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墮神（四）
說著平和友善，宛如聊家常的話語，楊洋蹲在那個失去反抗能力的活屍身旁，卻是非常粗暴的抓住抓着對方的頭髮，一把將其拽起。
——入眼的，是一個依舊安穩泰然的臉龐。
那是一張溝壑縱橫，眼窩深陷，明顯屬於勞苦農民的臉，而在此時，他的雙眼正直視着前方，其中並沒有任何兇狠的情緒，嘴角還掛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就仿若和鄰家打招呼般輕鬆愜意。
一切都沒有什麼問題。
然而這就是最大的問題。
明明脊柱已被打斷，兩隻手也都被硬生生的廢掉，但這個活屍的臉上卻始終未顯露什麼痛苦的表情，哪怕此時身體仍在扭動掙扎，口中也不斷傳出野獸般的咆哮，可是他的笑容卻一直都未曾變化，雙眼也始終都在看着前面，哪怕到了現在都沒聚焦到楊洋身上。
“慈父納垢的惡趣味嗎…哼。”看着那個似曾相識的表情，楊洋冷哼一聲，然後握住活屍的臉，強行將其板了過來。“喂，這位朋友，問你話呢，能回答一句嗎？”
然而依舊沒有任何回應。
就彷彿毫無靈智一般，活屍只是帶着那種瘮人的笑容，不斷掙扎嘶吼着，由他傷口處湧出的血液灑到草地上，很快便腐蝕出一個大大小小的深坑。
“.......老大，你這是在幹什麼呢？”
就在此時，一個聲音忽地在頭上傳來。
“逼問活口，獲得情報，順便看看某個死胖子審美觀突破到什麼程度了。”楊洋鬆開手，讓那個活屍跌落到塵埃之中。“怎麼，你那面處理完了？”
“嗯。”中年男子應了一聲。“除了帶酸性的血液有些煩人以外，其餘的簡直就是不堪一擊，不過由於老大你說這幫傢伙身上都攜帶有瘟疫，所以我讓大夥都先不歸隊，而是聚在一起先收拾戰場，然後暫時待命。”
“嗯，正確的處理。”楊洋點點頭。“現在按我說的去做，所有與這些活屍近距離交戰過的人脫下衣服，連帶着屍體一把燒掉，接着....”
某人伸出食指，在虛空中划動幾下，一個玄奧的符咒便漸漸在虛空中成型——以他現在的水準，已經勉強能使出這種引氣成符的神通。
“.......去把所有人聚集起來。”在符咒成型的那一刻，楊洋輕描淡寫的一點，霎時間，那道符咒就化作的漫天的流光，四散而去。
於此同時，林地間忽悠一陣清風而起——漢斯一個哆嗦，然後就只看到周圍氤氳不去的薄霧開始迅速彙集，彷彿有什麼在驅使着它們一般，僅僅幾秒鐘的時間裏，就在不遠的一處空地間聚攏，然後開始翻滾沸騰。
而某人後半段話才在此時翩翩傳來。“讓所有士兵，還有你，以及那顆名叫阿倫多的大樹都給我進這凈身咒中洗上一番，然後便可以歸隊了——至於我你也不用擔心，審問完這傢伙我就回去。”
“…..”漢斯看着那具殘破的活屍，思考了幾秒，感覺憑這一個東西確實傷不到楊洋，這才行了個軍禮，領命而去。
“真是的，這傢伙操心過頭了啊….”楊洋搖搖頭，接着重新蹲了下來——然而這位卻突然發現，就在這短短的幾分鐘裏，剛才還掙扎不已的怪物，如今卻像是失去了一切力氣一般，手腳逐漸僵直，就連嘶吼聲也慢慢的開始微弱了下來——
“這就要死了？我艹要不要脆到這種程度啊，剛才我可是留手了啊！”某人大驚之下急忙將對方翻過身，然而卻只見到了一張雖然仍保持着微笑，但已經漸漸失去神採的臉。
“這已經不是假冒偽劣品能夠形容的程度了，就連紙糊的都比你硬實啊…..”楊洋按住他的腦袋，感覺自其中緩慢潰散的生機，愣了幾秒，接着才咬咬牙，將對方的身子猛地抬起。
同時，在他的眼瞳中，一抹黑色開始迅速蔓延。
七情浸染，六欲橫流！
——猶如同思維張開了一張大網，意識開始急速擴散，霎時間，無數的情緒湧入腦海，其中有驚恐的，也有鎮靜的，有慌張的，亦有興奮的……
眾多的感情充斥於心靈，就彷彿無數張嘴在耳邊同時言語，喧嘩嘈雜的聲音讓神經都開始產生劇烈的疼痛，但楊洋死咬着亞光，將所有不適盡皆承擔了下來，然後讓思維開始聚攏，最終集中於面前活屍的身上。
宛若堅果的外殼被驟然敲開，某人的心靈瞬間入侵到了怪物的腦海之中——而在同一時間，雜亂的聲音也緩緩從耳邊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個如同碎片的畫面。
普普通通的生活和成長，父母的養育與呵護，在田地間辛苦而又艱難的勞作，面冷心熱的稅收官和領主，以及雖然不甚美麗，但卻是相濡以沫的妻子…..
在楊洋的視野中，這個活屍的人生如同走馬燈般不斷閃過，一切都顯得是如此平凡無奇，就像是一個農民的正常生活軌跡一般，直至…某個轉折點的到來。
邪魔的入侵…..大肆的殺戮……無果的反抗…….妥協….不屈…..然後就是被抓住，以及痛苦的改造….
等等，這是什麼？
似乎是從記憶中望到了某個點，楊洋急忙集中看去，但大約是在那段時間中遭受了太多痛苦的原因，這一段的畫面顯得是如此支離破碎——
乞求，謀划，獻…..獻祭…
等….等….你們…你們要幹什麼…..
放開…放開她…放開她，放開——
我的妻子！！！！！
“砰”的一聲，仿若爆炸般的悶響。
就在關鍵的信息呼之欲出時，活屍那脆弱的頭顱終於不堪重負，就將其似是一個充盈到極點的氣球一般，在短暫的延遲后，居然就這麼在楊洋麵前活生生的炸開！
而在同一瞬間，某人也像是遭受到了什麼重創一樣，臉色猛地一白，身體向後倒去，同時鼻孔中也若湧泉般，不斷泊泊流出深紅的血液！
“團長，你怎麼了！”一聲急切的高喊忽地傳來，就見某個中年人再也顧不得指揮士兵，向著他飛快的跑了過來。
“真他媽不愧為魔功，這才稍稍出力反噬就這麼厲害…..”楊洋一把抹去鼻下的鮮血，接着撐着地，用力讓自己站起。“還有漢斯，你別著急，我沒什麼事。”對着飛奔而來的男人，某人搖搖手，對其悶聲說道。“只不過…咱們的行程恐怕得改一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