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0、對比
“什……我爹?!”朱雪槿只覺得自己整個人如坐針氈,怎麼都不舒服,“我爹怎會知道……”話還沒說完,她忽的想到,既然敬妃與陽寒麝已經計劃至此,如今夏國王宮上下都知道了這件事情,那麼朱烈想——必也理所應當的知道了。朱雪槿忽然覺得雙腿有些軟,已經不知道走出這個門,她該如何面對對面的世界,外面的人——朱烈,還有那個前幾日自己才信誓旦旦答應等他的陽和煦。
不,還有一個人,或許也是……自己現在的籌碼。朱雪槿忽的便有了力量,甚至敢於挺胸抬頭的望着陽寒麝,開口便道,“陽寒麝,你確定你要這般做?我知道的,你和姐姐兩個人,已經是情投意合,你難道真的願意就此放棄姐姐?”
朱雪丹。當這個名字不設防的出現在陽寒麝的腦海里,的確讓他有了一瞬間的猶豫;沒錯,昨夜在自己動手之前,他也的確因為這個名字而猶豫過。朱雪丹,這個讓他打從心眼兒里想要愛憐的姑娘,偏也是朱雪槿的姐姐。如今他用盡各種方法娶了朱雪槿,也的確是傷透了朱雪丹的心。可若拿朱雪丹的心與夏王之位相比呢?
毫無疑問,在這世上,沒有什麼比王位更重要。陽寒麝很快便鬆開了鎖着的眉頭,冷哼一聲,道,“你莫以這些其他之事來模糊我的想法,朱雪槿,你在想什麼,我很清楚。不過以前的你,母后都不接受,就更別提如今已經是殘花敗柳的你。難不成,你還想着能嫁給陽和煦?”
“你在轉移話題,”朱雪槿終於恢復了往日裏的冷靜,開始抓陽寒麝話中的漏洞;如今的情況,她決不能慌亂,事情總會有解決之法,但她若一直糾結這具殘軀下去,只會讓事情向越來越無法控制的方向發展;冷靜,如今,她必須冷靜,也只能強迫自己冷靜,“陽寒麝,你瞞不住我的,我知道姐姐在你心中地位已經是不低,且姐姐還一直在等着你,如今你做出這樣的事情,你可曾想過,你對得起姐姐嗎?”
“在想是否對得起他人之前,我得對得起自己。你又如何知道,我的從前是怎樣?你有怎樣的資格來評論我?”朱雪槿的話的確是說中了陽寒麝的心事,而此時此刻,他似乎也褪去了那層一直保護着自己的外殼,被朱雪槿逼着開始要說起自己從前的種種辛酸。
“有沒有資格,不是誰說了算,”朱雪槿說著,又緊了緊自己的衣領,現在,她的下身尚有些隱隱作痛,且因為前一夜香的關係,她的頭還有些暈暈乎乎的,“我只是想告訴你,姐姐是如何的喜歡你,又因為喜歡你,受了怎樣的委屈。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可是配的上我的姐姐。”
陽寒麝也不知道為何,自己居然被朱雪槿就吊著方向走了,難不成朱雪丹在自己心中的位置真的已經那樣重要?來不及想太多,朱雪槿已經開了口,而他,也在認真的側耳傾聽起來——他真的很想知道,朱雪丹是否因為自己,受了委屈。
朱雪槿至今依舊深刻記得,那一日,是夏王要夜宴朱氏一門的一日。她匆忙從陽懿楠處回來,但見朱王氏已經在一箱衣物中幫她挑選晚宴適合的裝扮。朱王氏深知朱雪槿向來不喜穿輕飄飄的裙裝,所以定製的全部都是便袍類方便活動的。朱雪槿推門而入,那聲“娘”還未喊出口的工夫,朱王氏已經雙手展着一套她專門為朱雪槿定製的淺雪青緞秀水仙便袍,上來就往朱雪槿身上比劃,一邊比劃還一邊嘖嘖稱讚,“槿兒你瞧,娘就知道,以娘對你的了解,這套便袍肯定是最最適合你的。你看,只比在你身上,便覺得你又富貴幾分了。”
“是是是。”朱雪槿從朱王氏手中接過這淺雪青緞秀水仙便袍,眼前也是一亮,但見此便袍共釘五扣,上為素金扣,下為四個刻團壽字紋的白玉扣。兩腋下各有一個彩色花絛攢成的大雲頭;下為開氣,外圍由品月緞織五彩牡丹,青色緞秀整墩水仙金團福字,茶色緞織淺彩荷花三道花襁點綴而成;只一件便袍,便可看出自是用極了心思。
這邊還應接不暇的細細瞧着,另一邊,朱王氏已經雙手捧着一雙綉雲頭紋登雲里再度走了過來。朱雪槿一下頭都大了,素日裏她都是一雙長及小腿的平底羊皮靴,走路別提多舒服了。這登雲里,鞋面以黑絨布和藍緞製作,上綉雲頭紋,鞋尖兒向上彎起,卷出雲頭,意在平步青雲。寓意是好,朱雪槿也明白朱王氏的良苦用心,可這登雲里光鞋底便高兩寸有餘,她着實是有些承受不住,真怕走着走着路都崴了腳。
朱王氏見朱雪槿這個樣子,伸出食指點着她的額頭,語重心長道,“你看看你這孩子,讓你穿的像姑娘家一點,你都撅起個小嘴兒不願意。咱們這可是去見夏王,這些年遼國依附夏國經濟一事,你也清楚,我們怎可在夏王面前失了規矩,這會兒子都忍不得嗎?”
