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一章 惡果
愁雲慘淡。
一片枯樹,月上梢頭。
方漸離獃滯的雙目漸而回神,驚起一身食腐的妖鴉。
一時鴉噪四起,回蕩在這塊死地,像別樣的鬼哭狼嚎。
他掙扎着抬起腐爛的雙臂,上面的灰白的血肉已經被妖鴉吞掉不少。
漫天妖鴉飛卷,猶如一張張黑色紙張隨風鋪開,帶來陰風陣陣。
最後毀滅的一幕漸漸在腦海中回現,方漸離側目看去,就見到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一群妖鴉正鋪在一個身影上,進食的聲音像是在石間撕扯研磨。
一口心血湧上頭,他強行撐着身體站起來,碎爛腐臭的血肉搖搖晃晃,宛如行屍走肉。
半空數十雙幽綠的眼睛死死盯着,等着這個獵物死去。
方漸離左搖右晃,跌跌撞撞地走向那裏,初始面色艱辛,漸而如夢之初醒,最後臉色冷肅,腳下加速。
他幾乎是撞了過去。
“噶——”
一地妖鴉飛起,綠中帶紅的妖眸富有殘忍的敵意。
若是在平時,這自然是可笑至極的對手,揮手之間皆為死屍。
但現在不同……
方漸離沿着吱呀作響的樹榦滑下,在他身邊是一個抱膝蜷曲的小女孩。
往日鮮活的神色像是畫上筆墨被洗去,只剩下遲鈍與木然。
更可怕的還是她原本的那一雙妖眸,此刻居然化為最普通的模樣,看上去就像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小女孩。
滿身被啄開的傷口,她的血肉竟也腐爛,蓬亂的頭髮掩蓋下更顯得凄慘。
“疼……”
方漸離聽到她啜泣,真是從沒有見過的景象。
他沉默了許久,其實在糾結該說對不起還是謝謝。
雖然逼不得已,但事已至此,在他心中唯余濃濃的愧疚。
她沒有必要的理由去為自己承受這些,究竟是誰太任性?
只是一個字,已經讓方漸離心臟顫抖,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但當他哆嗦的手掌撫摸上那髒兮兮的小臉,卻驀然感受到一種徹骨的寒冷。
以及,他注意到了後者的小腿以下部分,居然開始變得灰白,如同石質。
還在向上蔓延。
驚慌的情緒一閃而過。
“不。”方漸離手掌摸上她的腳,那種堅硬的質地真的與石質無異。
“不……不……不!!!”
方漸離雙目爆出一縷光芒,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陡然坐起來,搖晃起瑤池的身軀。
但她僅僅是雙目獃滯,抱膝不動,嘴中始終念着那個字。
似乎要與到方漸離作對,那石化的速度陡然加快,咔嚓聲響中不斷攀升,很快就越過了瑤池的腿部,向上爬到腰身。
隨即不待方漸離反應,剩下的部分瞬息完成,瑤池微張的小口還沒吐出那個字,整個人已經變成了一整塊石像。
腦海中轟隆一聲,方漸離獃滯的看着面前的一幕,雙手無措地僵在那裏。
鴉噪聲再度響起,入耳像是憤怒的咆哮,更像是不堪的譏誚。
體內有溫暖的河流淌過,方漸離這時候才注意到有一種極為特殊的靈力自他的經脈內運轉。
這靈力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他看向石像的時刻心中愧疚像是天河傾覆,無絕無盡。
運轉起這些稀少的靈力進入乾癟的太古初丹,他將石像收入儲物袋,而後一雙凶厲的雙眸掃向半空的妖鴉。
霎那間怪叫聲響起,鴉群驚慌逃散,那種煞氣就像是從墳墓里爬出來的屍體,還沒有瞑目,要將它們這些侵吞者斬殺在此。
方漸離沒有多餘的靈力去管鴉群,月當頭,辨認了一下方位,踉蹌着向遠處走去。
就看到一具臭爛的“屍體”在山間僵硬地走着,諸獸感受煞氣自行退避。
他的腳步很沉重,每一步像是帶着千鈞負擔,不言一語,黑炭般的臉龐上遍是血痂,人見亦是可怖。
也不知走到了哪裏,最後噗通一聲中跌入一條寬闊的河道,紫紅色的水泡咕嘟吞吐。
當赤紅神光從東方升起,波光中才爬出了一個滿身傷口的男子。
躺在針刺般的草甸上,哇的一下就是吐出一口烏黑的鮮血。
在光中,極陽之力灑下,滋潤着他的身軀,雖然極其微弱,但卻讓他宛如浸泡在暖人的溫水中。
日上三竿,他才爬起來,立刻閉目盤坐,從儲物袋中取出一顆小還丹吞下。
藥力散化,短短三個時辰之內雖然將方漸離一身的傷勢治癒,但卻有一股凝而不散的邪氣在他血肉間交集。
這邪氣來的古怪,像是方漸離與生俱存,血脈相系,很難割除。
方漸離知道這應該就是這一次反古的惡果了,搭上了瑤池,還被一團莫名的邪氣纏住。
這邪氣存在時候,方漸離心神難寧,眼前紛雜萬象,靈力也更加暴躁紊亂無序。
短時間興許無礙,但長久以後將會使得他根基動搖,甚至入逆退化,進而修為大損。
不過暫時還不是管這團邪氣的時候,方漸離手中掐起一道法訣,立刻一個血人從黑洞中飛出。
還有氣息,巳血鈴鐺母鈴還在維繫阿寧的生命。
方漸離鬆了一口氣,跪坐下來以最溫和的方式替阿寧梳理經絡傷勢。
好在他的靈力中蘊含極陽之力,雖暴烈陽剛,卻同樣有種萬物欣欣向榮的復生之力,使得這個修復梳理過程變得更加快速。
良久,阿寧醒轉,方漸離的攥着她的素手,溫暖直達手心。
兩人都沒有說話,因為在此時言語是那麼多餘。
阿寧感受到了方漸離一點低落的情緒,儘管身體疼痛難忍,另一手仍舊摸上了方漸離的臉龐。
他臉部的肌肉明顯在顫抖,這是在悲傷嗎?
“太好了……”方漸離幾近哽咽地道。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此處情不深。
到這一步,太不容易了,犧牲了這麼多,阿寧終於被他挽留在身邊。
但他絕不是說給自己和阿寧聽,他希望現在身化石像的瑤池也能感受到,這感激與愧疚。
在他胸口貼身的衣物中,他取出一隻血色的鈴鐺,此時正映襯着紅芒。
這象徵著阿寧已經蘇醒,體內的母鈴也隨之充滿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