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女神 刁蠻小姐

桃花女神 刁蠻小姐

整天晚上嚴灼心都睜着眼睛,別問他想什麼,他心裏百感交集。這就是屢教不改的結果,他又一次被女人傷害,只是這次與以往都不同。煞寧兒是阿雲的後人,在嚴灼心心裏,她就是另一個阿雲,因此對她的感情很特別。他渴望一輩子都留在桃花林,有時候連他自己都懷疑自己是不是愛上了煞寧兒。花依怒死後,嚴灼心剛悟出些道理,阿彩就給他潑了一盆冷水,早知道是這樣,讓史文天殺了他豈不更好。

這個世道到底是怎麼了?難道人與人之間真的沒有點真情實意了嗎?活在一個無情的世上,還不如學學徐妙筆。可以說阿彩是他最信任的人,從和阿彩第一次見面開始,他就覺得阿彩清澈得像一汪清泉,他保護阿彩是在保護他心中最後那片凈土。而今天,阿彩親手把他送進了地獄,他不知道人活在世上還能相信什麼?還有什麼值得相信的。

如果不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心血來潮給她買了雙鞋,她會不會放過自己?也許她就把他給殺了。煞寧兒一面扮成阿彩在他面前裝可憐博取自己的信任,一面給他施壓,讓他時時刻刻不敢忘記要救阿彩。為了進一步控制他,煞寧兒甚至在自己身上下毒,這種手段難道是阿雲後人的行跡?嚴灼心一直被蒙在鼓裏,如果不是她從中作梗,事情怎麼會發展到今天,花依怒怎麼會死?嚴灼心把自己相信的一切都推翻,他再次懷疑阿雲是不是真的像傳聞中那樣俠名遠播。儘管他此刻懷裏抱着煞寧兒,他依然感覺不到一點溫暖,反而心裏是徹骨的冰涼。他所做的一切只不過是出於煞寧兒曾救過他的性命,他不能眼睜睜看着救命恩人死在眼前罷了。

嚴灼心為她處理好傷口,煞寧兒在嚴灼心懷裏感受到溫暖,病情逐漸有所好轉,就在他懷裏睡得很踏實。嚴灼心反反覆復想了許多,一直到黎明十分,他終於想通了。江湖險惡,誰都不可能輕易相信別人。那時候人人都懷疑他尋找洛河圖是為了花依怒,煞寧兒懷疑他是理所當然的事。至於後來,他相信煞寧兒肯定不願騙他,要不然怎麼會一次次救他於危難,又怎麼會帶他到這裏精心照顧他,還給他將阿雲的故事。以她的武功,這一次本可以置身事外,再多的人也傷不了她。煞寧兒受了那麼重的傷還把他帶回桃花林,她不顧自己身上的傷都要他治好,又親手給他煮麵,難道這不是人間有真情?一個謊言要用無數的謊言去掩蓋,他相信煞寧兒不是不想和他坦白,只是摘下面具容易,可摘下面具以後呢?他無意中才知道阿彩就是煞寧兒這個事實,他尚且整個夜晚都輾轉難眠,讓煞寧兒親手摘下面具對煞寧兒而言有多難可想而知。

其實在無意中知道這個秘密總比煞寧兒親口說出來的好,讓煞寧兒親口承認她就是阿彩,她一直在騙自己,那對煞寧兒而言有多殘忍。煞寧兒不願說,不正好證明她在意她們之間的情義嗎。世上最難得的就是放下,花依怒尚且能放下所有的怨恨,嚴灼心大好男兒難道不能原諒一個女子。想到這些,嚴灼心慢慢釋懷,所有的煩悶煙消雲散,然後閉上眼睡著了。

又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煞寧兒在嚴灼心懷裏醒過來,她從來沒有和一個男人這麼親密,嚇得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她見嚴灼心睡得正熟,自己不是一直希望這樣的嗎?她慢慢平靜下來。在鬼門關走了一圈,要不是嚴灼心及時發現,她肯定熬不過這個夜晚。既然嚴灼心闖進她的房間中,想必嚴灼心什麼都知道了,這也好,省了她一直背負着這個包袱。此時此刻平平靜靜沒什麼不好的,要是等嚴灼心醒過來,她只怕再不可能像現在這樣躺在他的懷裏,煞寧兒將錯就錯閉上眼睛。

嚴灼心醒來的時候就快到正午,煞寧兒不在懷裏,他心一急猛的從床上跳起來。只見煞寧兒安靜的坐在梳妝枱前,她穿戴整齊,又把那個白玉桃花面具戴在臉上。煞寧兒可以用一個面具遮住臉上的尷尬,他卻要面對這種場景,一時之間讓他如何是好?

嚴灼心愣了一會,急忙下床穿上鞋往門外闖。走到門口,煞寧兒在背後輕聲問道:“你去哪?”

嚴灼心一聽停下腳步,其實他心中是有些依依不捨,思慮片刻答道:“我先走了。”

煞寧兒不悅站起來大聲問道:“你想走到哪裏去?”她大概誤解了自己的意思,嚴灼心轉過身來低頭不敢看她。煞寧兒喝道:“江湖險惡你不知道嗎?在這個世上騙過你的人不止我一個,難道辛捷楚沒有騙過你?難道花依怒沒有騙過你?”她何出此言?不等嚴灼心說話,她又道:“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以為那麼容易嗎?”

