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4、唯一的月光

284、唯一的月光

“我曾聽你說過,遼國將軍,以軍功優先者居,你最大的目標就是接下這大將軍之位。”陽和煦轉過頭,正碰上朱雪槿定定望着他的目光;這一次,陽和煦沒有閃躲,反而愈發灼灼的望着她,接着道,“我會努力學習如何做一個好的君主,日後,夏遼兩國的繁榮、五國之間的安定,還望雪槿多多扶持。”

“雪槿謹記於心。”朱雪槿重重敲了敲自己的心口,面兒上已經沒了剛剛的那種尷尬與猜測,反而滿滿都是堅定,她開口,一字一句鏗鏘有力道,“日後的每一次戰役,雪槿都定認真以待;八皇子也要用功學習治國之道,待八皇子做上夏王之位,屆時若需要雪槿,雪槿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我怎麼……”“捨得讓你赴湯蹈火”這八個字,陽和煦生生咽了回去,后微微搖搖頭,笑笑道,“既然雪槿這麼說了,我們便在此約定。明日我不方便送你出行,今夜,便與你道別。”

*

朱雪槿已經在榮府專門為她準備的房間之中,從天色擦黑一直坐到天色全黑,中途薛南燭叫她晚膳,她都婉拒了;忽的,咚咚咚的敲門聲響起,朱雪槿忽的念起離開夏國的前一夜,榮天瑞曾來敲她房門,也不知怎的,她從床榻之上一躍而起,后飛也似的竄到門口,推開門的工夫,藉著月光,看到眼前人是陽和煦時,她驚喜的表情登時消失,此時此刻,終於覺得腳心發涼了。

朱雪槿這表情,自然是傷到了陽和煦;但這個節骨眼兒上,陽和煦完全能理解她的心情,便微微嘆了口氣,對朱雪槿道,“能讓我進去坐坐嗎?”

“八皇子請。”朱雪槿說著,讓開了身子,讓陽和煦進來;陽和煦分別點開了四角的宮燈,坐在椅子上時,才見朱雪槿正慢吞吞的穿着靴子,不止眼神,動作都有些獃滯。

“雪槿,別難過了,奮武小郎君已經……”陽和煦說著,重重嘆了口氣,眼圈紅了又紅,卻始終忍着眼淚,沒讓眼淚掉下來,“可我們的日子還要繼續過下去,對不對?”

“八皇子說得對,”朱雪槿機械的坐在陽和煦一側,定定望着陽和煦,念起了榮天瑞臨終前的話,“天瑞臨行前,還特別交代我,要我無論發生什麼情況,都一定要保護八皇子。”

朱雪槿此話一出,陽和煦忍了太久的眼淚一下便絕了提,他死死的咬着牙,卻如何都再忍不住,最後,索性伏在桌子上,身子微微抽搐着,看得出,哭的很傷心;朱雪槿抬手拍了拍陽和煦的肩膀,開口間,也帶了濃重的鼻音,“八皇子節哀,雪槿……已經為天瑞哥哥報了仇,雪槿用整個殷國王宮為天瑞哥哥血祭!”

“血祭也好,國葬也罷……奮武小郎君卻是再也回不來了,有什麼用,還有什麼用!”陽和煦此時此刻完全忘記了自己此番前來是安慰朱雪槿的,自己反而哭的無法自制。今日在國葬之上,他全程陰沉着臉,連看到榮天瑞下葬,看着他的臉為黃土所掩埋,都完全忍住了;可在這裏,在朱雪槿面前,他卻完全無法再掩飾了。他傷心,他真的傷心的無以復加,他想哭出自己心中所有的痛,失去榮天瑞的痛。

陽和煦的情緒再度感染了朱雪槿,讓她也淚流滿面,兩個人皆伏在桌子上,大哭不止,像兩個沒長大的孩子一般。好久過去,當朱雪槿抬起頭的時候,看到陽和煦鼻涕一把淚一把的正看着她,不知多狼狽;朱雪槿抹了把眼淚,后打衣襟之中拿出錦帕,一面幫陽和煦擦着,一面道,“若叫外面的人瞧見這副模樣了,不知會如何在背地裏笑話八皇子了。”

*

朱雪槿肆意的席地而坐,后尤嫌不足的呈一個大字躺了下去,感覺到陽光透過樹葉細細碎碎的灑在臉龐上,頗覺舒服。合上雙眼的工夫,驀地,感覺到一個黑影映襯過來,她連忙睜開,卻見陽和煦的大腦袋這會兒正倒着望向她,似乎還帶了頗多的不解,“雪槿,地上多涼啊,快起來吧。”

