傷,不得已之下才經常抽這以藥材製成的旱煙。
到了晚飯時分,劉啟超看着桌上滿滿當當的菜肴,眉頭不着痕迹地皺了皺。吳老道並不是十分奢侈的人,他穿的衣服總是縫縫補補,平時的食材都是山下僱農提供,從不亂花一文錢。
“來,啟超,咱師徒倆走一個。”吳老道舉起酒杯,面色溫和地笑道。
劉啟超越發感到不對勁,自己的師父是個什麼樣的人,經過四年多的相處他多少有些了解。
練功傳道之時是絕對的嚴師,自己稍有差錯非打即罵,從不手下留情,甚至有一次把自己的肋骨都踹斷三根。結果修養幾日後又逼着自己練功。
在平日生活中,他又是個父親一樣的老者。幫自己縫補洗衣,生病時喂葯喂粥,即使是那次踹斷自己肋骨,他還在自己輾轉呻吟時試圖用道術來逗樂自己,忘記痛苦。
但吳老道從未有過這麼溫和的笑容,他笑的時候也多半是在嘲諷自己或者冷笑。
劉啟超有些受寵若驚地舉起酒杯,和師父碰了碰,仰頭一口乾了。一開始還沒什麼,沒過多久一陣火辣辣的感覺自喉嚨傳到胃裏,劉啟超只覺得自己舌頭被細針亂扎,整個頭“轟”的一聲直欲炸裂。
吳老道笑眯眯地看着徒兒面露窘態,自己則舉杯碰唇,輕輕地抿了一口,又夾了筷子菜,送入口中慢慢咀嚼。
“看來為師這喝酒的本事沒能教你啊。”吳老道笑道。
劉啟超有些不服地反駁:“師父你不是說你滴酒不沾嗎?怎麼還會喝酒的本事。”
“有些事需要天賦,這喝酒就是其中一項。”吳老道又抿了一口,說道:“啟超啊,你來咱雲翠山也有四年多了吧。”
“是啊。”劉啟超老老實實地答道。
吳老道放下酒杯,語重心長地說道:“這些年為師會的東西都教給你了,你可以出師了。”
“真的嗎?”劉啟超有些不敢置信。
“嗯,《混元一陽訣》你已經練到第三重境界,也算小有成就。只是此心法是由易而難,越往後修行越發艱難。而且《混元一陽訣》的特點是‘逢三進一’,每隔三重就會出現一個分水嶺,過得去則道行天翻地覆,過不去則修為寸步難進。”吳老道臉上湧出一團紅暈,略帶醉意地說道:“你身負青煞鎮頂的奇相,修道天賦異稟,但萬勿恃才懈怠,須知學道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至於為師傳授給你的武藝,你也已經練的精熟,只是仍缺火候,尚需真刀真槍的廝殺方能有所提升。”
劉啟超忽然感覺雙眼有些濕潤,四年間與師父相處的一幕幕浮現在自己的腦海,如走馬燈般一一閃過,他已經隱約猜到了什麼。
吳老道似乎變得嘮叨起來,“為師今年九十有七,至今未曾婚娶,沒有子嗣。你師公當年就收了兩個徒弟,結果一個還折在紅衣惡鬼手上。對了,為師已經將紅衣惡鬼超度了,你可以放心了。”
紅衣惡鬼被超度了?劉啟超先是一驚,旋即大喜。隨着修為的增長,劉啟超是越發感受到當年將謝家滅門的紅衣惡鬼有多麼狠厲!如果沒有拜入雲翠山,沒有師父的保護,即使自己是青煞鎮頂相,也多半活不到今天。這些年自己也不是沒有嘗試過做法超度她,可每次都以失敗告終。但隨着日子一天天過去,劉啟超也逐漸忘了這件事。
沒想到師父居然已經無聲無息地將紅衣惡鬼超度了,可是師父是怎麼做到的?這時劉啟超才恍然想起這四年來,師父似乎除了過年為自己置辦新衣,從未下過山,尤其是這兩年幾乎一天有六七個時辰在道觀里打坐,現在想來應該是在用道法強行化解她的怨氣,從而最終達到超度的目的。
“為師本應九十而終,但為了等待能振興我門的弟子,強行向地府借壽三年,直到四年前才遇到了你。可沒想到你十六歲命中注定有一大劫,為師為了保住你命,不得已又向來生借壽四年。如今大限將近,為師也該做些交代了。”吳老道露出從未有過的慈祥,他溫和地說道:“本門人才凋零,你師叔霍得真沒收過徒弟,為師原先收了個徒弟,可惜心術不正被逐出山門,如今碧溪一脈唯一的傳人就是你了。待為師羽化之後,你便是碧溪一脈的掌門。”
“能教給你的,為師都已經傾囊相授,只是這借壽之法不能傳給你。借壽本就是逆天行事,今世借一年壽來生就會多一道坎。非是為師藏私,而是此法後患極大。”說到這裏時,吳老道已經有些氣喘。
“師父……”劉啟超此時早已泣不成聲。
“別說話,為師大限將至,有些事情需要跟你交待。”吳老道微微咳嗽了幾聲,低聲說道:“記住,大殿祖師像下面的供桌后,有一處暗格,在裏面藏有個錦盒。錦盒中存有為師送給你的幾件東西。”
劉啟超發現自己師父臉色越來越差,剛想開口詢問,就看到吳老道一陣顫抖,“該死,忘了告訴你秘庫的下落,秘庫就在天心閣……”
吳老道還沒說完,就身子一顫,歪倒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