嚴灼心低着頭輕輕一笑,抬起頭對她道:“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煞寧兒不敢相信他說的話,不依不饒罵道:“你不用在我面前假惺惺的,你想怎麼樣痛痛快快說出來。”

看來她真的誤會了,讓她這麼一凶,嚴灼心心裏反而舒服多了。嚴灼心輕輕走到煞寧兒面前,他伸出手想去把煞寧兒戴在臉上的面具摘掉。煞寧兒下意識的往後一躲,嚴灼心停下來,二人目光相對靜靜看着對方。時間彷彿靜止,過了一會,嚴灼心輕輕摘下煞寧兒臉上的面具,此時煞寧兒已是淚流滿面。

嚴灼心一笑喃喃道:“其實你不用在我面前戴着面具,事情都過去了,我希望你能原諒我,以後你大可和我以真面目示人。”嚴灼心順手把面具放在梳妝枱上。煞寧兒瞧見嚴灼心是真心實意的,一時間激動萬分。她內傷不輕,情緒忽起忽落引起內傷複發,鮮血從嘴角落下來。嚴灼心什麼都顧不上,急忙扶着她道:“你先躺一會,我去給你熬藥。”之前都是煞寧兒在照顧她,現在該他照顧煞寧兒了。嚴灼心把煞寧兒扶到床上讓她躺下,又匆忙去廚房給她熬藥。

這時才發現他竟連怎麼照顧別人都不知道,嚴灼心慚愧不已,他真不敢想像自已以前是個什麼樣的人,心中突然間思念起辛捷楚和花依怒,不知道辛捷楚和花葵姐妹到哪了,不知道花依怒在那邊過得好不好。他深吸一口氣點起火,這幾天煞寧兒一直照顧他,肯定沒怎麼休息也沒吃什麼東西。他先給煞寧兒熬了碗粥喂她喝下,再去給她熬藥。朋友就是在為難的時候相互扶持的人,要不讓要朋友幹嘛?嚴灼心不能幫煞寧兒什麼,但願日後回憶起來,煞寧兒不會覺得白交了他這朋友。

接下來的幾天,嚴灼心忙於照顧煞寧,他每天給煞寧兒熬藥做飯,空閑的時間陪她聊聊天或者一起去桃林走走,生活變得忙碌充實起來。化解了所有的恩怨,煞寧兒心情很好,嚴灼心的心情同樣很好,這就更有助於她們療傷。

時間在忙碌中過得很快,轉眼七八天過去,嚴灼心和煞寧兒身上的外傷都好了八九成,至於內傷,用心再調養個十天半個月就會漸漸痊癒。只是嚴灼心來到桃花林已有十來天,眼看離臘月初八隻有二十來天的樣子,要是再貪戀桃花林的安逸,鑒寶大會他就趕不上了。要是趕不上鑒寶大會,說什麼天意讓他化解程洛兩家的恩怨,那就成了一句空話。

一日,夢雲和陳道安來到桃花林,煞寧兒不想讓除嚴灼心人知道她就是阿彩,又一次戴上面具。朋友相聚自然是人生一大快事,但也催生嚴灼心的去意。晚上,嚴灼心和夢雲、陳道安一起吃了頓飯,煞寧兒卻一直沒有出現,也許她看出嚴灼心決定要走,因此有些離別愁緒。

飯後,嚴灼心推着輪椅上的夢雲在桃林中漫步。陳道安倒是個君子,他照顧夢雲這麼久,對雙腿不便的夢雲秋毫不犯,憑這一點嚴灼心比不他,不枉當初救他一命。說起來,這兩個月陳道安一直在照顧夢雲,應該說盡心儘力,就不知道陳道安對夢雲是怎樣的心。嚴灼心能看出夢雲強顏歡笑,李香書把她傷得太深,有時候時間會讓痛苦越來越強烈,嚴灼心只希望她能放下一切,那樣才能得到幸福。

走着走着,夢雲小聲問道:“他怎麼樣了?”

嚴灼心知道這個問題憋在她心裏很久,她一直想問。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騙她的話對她未必是好事,不如老實回答。嚴灼心停下來嘆一聲道:“只怕他很快就會成為洛樹雲的女婿。”這樣的回答讓夢雲心中十分苦澀,她只是輕輕嘆了一聲,她心裏的痛說不出口。嚴灼心站在她身後接着道:“我和他曾是生死兄弟,雖然他幾次想殺我,可我不怪他,畢竟人各有志不能勉強,人人都有犯錯的時候,他如願以償了,希望以後他能改過自新。”推着輪椅往前走,嚴灼心道:“花依怒死後我才明白,只有經歷過,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有時候想一想,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他故意說起花依怒,是想告訴夢雲,春來秋去世事無常,她不應該一直感嘆過去的事。

夢雲明白他的好意,喃喃道:“多謝嚴兄安慰。”

嚴灼心哈哈一聲道:“我可答應過要親自送你回綠竹山莊,只是眼下有別的事要做,看來你還得在這裏多呆幾天。”

夢雲不做聲了,她思索片刻道:“我辜負了老夫人的教誨,沒臉再回綠竹山莊,我想拜煞寧兒為師一輩子留在這裏。”

嚴灼心“哎”的嘆一聲道:“不止是你,我也想一輩子呆在這裏,這裏安安靜靜的沒有人打擾,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做多好,可就算再沒臉回去,你也必須回去,人活着不能那麼自私,不管犯了什麼錯,家人永遠都不會怪你。”嚴灼心的話說服了夢雲,兩人再聊了一會,見天色不早了,嚴灼心就把她送回房去。

從夢雲的房間裏出來就撞上陳道安,嚴灼心玩笑道:“陳兄這麼晚了還沒睡,你來找夢雲姑娘嗎?”

要說陳道安也是個獃子,他不明白嚴灼心在說什麼,愣了愣拱手道:“嚴公子,在下找的是你,在下有一事相求。”

嚴灼心打量他一眼,真想不到洛樹雲有這麼一個老實的徒弟,他道:“陳兄不用那麼客氣,咋們已經是朋友,日後就以兄弟相稱吧。”說罷邁開腳步。

陳道安追上去問道:“不知嚴兄答應在下的事辦怎麼樣了?”