“我不要。”朱雪槿揮揮手,示意陽和煦到一邊去,擋着她沐浴陽光了,“難得悠閑,你就讓我活的像我自己吧。”

“唔……”陽和煦沉吟了下,果然聰明的閃開了身子,后如同朱雪槿一般,呈大字型躺在草地上,正好與朱雪槿頭對頭。他學着朱雪槿的樣子,閉上眼睛,感覺到那零零碎碎的陽光,如今都成了黑暗中閃閃發亮的金,他不自覺的笑了笑,覺得非常有趣,開口孩子般道,“雪槿,你發明的這個遊戲真好玩!”

發明?遊戲?朱雪槿眼睛微微向上一翻,看到對面的陽和煦正與自己一般,不過他的笑容那麼天真,真的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朱雪槿無奈的笑笑,又道,“這些日子我們的確太累了,該好生放鬆自己才是。”

“雪槿,你什麼時候教我騎馬啊?”陽和煦忽的又這般問道,同時機靈的翻了個身子,用雙臂支地,雙手支着下巴,一雙大眼睛眨巴眨巴的望着朱雪槿,一副非常期待的模樣。

朱雪槿也翻了個身,不過她尚不敢太活動那條傷過的手臂,所以只是單手支着下巴,開口道,“都可以吧,最近這段時間還算是太平,不需要與爹東奔西跑,應該會在蘭陵住一段時間。況且榮叔叔剛失一子,爹也不放心就這樣離開。”

“那就明天吧,我帶你去王宮的馴馬所。”陽和煦的雙眼都要冒出星星之光來。

朱雪槿卻搖搖頭,直接否定道,“不行,八皇子,您好好想想,您的嫡妹三公主剛剛仙逝,你便這樣有心情的前去學習騎馬,這太不合適了。”

“這樣啊,”陽和煦的臉上明明白白的寫着“失望”兩個字,不過很快的,又死灰復燃一般,眨着眼睛道,“那,那明日,我們一起去御花園走走,如何?”

“這個季節……有什麼花嗎?”朱雪槿冷汗都要落下來,實在不知道陽和煦到底想要做什麼。

“唔……”陽和煦很深沉又很努力的想了半天之後,雙眼忽然落在眼前的溪水上,他靈光乍現,立即道,“有湖,湖上有水鳥,我帶你去看水鳥可好?”

朱雪槿見陽和煦這模樣,總覺得自己再拒絕他的話,他可能都要哭了。難得最近得閑,成全了一對璧人,心情也不錯,索性,她點點頭,道了句,“好。”

就這簡單的一個字,卻像是一雙翅膀一樣,都快讓陽和煦高興的飛上天了。他興奮的在草地上打了幾個滾兒,笑聲傳了很遠,半天才冷靜下來,紅着臉道,“那……雪槿,明日我去將軍府尋你。”

“……好。”朱雪槿也不知道該怎麼表達,但是看到剛剛陽和煦的樣子,她第一次不覺得他蠢笨,倒頗覺可愛;這樣的想法使得朱雪槿忍不住想打自己兩嘴巴,讓自己稍微清醒些;最近約莫是聽陽懿楠說話聽得多了,心裏竟然開始對這個笨蛋陽和煦有好感起來了?

冷靜,冷靜,想想陽和煦從前做過的那些混蛋事情。朱雪槿對於陽和煦的隱隱激動已經眼見不到,心中一直在想着陽和煦曾經的襲胸、強硬擁抱、自說自話……

“雪槿,你在笑什麼?”陽和煦忽的這般好奇的開口問道。

朱雪槿渾身一激靈,立即驚恐的發現,這真的是一件太恐怖的事情。

*

儘管天色已晚,但是溪水潺潺,又清澈,還是能看到其中歡快遊盪着的小魚;那小魚或搖搖擺擺,或逆流而上,顏色或青灰、或金黃,煞是生機勃勃;這無一不讓朱雪槿念起在御花園那日,飛躍起來的錦鯉,那飛揚的心情……以及夏王后那番難看的嘴臉。

深深吸了口氣,又呼吸出來,朱雪槿想將自己心中的鬱氣全部疏散掉;似乎從前些日子開始,或許是太過安逸,她有些變了,有的時候,甚至變得自己都不認識自己。她必須改變這樣的狀況,可又無法對陽和煦的難過視而不見;朱雪槿開始有些討厭現在這個矛盾的自己、還有無法被自己控制的自己。

