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一章 大業決勝(二)
雖說現在城中五萬吳軍,上過戰陣的老卒不過也就只剩下了一半。但因為手中有着充足的弓弩、火器,這些新卒在守城之中所發揮的戰力,倒也是不弱。
因而一時間,乘小船的悍勇楚軍竟是難以靠近當塗水門。
對此,後方指揮的明玉珍自是不由大怒。
調集火炮猛烈攻打城上吳軍不說,更是親擂戰鼓,以此鼓勵麾下兒郎。
因而在又是一番猛攻之下,這些個悍勇的楚軍士卒倒也是不由在吳軍密集的箭矢之中,衝殺到了當塗城的水門之外。
不過等楚軍士卒好不容易來到水門之外,反卻才知自己方才的一番搏命之舉,竟然都無用功。封鎖當塗水門的水閘,全部都是由鋼鐵鑄成,其中的每一根鋼鐵,都足有成人手臂粗細。
這樣堅固的水閘,楚軍悍卒一陣斧砍刀劈,卻也沒能在其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該死的,這等水門,根本就不是人力能夠破壞的,非得要用火藥炸,方才將其破開啊!”一刀劈砍下去,水閘一點事都沒有,自己的手臂反倒被震得發麻,明玉珍麾下的一名百人隊正,也不禁為之破口大罵。
然而,就在他言罷,準備指揮手下調轉船頭,好將此事上報明玉珍時,卻是不由忽的聽到了部下的一陣驚呼。
“快躲,是火油!”
聽到這聲驚呼,這姓劉的隊正下意識的抬頭向上看去,果然也不由看到一個個吳軍士卒,手拿一瓶瓶好似裝酒的陶罐,對着他們的船隻劈頭蓋臉的砸來。而後緊隨着陶罐的破裂之聲,火油那強烈的刺激性氣體,便也不由充斥了他的鼻腔。
“棄船,走!”
見此,這劉姓隊正也是顧不得自己腳下的這艘戰船和身旁的一眾下屬們了。只是高吼一聲,便也就立即捨棄所乘的魛魚快船,逃進了水中。緊接着,他們所乘坐的船隻,果然便也就被熊熊烈火所籠罩。
而至於按劉姓隊正,及時的應對倒是暫時救了他和他麾下大多數下屬們一命。
不過沒有了船隻的庇護,他們這些個落水之人,自然便也就遭到了吳軍那邊毫不留情的痛打。以至於被明玉珍他親自選出的三百勇士,此番所能逃回陣中的,不過也就寥寥幾十人。
“混賬,困城待死之輩,也敢如此囂張!”
陣后,指揮作戰的明玉珍見到城上一部吳軍,竟是伴着被烈焰焚燒的楚軍士卒的慘叫之聲,敲打兵器耀武揚威,感覺被吳軍當眾在臉上打了一巴掌的他,頓時不由暴怒。
“傳我軍令,讓王溥領麾下兵馬搶灘攻城。本帥此番倒是要看看,在我軍白刃之下,這群待死吳賊還敢不敢這般囂張!”
“是,屬下領命!”傳令兵聞言高呼一聲,趕忙便也就將明玉珍這樣的軍令傳達給了直到現在還不曾立下過什麼拿得出手的功勛的王溥。
“哈哈,諸君,此番終於到了我等顯功之時了!”
接到明玉珍的軍令,王溥的心中雖然明白這一仗絕對不會好打。可作為一個在楚軍之中地位最低的新附降將,這一仗他卻是必須要打。而且不禁要打,更是要打的漂漂亮亮才行。
自家大王最重戰功,在大楚有了戰功,將領們才有說話的底氣。而若沒有可拿得出手的戰功傍身,軍議時候更是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
這一點,王溥此時自然是深有體會。所以在對着一眾下屬們故作豪邁的道了一句后,王溥當即便也就對麾下眾將各自安排下了任務。
“諸君,這南國江山,早晚必為大王囊中之物。而諸君日後在這南國江山之中打算官居幾品,給自家兒郎留下怎樣的蔭蔽,便也就看這一遭了。有此,諸君敢不奮勉?”
“呼喝!!!”