嚴灼心就知道他要問洛英山莊的事,正為這事發愁呢,嚴灼心停下來轉身抱手道:“實不相瞞陳兄,當初答應你,會幫洛英山莊的忙是騙你的,我只是想救你一命。”

陳道安一聽大吃一驚,他愣了愣問道:“敢問嚴兄,到底是什麼人要殺我?”

告訴他他未必會信,嚴灼心嘆道:“洛樹雲就陳兄你這麼一個好徒弟,在下是不會讓你死的。”

陳道安稍有不快道:“尊師是武林盟主,嚴兄怎麼直呼他的名諱?”

他處處為洛樹雲着想,洛樹雲不見得將心比心。嚴灼心拱手道:“在下信口雌黃陳兄別介意。”而後道:“洛盟主已經得到洛河圖,他邀請武林群雄下月初八齊聚洛英山莊舉行鑒寶大會,陳兄放心吧。”

陳道安大喜道:“師傅他老人家終於如願以償了。”

他那麼高興幹嘛?嚴灼心道:“陳兄高興什麼?你真以為得到洛河圖就能號令江湖?”

陳道安不解的問道:“嚴兄何意?”

嚴灼心邊往前走邊道:“我沒什麼意思,當年程不歸得到洛河圖,結果怎麼樣不用我說了吧。”

有時候陳道安也不傻,他道:“嚴兄的意思是說有人要對洛英山莊不利?”

畢竟當初答應過他會幫洛英山莊的忙,說出去的話不能食言,嚴灼心這才旁敲側擊說一通。看他聽明白了,嚴灼心道:“這話可不是我說的,天玄閣有天玄閣的規矩,我可不想參合江湖上的事。”

陳道安越想越擔心道:“不行,我要回洛英山莊提醒師傅,讓師傅小心。”

其實不用陳道安提醒,洛樹雲那麼聰明,他應該有所準備。嚴灼心指了指天道:“陳兄着急也不用急在這一時三刻,要走也該等到明日,在下實在有苦衷,望陳兄見諒。”夜深了,他想走也要等明日。陳道安不像洛樹雲那樣不守規矩,他知道嚴灼心有為難之處,和他說了這麼多他已經感激不盡。

和陳道安分開,嚴灼心來到煞寧兒門外。一直沒有見到煞寧兒,離開之前他想和煞寧兒告個別。屋裏亮着燈,煞寧兒就在裏面,嚴灼心在門外徘徊卻始終沒有上前去敲門。他沒有敲門,煞寧兒也沒有主動把門打開,離別愁緒就這樣隔着一道門在兩個人之間傳遞。煞寧兒知道他要走,嚴灼心心裏清楚走了以後很可能不會再回來,那又何必見面自尋煩惱呢?嚴灼心知道自己的將來不在這裏,煞寧兒同樣知道她只是在做一場夢,她們之間所有美好的回憶只停留在那個晚上,那就讓一切停留在最美好的時刻吧。

第二天天剛亮,陳道安就向煞寧兒辭行離開桃花林回長安去。嚴灼心打開房門時,清晨的陽光照在臉上,想到馬上要離開這裏,他心中依依不捨。嚴灼心最擔心的事還終於發生了,他好像把自己當成桃花林的主人,竟捨不得離開。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再捨不得終究不屬於這裏,小公子嚴灼心風流瀟洒,怎麼婆婆媽媽起來了?

嚴灼心暗自發笑,他無意間抬頭看到天空高高盤旋着一隻鷹。只有白駝宮才會用鷹來傳遞消息,一定是程少依在找他。嚴灼心心裏一咕咚,洛河圖已經找回來了,他和白駝宮就再無關係,程少依還找他幹嘛呢?如果不是發生什麼要緊的事,程少依絕不會急於找到他,難道是程不歸變卦了?

那隻鷹落在一株桃樹上,腳上綁着一個小竹筒。嚴灼心頓時感到不妙,他急忙走過去從鷹的腳上取下竹筒。那隻鷹張開翅膀騰空而起,嚴灼心從竹筒中取出一張字條,“爹要我去滅了天下鏢局”紙上寫着這麼幾個字。嚴灼心一看臉色突變,猜的果然沒錯,程不歸到底變卦了,到現在程不歸都不肯相信他,江湖上還有什麼道義可言?嚴灼心把字條揉成一團握在手心,這回他非走不可了。

嚴灼心急忙跑去和煞寧兒辭行,他要先趕往大同,只好先讓夢雲留在桃花林,等辦完事再來接夢雲,親自護送她回綠竹山莊。煞寧兒不是胡攪蠻纏的人,救人要緊,她沒有阻攔,當即讓嚴灼心離去。本以為離別少不了傷懷和淚水,程少依的來信卻轉移了嚴灼心的注意力,有個必須儘快離開的理由,做起決定就不再是那麼艱難。當然,這個理由一樣能說服煞寧兒,再者說,夢雲還留在桃花林,嚴灼心承諾會親自送她回綠竹山莊,他還會到桃花林來,她們終有相見知日。

嚴灼心擔心來不及去大同給天下鏢局解圍,他心急如焚,騎上白朮快馬加鞭一跑就是兩個時辰。等他停下馬來再回頭看桃花林,他一口氣跑出五十里路,桃花林早已淹沒在茫茫戈壁當中。離別的傷感這時候如潮水般湧上心頭,但他不能再回頭,前方的路正等着他去闖,他深吸一口氣“駕”一聲飛馬向前跑去。