靜靜立在溪邊許久,陽和煦終於按捺不住這股難熬的沉默,先開口,對朱雪槿道,“雪槿,其實那日,關於我母后之事……”

只提到夏王后的名號,朱雪槿的腦袋就嗡的一下;她連忙搖頭,卻逃避了陽和煦的眼神,道,“已經過去了的事情,便不要再提起了,我早都忘記;想來王后也定是會體諒我年紀小,不會與我諸多計較。”

“雪槿,母后是母后,我是我,那一日念在母后沉浸在三妹的死訊中,我無法與她多做計較,讓你受了不少委屈,我該對你道歉的。可之後若母后再對你出言不遜,雪槿,我絕不會坐視不理。”陽和煦說著,忽的抓住了朱雪槿的手臂,強硬的將她的身子搬的面向自己;朱雪槿也沒想到陽和煦會有此一招,便那麼僵硬的低着頭,唯獨聽着他繼續道,“雪槿,我對你的種種心意,你那樣聰明,又怎會不明。我知道你心中亦是有我,請你耐心等等,待國葬過去些時日,三妹的事情淡一淡,我立刻便向父王請求賜婚!”

朱雪槿當時便猶如被雷擊中一般,定定立在原地,都不知道說什麼好;八字還沒有一撇的事情,怎麼陽和煦就直接做了主。她終於倔強的抬起頭,撅着嘴道,“誰說要嫁你了,少自說自話!再者說了,王后是八皇子的母親,八皇子怎可因我而忤逆王后?那可當真是大大的不敬了,這個罪責,雪槿背不起。”

“我要如何做、該如何做、都是我的事情,”陽和煦的語氣很溫柔,溫柔中卻帶着不容置疑;這也是他第一次如此,一時間弄得朱雪槿還無法適應,“若是為了你,若我覺得對,就算你反對,我也要去做。為了你,別說是母后,就算是這天下,我也要忤逆,我……”

朱雪槿生生伸手堵住了陽和煦的口,讓他不要再這般說下去;她的心已經開始砰砰砰砰小鹿亂撞般的跳,似乎已經不安分到快要跳出嗓子眼兒;她的臉色潮紅,燙的快要冒出火來,她也不知道自己何以如此,何以至此,她只知道,她不可以再聽陽和煦說這些話,不然,她會變得連自己都不認識,她會失去從前的所有控制。

陽和煦鬆開朱雪槿的肩膀,反而改成抓着她那隻捂住自己口的手,低頭間,正見那指尖蔓延到手背上觸目驚心的刀疤;儘管照之前已經暗淡許多,可現在看在眼中,卻好像化為一柄利劍,一下一下用力刻着陽和煦的心,讓他痛的不能自已。他輕輕撫着那道疤痕,哀嘆了一聲,又望向朱雪槿,道,“或許從這一刀開始,你就牢牢的住在我心中;我知道,這個願意為我付出生命的女子,是我該珍愛一生的。我知道你的心愿,你要嫁,便嫁這世上最好的男子,心中唯有你一人,再無其他。我陽和煦在此向你立誓,此生此世,非朱雪槿不娶,且從此刻開始,心中唯有朱雪槿一人,絕無其他女子再可入住。”

“八皇子你……”朱雪槿想要把手從陽和煦的掌控中脫開,不曾想,自己的身子卻不給力氣,反而讓陽和煦一下拉到懷中;嗅着那微微傳來的水果香氣,竟讓她覺得分外安心。朱雪槿合上雙眼,覺得這種感覺很奇妙,她從前從未有過;刀光劍影了十幾年,也唯有陽和煦的這個擁抱,最讓她安心。

“我願給你我的全部,願為你放棄一切,雪槿,這天下在我看來,都不及你的一個笑容重要。”陽和煦攬着朱雪槿,都能感受到她身子在微微顫抖着,“請你耐心等我,再等我些時日,屆時,我要你做我唯一的皇妃,我會一世愛你護你。”

快暈了,朱雪槿只感覺眼前的一切都在轉圈圈,她真的快要暈倒了。事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了?她有表現出強烈的喜歡陽和煦的樣子嗎?這一切是不是夢?是不是夢醒之後,陽和煦就會收起他所有的深情,又變回那個天真的甚至有些發傻的八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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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妃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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