朱王氏都搬出兩國之間的邦交問題了,朱雪槿還能如何,唯能點頭如搗蒜一般,開口道,“娘何苦用忍一字,這都是槿兒該做的。不就是雙登雲里嗎,槿兒穿便是了。”
見朱雪槿低頭了,朱王氏立即喜上眉梢,又轉頭去另一個隨身攜帶的大箱子中,一面翻一面道,“我還就着這便袍,定製了專屬的頭飾,你快來挑一挑……槿兒,槿兒?”
半天得不到回應,朱王氏回頭一瞧,但見朱雪槿已經跳到了門外,並且對着自己揮手道,“娘你先找着,都找好了我再回來。我先去瞧一眼姐姐準備的如何了,回見!”
語畢,朱雪槿逃也似的離開了朱王氏的房間,她着實看着那一箱子的珠寶就覺得頭疼——有誰會來他國做客,給自家姑娘帶一箱子衣物與一箱子珠寶的?可能唯有朱王氏才做得出這種事吧。
見到朱雪丹的前一刻,朱雪槿還一個頭兩個大,對這個親媽真是沒什麼說的了;可是當朱雪丹款款前來,給她開門的工夫,朱雪槿的嘴巴張得老大,半天都合不上。她向來知道朱雪丹是美的,畢竟朱雪丹的生母是衛國的美人,許是她長得與她生母一般的美麗——可從前朱雪槿從未見朱雪丹這般精心的打扮,她真的有一瞬間,誤以為天上的仙子落入人間,還做了自己的姐姐!
朱雪丹今兒個着了藕荷的連身長裙,裙裾綉着潔白的點點梅花;肩膀搭一雪羽,更顯其面色光潔,凝脂一般;一條白色織錦腰帶將盈盈一握的纖腰束住,上系一精心綉着如意的香囊,下墜的流蘇皆是白色逐漸向藕荷的過度。朱雪丹薄施胭脂,對着朱雪槿甜甜一笑,梨渦深陷,“雪槿,許久不見,你倒是消瘦不少。這一路的奔波,定是累壞了吧。”
“還好,”朱雪槿終於反應過來,不好意思的抓抓頭,又絲毫不掩飾的上下瞧了朱雪丹一番,同樣笑的花兒一樣,“姐姐今天可真美……不不不,姐姐每天都很美,但今天特別美。”
“你光會笑話我,”朱雪丹紅着臉,輕輕捏了一下朱雪槿的鼻子,后拉着她的手,又道,“快來,咱們姐妹倆屋裏坐坐,上次你走的匆忙,這次來了之後,你又一直在三公主處忙着,好久都沒好好和你聊聊了。”
朱雪槿笑嘻嘻的被朱雪丹拉進了屋子裏,空氣中都有一股甜甜的味道;這個朱雪槿倒是清楚,朱雪丹與陽和煦一般,喜歡自己制香,她身上的香料,都是自己親自配製,甚至,每一套衣裳都有一套專門的香料搭配,在這一點上,朱雪丹像是強迫症一般,也虧得她衣裳並不如朱雪槿那般多,不然,遼國將軍府可能再看不到一朵花了。
“雪槿,”才與朱雪槿一起如同以前一般親密的挨着坐在榻上,朱雪丹卻收起了笑臉,反而一臉的正經;這倒是讓朱雪槿覺得有些意外,才要問何事的工夫,朱雪丹卻似乎已經忍不住話兒,接着開口道,“姐姐心中有一事,不知能與何人說……你是姐姐最信任、也是唯一信任之人,姐姐也唯獨能夠與你吐吐話了。”
朱雪槿心頭一緊,回握了朱雪丹的手,擔憂道,“可是我與爹不在之時,娘又刁難姐姐了?”