嚴灼心知道,程不歸之所以對天下鏢局下手,全因為對他不放心,擔心他回長安壞了他報仇的大計,乾脆把他趕得遠遠地免得礙手礙腳。嚴灼心親口答應要替白念生解圍,要是天下鏢局有什麼三長兩短,先別說自己成了出爾反爾的小人,天玄閣的一世英名可就毀於一旦。程不歸真會給他找事情做,從河西走廊到大同少說有上千里路,他要先去趕去大同給天下鏢局解圍,再趕去長安化解程洛兩家的冤讎。留給他的時間只有二十天,這二十天以內他能趕到大同就是萬幸,哪還有時間讓他趕回長安,等他把天下鏢局的事情辦完再趕回長安,只怕洛樹雲已經人頭落。更讓他擔心的是程少依已經先他一步帶人趕去大同,他要是不能及時趕到,那才叫雞飛蛋打兩手空空。

要想辦成這兩件事,時間就是一切。嚴灼心快馬趕到張掖,儘管身上的傷沒有痊癒,他依舊是不敢有半點怠慢。到了張掖,他一頭扎進馬市親自挑了兩匹從西域來的上等良馬,給馬備上最好的草料,再帶上些水和乾糧匆匆上路。

接下來的幾天裏,他每天只休息兩個時辰,其餘的時間都在趕路。不分晝夜的長途奔襲,對人和馬來說都是極大的考驗。好在事先準備好兩匹膘肥體壯的快馬,又給馬喂最好的草料,這樣一來路上就能輪番換着馬趕路,如此,不用走走停停在路上耽擱,也不至於把白朮累死。有最好的駿馬,加之他合理運用手裏擁有的一切,他把什麼都做到了極致,第六天天黑時竟來到太原城下。

從張掖到太原千里之遙,他只用了六天,也就說每天要走近二百里。每天走兩百里路,不能不算神速,想一想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何況他身上的傷還沒有痊癒。照此速度,再有兩天就能趕到大同,說不定能趕在程少依前面抵達天下鏢局,等天下鏢局的劫難解除了,他也有充足的時間在臘月初八前趕到長安。

要是他真的能挽救天下鏢局於危難,又能成功化解程洛兩家的恩怨,白朮和另外那兩匹駿馬可謂功不可沒。有人愛馬如命,有人以馬發家。一般的馬每天能跑上一百里就能稱得上神駿,朝廷的信使一天能將消息送到八百里開外,是因為每相隔十里就有一座驛站供人員馬匹交換。相傳赤兔馬能日行三千夜行八百,傳言未免太過誇大其詞,但也充分說明馬的本性。好的馬往往能夠吃苦耐,只要主人沒有讓它停下,他就會一往無前直到氣力用盡倒下。好馬往往忠心護主,能助主人脫離險境,好馬為歷朝歷代開疆拓土守衛四方,為天下太平立下赫赫戰功。怪不得楊家馬場能在短短二十年內集聚天下財富,要是人人有馬一般忠心不二、任勞任怨的品格,何愁天下不會太平。

千里之行人尚且疲憊不堪,何況是馬呢?白朮是程少依所贈,是天下少有的良駒,嚴灼心不忍它因路途艱難有所損傷,一路上並多用另外兩匹快馬。那兩匹快馬本就不如白朮神駿,六日內飛馳千里,到太原時已折膘不少,怕是再也不能勝任接下來的路途。這幾天嚴灼心以馬為伴,他看到馬堅韌不拔的性格,那兩匹快馬已是他患難與共最忠實的朋友。明日他必須換馬才能儘早趕到大同,又不忍把那兩匹馬賣了,就把兩匹馬寄養在友人家中,隔日換了另外兩匹快馬飛奔向大同。

兩天後的傍晚,嚴灼心快馬停在天下鏢局正面口。一眼望去,天下鏢局正門口有八個持刀漢子把守,一副戒備森嚴的樣子。以往門庭若市生意不絕的天下鏢局如今一片黯淡之景象。也難怪,江湖中人信義為先,白念生以信譽為本開創天下鏢局縱橫江湖無往而不利,偏偏鬼迷心竅接了一趟不該接的鏢。他要是把東西平安送到哪好說,失了鏢並一世英名一朝散,今天的慘淡早在預料之中。

看樣子程不歸要滅天下鏢局滿門的消息已經傳到白念生耳朵里,要不然天下鏢局不會是這幅劍拔弩張的樣子。嚴灼心不分晝夜趕路,總算及時趕到,見天下鏢局平安無事,這幾日辛苦趕路就算沒有白跑。

嚴灼心縱身跳下馬往門裏闖,把守大門那領頭的漢子提刀一攔喝道:“來者何人?”

嚴灼心停住腳步打量那八個漢子一眼,用摺扇一指那人道:“麻煩傳句話給白念生,就說小公子嚴灼心來了,有筆生意和他談。”

那漢子一聽,急忙抱手道:“小人不知是嚴公子駕到,請公子贖罪。”他一擺手道:“公子裏邊請。”那漢子在前面引路,把嚴灼心帶進天下鏢局。

剛來到大殿門前,白念生和居士易、雅娜、楊少誠、雲鬼、燕十七、針英、啟庄一起迎出來,見到嚴灼心幾人笑着紛紛抱手問候。真是意外之喜,嚴灼心一抱手問道:“各位怎麼都在這裏?”