眾將聞言,士氣倍增。因而齊齊一聲高呼后,這一眾立功心切的楚軍將佐,便也就不由領着麾下一眾兒郎,如餓狼一般對着當塗城衝殺過去。
“老周,你領五百兒郎,給本將做督戰之隊。從現在開始,若那個敢私自領兵退下,便就立即將其頭顱給我取來。”
“諾!”姓周的絡腮大漢頗有古義的應了一聲。而後二話不說,當即也就點了五百兵馬,乘船立在了大軍陣后。
……
“諸位弟兄,生死存亡,在此一役。諸位弟兄若不想淪為他人階下之囚,妻兒淪為他人掌中玩物,此番一戰有敢不儘力!”見到楚軍一方又有動靜,萬五千人如猛虎下山而來,欲要蟻附白刃來攻,城上的一員吳將見此,倒也不由舉刀高呼,鼓舞士氣。
“殺!殺!殺!”
人生世間,怎能沒有牽挂。故而吳將這一番以妻兒家小來鼓舞士氣的方法,倒也頓時收到了奇效。面對着來勢洶洶的楚軍悍卒,城牆上固城而守的一眾吳軍兵丁也不禁是雙目赤紅,殺氣騰騰。
“放箭!”“殺啊!”
再無其他無用之言,隨着雙方距離一點點拉近,血腥而殘酷的戰事霎時間便也為之展開。
身着黑衣,持黑旗的萬五楚軍,在己方火炮的掩護之下,簡直就像是能夠籠罩天地的夜幕。即便吳軍一方手段盡數嗎,可依靠着裝備的精良,硬頂着如雨一般的箭矢、鉛彈,楚軍卻還是一點點的在城下站穩腳跟。
“立雲梯,攻城!”
一聲恰到好處的軍令,帶着堅固鐵鉤的雲梯,頓時也不由被數之不清的楚軍士卒一架架的立在了城頭。而到此,新卒和老卒之間的差距頓時便也就顯露了出來。
見到雲梯被楚軍架起,吳軍之中那些個被徵調不久的新卒,頓時便就慌了神。手中雖然也握着能夠殺人的利刃,可看着城下一名名楚軍士卒蟻附而來,大喊大叫就是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不過萬幸,此時吳軍新卒和老卒之比勉強保持在了一比一。所以在身邊一名名老卒的帶動之下,吳軍倒也是快速展開了有效的反擊。鐵鎚、巨斧等物在這個時候紛紛上陣,即便楚軍的雲梯上鐵鉤足有嬰兒手臂一般粗細。
可對着鐵木交接之處一通猛砸猛砍,楚軍鐵鉤和雲梯還是不由被分離了不少。
而一旦這鐵鉤和雲梯分離,十數名吳軍兒郎便也就不由持着一柄好似是叉子的東西,高吼着協力將搭在城頭的雲梯掀翻。
但到底還是有不少雲梯的鐵鉤無法被分離,且連綿不休的楚軍火炮也使得吳軍難以發揮全部實力。因而即便吳軍已然使出了渾身解數,可卻還是不乏楚軍悍卒蟻附來到城頭,揮兵與吳軍廝殺。
“去死!”
手持大鎚,高吼一聲,王池使出了渾身力氣,終於是一下子砸在了那名腳踩雲梯與他們搏殺的楚軍士卒的身上,將其一錘砸下了城頭。
“哈哈,好。王池子,你小子行,倒是沒浪費你小子早上吃的那些糧食。”
一旁十夫長見此,不由贊了一聲,伸手拍了拍王池的肩膀。不過王池本人對此,卻是一點自豪也沒有。
他是一個正兒八經的吳軍老卒,南征北戰數載了,並不是第一次殺人。
因而對於十夫長的稱讚,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後退一步,回到陣中恢復力氣,讓十夫長接替了他的位置。
這一仗絕對是要打很久,所以他必須要聰明些,不能像旁邊的那些個第一次上戰陣殺人的新卒那樣,大吼大叫揮刀亂砍,白白浪費自己寶貴的力氣。
“王哥,喝,喝水嗎?”
