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季府鬧鬼
“聽說季老財家裏又來了個道士?”
“嘿嘿,這世上為了錢不要命的人真不少,季府已經死了四五個來捉鬼的和尚道士先生,居然還有人敢來!”
“聽說這次來的道士可是茅山下來的,道行高的得很!光徒弟就那麼多,肯定能鎮的住鬼。”
“嘿,人多有什麼用?不過是多死幾個吧。”
“也是,上次來的那個和尚把大半個廟的人都拉進季府,敲鑼打鼓地了大半夜,結果還是被鬼給開了瓢,死得極慘。可人家道長是茅山下來的,應該能行吧?”
“茅山?嘿嘿嘿,不是三哥說你,這‘茅山師傅’我不知道見了多少,現在那些走江湖的道士哪個不自稱是茅山的?可真正有本事的又有幾個?”
“那倒是,哎呦,天不早,我得回去了。”
濟州城裏一個小麵攤,對話的兩個中年漢子結賬匆匆離去。角落裏,一身青色半舊道袍,背負長刀的青年微微一滯,旋即把目光投向不遠處
與這個麵攤一街之隔,是城中富戶所居住的坊隅。透過臉上的青斑,劉啟超可以清楚地看到那片區域紫金之氣瀰漫,吳老道曾對他說過但凡官吏富商,大多帶着富貴之氣,在天眼中就是呈現出紫金色,而且官位越高,家財越多,顏色越深。
這些人尋常的惡鬼冤孽是沒辦法直接動手殺死的,連接近都很難。
然而在一片紫金貴氣之中,卻有團濃郁無比的黑色怨氣,如同清水中的墨汁,刺眼無比。不斷蠕動翻騰,吞噬着周圍的瑞氣。
“看來真有冤孽作祟啊。”劉啟超低垂着頭,喃喃自語道。
本來他是想去淮南陳氏家族看看的,吳老道曾說過淮南陳家多次與雲翠山碧溪觀合作,只是最後一次失手,兩大勢力關係很好。
但劉啟超旋即一想,現在陳家已經再度興盛,而碧溪觀則衰敗如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光憑自己的道行和勢力,恐怕陳家不會把自己放在眼裏,甚至會連帶着碧溪一脈都被看輕。
不,不能這樣。劉啟超在思索了一夜之後,決定北上。
於是他離開齊州,過青州,來到濟州。濟州北面是京畿東道的北大門——鎮戎關,過了鎮戎關再向北便是京畿北道境內。
京畿北道是大夏國境內面積最大,人口最多的一道,雖然不如淮南江南富庶,但位置極其重要,其北部便是接壤天狼帝國的邊關,東北緊連燕雲道,西部是京畿西道,南部是京城所在京畿道,而東邊與高麗帝國隔海相望。
法術界在京畿北道也是勢力複雜,佛道術巫都有一席之地,正邪兩道互斗紛紛。無數高手在這裏交匯,眾多天材地寶也在這裏出現。
小小的雲翠山是培育不出翱翔九天的雄鷹,這裏才是劉啟超迫切需要來的地方。
機遇和危險並存,這點吳老道生前曾多次與他強調。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飯,想要提升道行,就得承擔相應的危險,除非你數十年如一日的枯坐冥想,否則想要在實戰中晉陞強大,就必須做好心理準備。
因此劉啟超準備前往京畿北道,沒想到還沒出鎮戎關,就遇到這事。
“小二!”劉啟超叫住了在鄰桌正準備收拾碗筷的麵攤小二。
說實話,麵攤小二是十分畏懼這個面帶青斑的青年的。看他長相凶神惡煞,身形健碩,還帶着兵器,雖說穿着道袍,但怎麼看怎麼像強寇勝過道士。
可是如今這世道,做點小本生意不容易,麵攤小二隻能強壓着心中的恐懼,擠出一絲笑容,問道:“客官,您有什麼吩咐?”
劉啟超這一路上見慣了別人對自己的恐懼,也不生氣,只是看似隨意地說道:“聽說你們這兒有個富戶家裏鬧鬼,這事可是真的?”
麵攤小二退後幾步,臉上閃過一絲驚懼,轉眼又看到劉啟超身着道袍,心說:又來了個要錢不要命的主兒,八成從哪兒聽到消息,想到季家騙點銀錢,可惜就怕你沒命花啊。
但他嘴上卻說道:“是啊,據說一開始只是有僕佣半夜起身看到有白衣女鬼在院子裏飄,好幾個仆佣都看到了,說是白臉紅眼舌頭有三尺來長,鬧得沸沸揚揚,結果季家老爺親自出面嚴禁下人討論這事。但沒多久季家的小花廳,大白天的牆上竟然全是血手印。”
“嗯,是白衣女鬼么?”劉啟超低聲自語道。
吳老道曾說過身着紅衣而死,且生前心懷怨念,十有八九會化為惡鬼,而且這種惡鬼要比普通的惡鬼更加難纏。尋常惡鬼在殺掉仇人,了解因果之後可能怨氣大散,容易超度,但紅衣惡鬼恰恰相反,它會凶性大發,繼而為禍一方。
當年謝家所招惹的紅衣女鬼就是在滅了謝氏一門之後,仍對僥倖逃脫的劉啟超不放手,一心要置其於死地。若非吳老道出手相救,並用四年時間以道法強行超度,不知還會出現什麼慘劇。
“季老爺認為是下人故意做的,一怒之下將府上的出入小花廳的丫鬟僕人一一審問,但沒有絲毫結果。季老爺只能讓人把血手印洗了了事。”麵攤小二顯然對這事也是有所關注的。
事實上對於這些市井小民而言,大戶人家的瑣屑小事都能讓他們津津樂道半天,更不用說事關鬼神,鬧得滿城風雨。
“直到後來連季老爺本人都在夜裏隔着窗戶,看到有白衣女鬼飄在半空,這才察覺家中是真的鬧鬼了。緊接着半夜裏傢具無故自己移動,門窗自開自合都算是小事了。季府為了防賊而養的十幾頭狼狗一夜之間全都暴斃,據說是七竅流血,還都留着淚吶!”