針英看了身邊幾個人一眼笑道:“我們聽說程不歸還是不肯放過天下鏢局,就和楊兄一起趕來幫忙,趕到這裏正好遇到易大俠和雲兄、燕兄。”

早知道是這樣,還用得着他馬不停蹄跑這一趟,嚴灼心終於能鬆口氣。這時候,啟庄接上話道:“楊兄、師姐我們三個人昨日才到,易大俠和雅娜姑娘是今日一早趕來的,先到的是雲兄、燕兄,聽說兩位仁兄是瞞着老婆趕來幫忙的。”一聽這話,眾人一同哈哈大笑起來。

過了一會,雲鬼感嘆道:“武林中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天下鏢局的忙我們是要幫的,話說回來,嚴兄已經找到洛河圖還給程不歸,真沒想到程不歸竟會出爾反爾。”

有些事情她們還不知道,自然就會發出這樣的感嘆。白念生拱手道:“嚴兄趕來相助在下感激不盡,咋們進去說吧。”於是,眾人一同返回大殿。回到大殿中,白念生一擺手道:“各位請坐。”接着對門外的鏢師道:“給嚴公子上茶。”

相互含蓄了幾句,燕十七哈哈大笑一聲道:“早知道易大俠,嚴兄、楊兄和兩位姑娘不辭辛苦趕來相助,哪還有我和雲兄什麼事呀。”

聽了這話,啟庄笑道:“燕兄是怕回去以後家裏的老婆不高興吧?”

眾人又大笑一聲,燕十七洋洋洒洒答道:“男人怕老婆怎麼了?雲兄和我在江湖上朋友遍天下,回到家裏老婆孩子熱炕頭,這日子才叫逍遙快活。”此話一出,就再沒有人譏諷雲燕二人。

安靜一陣,嚴灼心問道:“易兄不是要急着趕往長安嗎?怎麼你也到這來了?”

居士易道:“事出突然,一言難盡。”

好在離臘月初八還有十來天,只要臘月初八以前不出事,趕回長安一切都來得及。嚴灼心又問道:“對了,辛捷楚和小鯉魚她們......”

楊少誠忙道:“嚴兄放心,我讓她們和爹一起先回長安,我們和她們分開時離長安已經不遠。”

既然是這樣,那倒不用為她們擔心。眾人相互看一眼,針英道:“對了嚴兄,江湖上傳言,聽說你殺了史文天、楊一和王屋山的岳家兄弟?”嚴灼心點點頭。眾人一看紛紛嘆氣,針英遺憾的道:“史文天武功了得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高手,鄱陽幫和王屋山的岳家兄弟也算武林中的名門正派,他們要是一心向善不失為江湖上響噹噹的好漢,只是嚴兄,你殺了他們,他們手下的人只怕未必肯輕易罷休。”

江湖傳言不可全信,以他一人之力怎麼可能殺得了這麼多人,這件事的原委若只聽傳言未免失之偏頗。眼下嚴灼心來不及和她們細說,他更關心天下鏢局的安危。嚴灼心道:“白兄,程不歸要把天下鏢局夷為平地,不知道你有何打算?”

被這一問,在場之人你看我我看你,臉上帶着疑惑。片刻之後,白念生抱手道:“實不相瞞,程不歸的人已經來過了。”

來過了?什麼時候的事?可天下鏢局上下似乎沒有什麼變化,難道程不歸又變卦了?嚴灼心一聽大為不解。幾人又相互看一眼,燕十七道:“我們還留下一位朋友,說不定嚴兄你想見見呢。”朋友?什麼朋友?程不歸讓程少依帶人來滅天下鏢局滿門,難道是程少依?燕十七瞧見嚴灼心饒有興緻,哈哈笑一聲道:“我就知道嚴兄肯定感興趣。”他一抱手對白念生道:“白兄,咋們還是趕快帶嚴兄去瞧瞧吧,免得他等着急咯。”

白念生點點頭站起來道:“嚴兄跟我來。”白念生走在前面帶路,嚴灼心一干人跟在他身後一起走出大殿。

來到後院一個單獨隔開看守森嚴的小院,白念生推開一間廂房的門,一擺手讓眾人先進屋,他跟在身後最後走進房間。一行人剛進屋,程少依並迎上來對居士易道:“易兄,你真不夠朋友,我們共生死共患難,我把雅娜姑娘都讓給了你,你卻動手打我。”剛見面她就滿口胡說八道,讓居士易和雅娜很是為難。接着,程少依走到白念生面前道:“白念生,我勸你在我還沒有生氣之前放我走......”程少依此前沒有看到嚴灼心,話說到這裏才發現嚴灼心在人群中。到嘴邊的話就此打住,她上下打量嚴灼心一眼道:“從張掖到大同千里之遙,嚴兄用了不到十天就趕到這裏,你不會把我的白朮累死了吧?”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嚴灼心不到十天行程上千里路,眾人一聽大吃一驚。雖然他沒有幫上天下鏢局什麼忙,可他對朋友有情有義不能不讓人佩服,幾人都看着嚴灼心。大夥都看着他,反叫他有些不好意思。嚴灼心看了程少依一眼,又看了眾人一眼,雲鬼忙道:“易大俠封住了嚴姑娘全身上下的經脈,她現在哪裏也去不了。”說罷拱手笑道:“嚴兄你和這位嚴姑娘交情頗深,你們慢慢聊。”說完,一干人全走出去把門關上。

等眾人離開后,程少依趾高氣揚走回到桌子面前坐下來,好像受制於人她並不擔心。嚴灼心四下看了一眼,這間屋子倒精緻,程少依不像是被人抓來的,相反就像是白念生請來的客人。

嚴灼心回過神來走過去問道:“為什麼出爾反爾?”

程少依無辜的瞪大眼睛一挑嚴灼心道:“我沒有出爾反爾呀!”她站起來苦着臉指着門外道:“嚴兄,他們都欺負我,你幫不幫我?”

嚴灼心不敢看她的眼睛,一轉身背對她咬牙道:“你是白駝宮的大小姐,藍月的妹妹,你不欺負別人就算好事,誰敢欺負你。”

程少依一看,拉着嚴灼心的衣襟搖了搖小聲道:“對不起,嚴兄你別怪我好不好?”急着又問道:“嚴兄,聽說你受傷了,你沒事吧?”