“不關娘的事,娘……待我很好。”朱雪丹自己這麼說著的時候,都覺得這話沒什麼底氣;她勉強的苦笑了下,又搖頭道,“雪槿別亂想,這件事情和娘無關。”
朱雪槿嘆了口氣,其實這些年,朱王氏如何刁難朱雪丹,就算她沒有親眼所見,大體也想得到;所以朱雪丹這般顧及她的心情,朱雪槿除了心疼她之外,更多的是感動。她對着朱雪丹頷首,接着關切道,“那究竟是何事,讓姐姐竟有些憂愁了?”
“其實……”朱雪丹咬了咬下唇,剪水雙瞳眨巴眨巴的,眼神左右閃爍着,半天才道,“雪槿,我與你不同,我長你幾歲,其實……已經到了出嫁的年紀。娘曾與我說過此事,可是,我不想隨隨便便就這般嫁給……不認識的人。”
“姐姐心中可有喜歡之人?”聽聞朱雪丹這般,朱雪槿倒是大體猜到了,朱雪丹應該已經有了心儀之人,不然,她不會把自己叫到房中,專門說與此事;可特別對自己說與此事,難不成,她心儀之人正是自己熟知之人?算來算去,有可能的……難不成是榮心悅?念及此,朱雪槿心中可是一驚,榮心悅與陽懿楠之事已是板上釘釘,如何都無法拆散了,若朱雪丹心儀之人是榮心悅,那這件事情……就真的更是難上加難了。
朱雪丹有些嬌羞的點頭,卻見朱雪槿忽的蒼白了臉色;她心中有疑問,歪了頭,納悶道,“雪槿,怎麼了?”
“姐姐心儀之人,雪槿可是……熟識?”朱雪槿問這話的時候,語氣雖忍住了顫抖之意,心卻抖成一團。事已至此,她不願傷害陽懿楠與榮心悅,但更不願意傷害朱雪丹。不過想想,榮心悅與朱雪丹一般,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她二人看起來該是天作之合;奈何陽懿楠先出現了,朱雪丹如何也無法再插足了呀。
朱雪丹的第二次點頭,簡直已經快要把朱雪槿推到罪惡的深淵。她張張嘴,不知該說什麼;朱雪丹卻低着頭,道出了五個字,“就是……大皇子。”
這五個字先是讓朱雪丹呆愣原地,後來,便仿若天籟一般,又像是空中飛着的神鵰,一下便把她從懸崖邊上解救出來。朱雪槿忽然笑了起來,到最後,變成了傻笑,又跟着頷首道,“嗯,嗯,大皇子脾氣怪是怪了點兒,但的確是個好男兒,他配的起姐姐。”
“人家是皇子,我不過是個將軍家的庶女,只有我配不上人家,哪有人家配不上我一說。”朱雪丹落寞的開口。
聽聞朱雪丹這番話,朱雪槿都覺得自己的笑聲有些刺耳了;她清清嗓子,后拍着朱雪丹的肩膀,道,“我的姐姐是世上最好的女子,為後都不為過,不過是皇妃,如何做不起。況且聽聞大皇子的生母敬妃娘娘便是遼國人,從前更是遼國公主,想來見過姐姐之後,一定會極其喜歡姐姐。屆時咱們再讓爹前往說與,這件事情還不是水到渠成。娘既然說姐姐到了出嫁的年齡,那便嫁給大皇子便是。”
“可是……我,並不知道大皇子的心意,若大皇子心儀之人不是我,我也不願嫁他,不願天天看着他痛苦的樣子。”朱雪丹說著,不經意間,睫毛上竟掛了淚珠兒,看得出,她心中也在做着艱難的掙扎。
“我曾與大皇子一道經歷過生死之劫,雖關係依舊冷淡,但是……我可以側面幫姐姐詢問一番,”朱雪槿說著,摸了摸下巴,眼珠轉了轉,又道,“今晚夏王既然設宴款待咱們一家與蜀國皇太子,想來幾位皇子也會駕臨。待宴會結束,我會尋個機會,從他口中套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