劉啟超聽得微微皺眉,狗能見鬼這是很多村夫都知道的事,狗要是無故死亡還留着眼淚,說明附近有威脅主人的東西存在。看來季府里鬧事的不是一般的角色啊。
“季老爺沒辦法,只能派人去請先生,沒想到州城裏最出名的賈先生到季府逛了一圈,直接丟了句‘血劫難辭,自求多福’,就拂袖離開。季老爺聽了之後,臉色大變,開始不停地找和尚道士,結果這不找還好,這一找啊,可捅了大簍子了!”
劉啟超本來還在思索賈先生說的八個字是什麼意思,這時他鬆開眉頭說道:“捅了什麼簍子?”
麵攤小二見周圍沒人,索性坐到他身邊,有些顫抖地低聲說道:“據說進去的和尚道士沒一個能活着出來的,都是被人矇著白布抬出來的。而且沒多久季府每到半夜子時左右,就會傳出很慘的鬼哭聲,聽得人瘮得慌。所以現在到了酉時,都沒人敢在季府附近走動,惠民坊的其他富戶都逃到親戚家暫住,不敢留下家裏。”
劉啟超偷偷遞出一小串銅錢,說道:“煩勞小二哥告知在下,季府的所在。”
麵攤小二瞅着沒人,飛快地拿過錢串塞到袖中,低聲說了句:“就在隔壁街的惠民坊,佔了幾乎半條街的那棟宅子,對了,他們家大門前面有兩尊青色石獅子。”
說完這些麵攤小二又去忙別的了,劉啟超摸出幾個大錢,起身而去。
“嘖嘖嘖,挺好的一個小伙,可惜了。”麵攤小二收起大錢,轉身進了屋。
作為濟州數一數二的富商,季家的財力可不是小小的青山鎮謝家可以比擬的,光是季家府宅就佔了州城要道朱雀街的大半。季家現任家主季興瑞可是御賜六品主事銜的官辦商人,齊王爺和京畿東道鎮守太監的座上賓。
劉啟超很容易就找到了季府的所在,因為實在是太明顯了。雕樑畫棟,亭台樓閣,讓他不由得感嘆這些商人的富有,與季府相比,青山鎮的謝家簡直就和自己以前住的土地廟沒什麼區別。
不過劉啟超並沒有立刻進去的打算,他聽到了一眾道士的誦經聲,他可不想和同行因為搶飯碗而發生衝突。因而在附近徘徊了半晌之後,劉啟超便離開了朱雀街。
千鶴道長是濟州三惠山同羅觀的住持,早年曾在茅山待過一陣,屬於帶藝投師的外門弟子。後來來到濟州在三惠山建了同羅觀,打出的旗號就是“茅山弟子”。這些年來茅山異軍突起,一統江南東道諸多道門,勢力之盛直追道家祖庭所在的龍虎山與昔日太宗御賜“道門第一”牌匾的武當山。故而很多曾在茅山待過的遊方道士都自稱“茅山弟子”。
季家家主季興瑞派人來邀請自己到府驅邪鎮鬼,着實讓千鶴道長有些吃驚,他早就聽說季府鬧鬼之事,請了法師都沒用,反而死的死,瘋的瘋。在他看來,以季家的勢力,就算請來嶗山掌教或是泰山嶽尊觀住持,普濟寺方丈都不在話下,為何他會請自己來,難道是因為自己是茅山弟子?
想到這裏的千鶴道長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季家管家的邀請,帶着一眾弟子和法器便浩浩蕩蕩地來到季府,準備大展身手。
時至深夜,千鶴道長與一眾弟子在季府小花廳擺下法壇,一應香燭筆墨,黃符銅劍是樣樣俱全。千鶴道長一身金絲大紅鶴氅,通天冠逍遙履,腰懸一枚上品和田玉佩。端是一副仙風道骨模樣。一眾弟子也是穿戴整齊,嚴陣以待。
“天干氣躁,小心火燭,三更!”更夫的報更聲自牆外傳入,小花廳並不屬於內宅,季府親眷早被安排躲入內宅,不得出門。
千鶴道長剛想開口說什麼,便看到法壇上的兩根蠟燭忽然冒出一尺來高的綠火,緊接着整間小花廳的燭火都變了顏色,連庭院走廊的燈籠都發出團團綠芒。在慘綠的燭火照映下,一眾道士顯得陰森可怖。
“住持……”
“師父……”
眾道士慌亂驚恐地呼喊道。
“都給貧道閉嘴,為師平日是怎麼教你們的,這點小架勢都怕了?都給貧道念清心咒。”
要說千鶴道長在弟子中還是很有威嚴的,一眾年輕道士紛紛凝神念起了法咒。
“師兄,我看着季府上的邪祟來者不善吶!”千鶴道長身邊留着八字須,方臉厚唇的中年道士沉聲道。
千鶴道長冷冷一笑,在慘綠燭火的映照下森然說道:“無妨,比這還兇狠的邪祟也不是沒見過,貧道倒要看看它有什麼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