這種事已經不是第一次,她們父女到底想怎麼樣?嚴灼心喝道:“嚴兄,既然你和你爹信不過我,乾脆一劍殺了我算了,你們何必來回拿着我折騰?”

嚴灼心話說的有點重,程少依含淚的做到桌子面前越想越委屈,淚水竟掉了下來。她嘟嘟嘴暗暗罵道:“別人欺負我,你也欺負我,人家關心你你不領情,反而還說我拿着你折騰,真是狗咬呂洞賓。”

嚴灼心一聽一陣心酸,他消消氣回過頭對程少依道:“剛才是我不好,你別生氣。”

程少依瞅了他一眼喝道:“小公子嚴灼心真會哄女人開心,你以為我會這麼容易原諒你嗎?”

真可笑,怎麼現在反而成自己的錯了,還要她原諒。誰讓她是個姑娘呢?她說什麼都是對的,嚴灼心道:“那你想怎麼樣?”

程少依心裏甜甜的怒氣全消,她站起來咬咬嘴唇看着嚴灼心道:“我當然相信你,要怪就怪那個李香書,是他給爹出的餿主意,爹才會讓我帶人來滅天下鏢局滿門,好轉移你的注意力,讓你不能及時趕到長安。”李香書?這又是怎麼回事?嚴灼心越聽越聽不明白。程少依一時得意說漏了嘴,她絲毫沒有察覺振振有詞道:“爹的話我不能不聽,我就帶人來了大同,還給你送了信,白念生雖然丟了洛河圖,可嚴兄你已經把洛河圖找回來了,程家要是再找天下鏢局的麻煩,那就是我們程家不講江湖道義,我知道白念生是嚴兄的朋友,我根本沒有打算把天下鏢局怎麼樣,但總要給爹一個交代,所以我就來天下鏢局大鬧一場,嚴兄你說我聰明吧。”程少依笑盈盈的看着嚴灼心。她確實聰明,只是嚴灼心想問的是她們程家和李香書到底是怎回事。程少依這時候還沒有反應過來,她見嚴灼心沉着臉,心中砰砰直跳問道:“嚴兄,你怎麼了?”

嚴灼心目光直勾勾盯着她平靜的問道:“你們想剷平天下鏢局是誰的主意?”程少依一聽不妙,頓時心慌意亂,她不敢看嚴灼心的眼睛,急忙轉過身去。怎麼哪裏都離不開李香書?他到底想幹嘛?嚴灼心心一痛大喝道:“你說話呀。”

嚴灼心從沒有對她這麼凶過,程少依嚇了一跳轉過頭來對嚴灼心道:“你那麼凶幹嘛?”

嚴灼心淚眼在眼角打轉,他問道:“你和香書是什麼時候勾搭在一起的?你一開始就在騙我是不是?”

程少依含淚咬牙盯着他反問道:“什麼叫勾搭?你說話好聽點好不好?”

嚴灼心哈哈苦笑一聲道:“我真是傻,我一直在想,喬木怎麼可能還活着,我早該想到一切都是你在搞鬼,花依怒的死是你和李香書一手策劃好的是不是?是你害死了花依怒是不是?”

嚴灼心對她的誤會竟然那麼深,程少依哭了出來喝道:“我沒有,你冤枉我......”但花依怒是怎麼死的畢竟她早就知道,程少依再也說不下去。

嚴灼心強忍着痛伸手解開程少依身上被居士易封住的經脈,他轉頭不看她,狠下心道:“你走,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程少依知道早晚會有這一天,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她知道自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嚴灼心不想聽她解釋,她還呆在這裏幹什麼?程少依哭着去打開門。她剛要闖出去,就被白念生擋住喝道:“不許走,這件事還沒完呢。”

嚴灼心見狀大喝道:“讓她走。”見白念生依然心有不甘,嚴灼心正在氣頭上,大罵道:“白念生,事到如今還不夠嗎?你是不是想讓程不歸親自上門來找你?你想死嗎?”白念生一聽恍然大悟,天下鏢局這座廟太小,哪供得下程少依這尊佛,他急忙讓開一條道。程少依轉頭看了嚴灼心一眼大步走離去,再沒人阻攔。

程少依走了以後,嚴灼心的心情慢慢平靜下來。思來想去,他又覺得自己未免太過意氣用事。天玄閣行事素來只講證據,他身為天玄閣閣主,不能僅憑自己的猜測就認定花依怒是程少依害死的,這對程少依不公平。自黑水客棧與程少依相識到如今,她們可以說心心相惜。所有的事是因程洛兩家的恩怨而起的,固然是程少依把他拉進了泥塘,但程少依從未有過害他的心,要不然程少依有足夠殺他的理由。就說此次天下鏢局的危難,如果程少依真想把天下鏢局趕盡殺絕誰又能阻止得了呢?

至於喬木為什麼還活着,其實這件事從一開始大家沒有找到喬木的屍體他就有所懷疑。後來得知龍王那三十萬兩銀子落到楊關山手中,他就更不解。李香書有足夠的時間轉移走三十萬銀子,為什麼沒有時間救人呢?發生那麼多事現在回想起來,一切都迎刃而解。老實說這不是什麼高明的手段,只是自己太過信任李香書,才讓李香書有機可乘。他多希望李香書對洛詩禾是真心的,現在看來,李香書既然和程不歸攪到一起,他的希望豈不是又一次落空了。

入夜後,嚴灼心心煩意亂。他獨自一人來到馬棚喂馬,天這麼冷,他還把程少依氣跑,真不知道程少依一個人能去哪。白朮是程少依的馬,見到白朮就好像見到程少依。嚴灼心想親口和程少依說聲對不起,因此有些話他只能和白朮說。

他正在嘀嘀咕咕說個不停,一條白影忽然落在身後,嚴灼心一看是程少依,頓時大喜。不等他開口,程少依對他甜甜一笑走過來從口袋裏抓起一把黑豆,兩個人站在一起把黑豆喂到白朮嘴裏。兩個人和一匹馬,所有的恩恩怨怨都在沉默中煙消雲散。

沒有過不去的坎,二人心中平靜如水,同時抬起頭對對方一笑,又低下頭繼續喂馬。好一會過後,嚴灼心道:“對不起,我不該和你說那麼重的話。”

程少依微微一笑道:“都怪我不好,其實我早該把李香書的事情告訴你,只是......”她忍了忍玩笑道:“嚴兄,你說怪不怪,怎麼遇見你,我的臉皮就厚不起來了呢?”

嚴灼心被她逗得哈哈笑出來,他道:“遇見你,我的臉皮是越來越厚了。”程少依聽了他的話“噗嗤”一笑。

安靜一陣,程少依摸着白朮的鬃毛認真的道:“它是我的命,嚴兄你能對它這麼好,我真的很開心。”

程少依的話是在表明心跡,嚴灼心被她嚇了一跳,裝作聽不懂的模樣笑道:“這次多虧了它,要不然我不可能在短短八天內從河西趕到大同。”

嚴灼心沒有給她想要的答案,程少依心中多少有些失望。不過這樣沒什麼不好,總比被拒絕要好吧。程少依長舒一口氣咯咯一笑道:“天玄閣閣主,小公子嚴灼心帶着傷在短短數日之內縱橫千里為天下鏢局解圍,這件事要是傳到江湖上,江湖中人人都會說小公子嚴灼心重情重義,是個可以交朋友。”她說的一點沒錯,這件事是嚴灼心行走江湖以來做過最痛快的事,比手裏掌握着所有人的秘密還要令人自豪,嚴灼心得意的一笑。程少依“哎”一聲道:“嚴兄你說,在下是不是在無意中成全了你的美名呢?”

好像是有點那麼個意思,嚴灼心道:“日後我要是俠名滿天下,定不忘今日再造之恩。”

程少依開心的哈哈笑出來。過了一會,她深吸一口氣略帶悲傷的道:“嚴兄,花依怒的死不能說我沒有責任,其實她死的當晚我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只是我擔心你誤會,所以一直不敢對你說,現在你知道了也好,我心裏輕鬆多了。”她擔心嚴灼心不能原諒她,說完走到一邊去。

嚴灼心輕輕走到她身後問道:“相書怎麼會和你們程家攪到一起?”

程少依轉身看着嚴灼心道:“是他主動來找我的......”她停了停慢慢徘徊着道:“你沒有把洛河圖交給花依怒,所以花依怒抓了辛捷楚想讓你給她一個解釋,你還記得洛河圖失蹤那天晚上的事嗎?”那天晚上的事嚴灼心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他點了點頭。程少依道:“當天晚上辛捷楚對洛詩禾說的話引起洛詩禾的懷疑,後來,我聽到李香書對洛詩禾花言巧語,他分明在騙洛詩禾,卻要裝出一副對洛詩禾一心一意的樣子,我心裏氣不過就闖進去想把他的謊言拆穿,可拆穿李香書的謊言對程家又有什麼好處呢?所以我只是多說了幾句,心想,讓他有個教訓就算了,沒想到他竟猜到所有的事情都是程家一手策劃好的,他趁機提出想和程家合作,我擔心他把事情說出去,就臨時答應了,是我太大意,他為了博取洛詩禾的信任竟然想起用苦肉計,他和喬木本就是一夥的,那三枚暗器原本是他和喬木演的好戲,沒想到......“她停了下來低着頭,接下來的事不用她說,想必嚴灼心能猜到。

果然是這樣,其實,就算她不說,嚴灼心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嚴灼心痛惜的道:“相書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子?”

程少依走回來道:“李香書的野心很大,他想要的不止是洛河圖,也不止是武林盟主。”

嚴灼心震驚了,問道:“難道他有覬覦天下之心?”

程少依道:“李香書聰明絕頂,他飽讀詩書精通兵法,年少成名卻幾次落榜,心中對朝局難免有怨恨之心,關外是大鵬王的地盤,我一直覺得奇怪,他怎麼敢在關外肆無忌憚的放肆,最近我才查到,他和蒙古諸部暗中早有聯繫。”

嚴灼心嚇得後背發涼,如果李香書真的當上武林盟主,再有蒙古諸部裏應外合,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嚴灼心自言自語道:“他這是私通外敵......”李香書既然城府如此之深,程不歸怎麼還敢和他合作?嚴灼心不解的問道:“既然如此,你們怎麼還敢和他合作?難道你們不怕?”

程少依答道:“我當然怕,可洛樹雲做了二十年的武林盟主,想把洛英山莊連根拔起談何容易?爹覺得李香書是個很好的盟友,況且爹已經收了他做義子。”

李香書既然這麼陰險,收他做義子又能管什麼用呢?世上六親不認的人那麼多,何況李香書不是程不歸的親兒子。程不歸一世英名,倘若李香書真勾結蒙古各部,泰仁山莊程家豈不是也成了通敵賣國的亂臣賊子。嚴灼心急道:“人在做天在看,程家和李香書聯手,你有沒有想過,要是李香書真的通敵叛國,天下人都會罵泰仁山莊是通敵叛國不知廉恥的狗賊,到那時程家何以自處?”

程少依一聽臉色變得凝重起來,沉默了一會,她咬牙道:“為了報仇,程家在所不惜。”

嚴灼心道:“程老爺子遷居關外二十年不在乎一世英名,不在乎自己生在泰山下孔廟旁,不在乎自己是炎黃子孫,難道連自己的祖宗都不認了嗎?”

程少依急得說不出話來道:“我......”

嚴灼心趁機勸道:“程家若是真的背上通敵賣國的罪名,天下人罵的要比這些還難聽。”

程少依想了想,平靜下來咬牙狠狠道:“今後的事今後再說,泰仁山莊大仇不報,我程少依誓不為人。”

嚴灼心激動起來道:“報仇報仇,要是你死了怎麼辦?”

程少依道:“只要能報仇,我死不足惜。”

嚴灼心搶道:“你死不足惜,你可為你爹,你大哥和你嫂子想過?你死了她們怎麼辦?”

程少依越聽越着急道:“要報仇就會有人犧牲。”

嚴灼心仰頭哈哈大笑一聲道:“好一個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如果死的人是你爹呢?如果是你大哥呢?如果是嫂子呢?你想過沒有,她們其中任何一個人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你該怎麼辦?”

這話聽得程少依心驚肉跳,淚水“刷”的落下來,程少依不想聽,喝道:“你別說了。”

嚴灼心道:“你娘已經死了二十年,你覺得她會希望看到你們不顧自己的性命為她報仇嗎?”程少依不知道,她回答不了,流着淚看着嚴灼心。嚴灼心步步緊逼道:“如果你爹也死了,你大哥和你就是既沒有娘也沒有爹的孩子,以後有人欺負你,誰給你撐腰?你爹已經快五十了,要是你大哥或者你有什麼意外,那是就是白髮人送黑髮人,對他有多殘忍?你大哥死了,你嫂子就失去了一切,失去心愛的人是什麼滋味你應該清楚,你要你嫂子孤獨一生嗎?如果你嫂子死了呢?你有沒有替你大哥想過?還有你,你爹、你大哥、你嫂子把你的性命看得比她們的性命還重要,你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她們一生都要暗無天日的活在悔恨當中,難道已經死了的人比活着的人更重要嗎?難道非要活着的人生不如死嗎?”

嚴灼心的話對程少依而言簡直就是天打雷劈,她完全不敢想像要是嚴灼心說的事真的發生了,她該怎麼辦。程少依再也承受不了,她覺得渾身發涼,連站穩的力氣都沒有,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起來。嚴灼心並不像想害她,現在知道痛為時不晚,總好過等到失去后追悔莫及要好。嚴灼心把她拉到懷裏,她想哭就讓她哭個夠,用一場淚水化解一段仇怨,世上再也沒有比這更便宜的事。

程少依痛哭一會,捶打着嚴灼心道:“我不能讓爹、大哥和嫂子發生任何意外,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嚴灼心輕聲安慰道:“別哭了,現在不是什麼都還來得及嗎?”程少依漸漸止住哭聲,嚴灼心將她推開,扶着她嘆一聲勸道:“算了吧,不要再想着報仇,什麼都比不過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的好。”

程少依哽咽着道:“可是娘不能白死。”

嚴灼心耐心的道:“她沒有白死,她給了你生命,她讓你明白什麼是最重要的,什麼是你應該珍惜的不是嗎?”

程少依豁然開朗,她獃獃的看着嚴灼心喃喃道:“可是爹和大哥一心要報仇,你說我該怎麼辦?”

嚴灼心道:“我相信沒有什麼仇恨是化解不了的,我和你一起去長安,只要我們好言相勸,我相信你爹和你大哥一定會明白的。”

程少依焦慮的點點頭道:“那我們現在就走好嗎?”

嚴灼心哈哈大笑道:“要走也要等明日吧!”程少依反應過來,她未免太心急了,現在是晚上,她心急也不能急於一時三刻。再說,嚴灼心一連趕了那麼多天的路,總要讓他好好休息一個晚上,程少依紅着臉低下頭。說服了程少依,化解程洛兩家恩怨這件事就算成功了一半,嚴灼心大喜道:“天色不早了,我帶你去見見她們吧。”

程少依剛在天下鏢局搗了回亂,她怎麼好意思再去見白念生等人。程少依搖了搖頭道:“不了,在她們心裏,我就是個妖女,我想我還是先走吧。”程少依釋懷了,她對嚴灼心輕輕一笑道:“謝謝你,我走了,明天一早我在城外等你。”說罷高高躍起落到牆頭上,她再對嚴灼心甜甜一笑縱身消失在眼前。

世事難料,這趟大同之行竟意外的說服了程少依,有程少依相助,化解程洛兩家人的恩怨,嚴灼心信心倍增。一連八天嚴灼心每天只休息兩個時辰,今夜他能毫無心事的睡個好覺,白朮也能好好休息一個晚上。可想到明日又要馬不停蹄趕路,嚴灼心不禁心疼白朮,他再陪了白朮半個時辰才回房休息。

天下鏢局的危難已解除,隔日一早,大家一起去向白念生辭行。快過年了,除雲鬼、燕十七回家陪老婆孩子外,其餘人一起去長安。遺憾的是天下鏢局經歷洛河圖的得失聲譽盡毀,白念生辛辛苦苦用十年創下的基業又要重來。好在生意毀了人沒事,這件事以後他應該得到教訓老老實實做人本本分分做事。只要他肯守規矩,用不了三五年,天下鏢局一樣是江湖中名望最好的鏢局。

程少依一早就在城外等候,她不想再報仇,只想一家人永遠在一起,此刻她比任何人更想早點趕到長安。除了嚴灼心,大家見到她都覺得很意外,不過眾人能從她臉上看出,在此相遇是她和嚴灼心事先商量好的。前一日嚴灼心和她還吵得不可開交,今日一見相逢一笑泯恩仇,的確出乎大家的預料。當然,大家都知道,她和嚴灼心的感情很複雜,不是一句話兩句話就能說清楚的,只要她心裏沒有那麼多歪心思,她還是很容易相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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