就在王池一邊恢復自己的力氣,一邊隨時注意着代替了自己位置的十夫長的安危時,一聲略帶稚嫩的詢問,卻是不由一下子傳到了王池的耳中。
而聽到這聲詢問,王池雖頭也沒轉,但倒也是第一時間就人認了出來。
王達,一個和自己同縣的同宗小老鄉,大半個月前才投的軍,一次戰場也沒有上過,甚至到現在還不曾殺過人。因而在什中,也是地位最底下的一批。不過因為同宗同縣的關係,王池倒是關照了他一下。
所以現在這個新兵蛋子,便就成為了王池的一個小兄弟。雖幫不上什麼大忙,但端茶倒水倒是頗有眼力。
因而聽到自己這小兄弟的話,王池也是二話沒說,接過水葫蘆,張開大嘴便就將其中之水一飲而盡。
“別怕,有國公爺在,這一仗咱們一定能打贏。這楚賊別看人多,但有着城池在,他們也沒這麼容易上來。”
喝完水,王池擦了擦嘴巴,倒是好心的對着這小兄弟安慰了一句。
然而就在他言罷這話,準備要將手中的水葫蘆還回去的時候,他身旁那小兄弟那滾燙的鮮血,卻是一下子濺了他一臉。
“呃……呃……”
一柄短矛直接刺進了他的肺里,鮮血瞬間倒灌進嗓子,是的王達根本說不出任何話。他只能是一手痛苦的捂着自己的傷口,一手緊緊的抓着王池的胳膊,滿眼都是對生命的渴求。
然後,他便就死了。驚懼而痛苦的死掉了,沒能殺一個人當墊背,甚至臨死,都不知是誰殺得自己。
“楚賊登城了,把他們給我趕下去!”
將領們頓時發出了高呼,趕忙帶着預備隊做出了應對。至於這個微不足道的插曲,並沒有人在意。因為在這個時候,人命實在是太廉價了。
“絕對不能讓楚賊站穩腳跟,殺光他們!”
兩軍正式交戰不過一日時間,竟然就讓楚軍登上了城牆,這對於吳軍絕對算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所以鎮守這段城牆的吳軍將領也很清楚,他必須要殺光這些個登上城來的楚軍士卒。否則自家主公一定不介意那他祭旗,以此來挽回被楚軍登城而大減的士氣。
“殺啊!!!”
喊殺聲變得越發響亮,相比起出現了些許慌亂的吳軍,楚軍此時倒是不禁士氣大振。
甚至就連明玉珍都不由再度調集了一師兵馬,好時刻準備支援王溥,讓他麾下兒郎能夠在城牆站穩。
可這最終的決勝之戰顯然也不會如此容易。此時的吳軍,預備兵馬十分的充足。因而當將領即使反應過來之後,那些登上城的楚軍悍卒,最終卻還是被趕下了城牆。
而後,朱元璋那邊也是緊接着發下了一道嚴令。
“再有讓楚賊登上己段城牆者,死!”這般一來,吳軍將領為了保住項上人頭,自然也是使出了全部本領。
故而即便王溥他們發起的進攻再如何猛烈,一時間卻也是難以再度登上城牆了。
……
“今日一戰,已然算是開門紅了。明玉珍和那王溥此番倒是做的不錯,繼續打下去也沒什麼意思了。好了,鳴金,讓他們收兵吧。”
與此同時,江心島的高台之上,立在足有數丈高的哨台之上觀戰的張世華,見到麾下兒郎始終沒能在登上城,卻是並沒有露出惱怒之色。反倒是成竹在胸的微微一笑,對着左右下達了這樣命令。
他的對手乃是朱元璋,所面對的敵人也近乎是一群算是被逼到絕路上的亡命之徒。對付這樣的一群敵人,自然沒有什麼一戰而定的可能。因而對於第一天就能夠登上城牆的戰績,張世華也是十分滿足的。
‘忠義、忠勇、忠貞,這三軍乃是整個楚軍之中戰力最差的一批了。可今日,就連他們都僅用了一天的時間便就登上了當塗城牆,可見當塗城中的守軍兵源素質和士氣跌落到了何等模樣。
想來接下來只要自己穩紮穩打,此番笑道最後的,便也一定就是自己。’
看着有序撤下的大軍,面帶微笑的張世華,心中也不禁因此而變得越發的自信了。
而同樣也是在這個時候,看着有序撤離的楚軍,那個被張世華視為此生最大敵人的男人,臉色卻是不由變得越發陰沉。
“必須要趕快想出計策,挽回跌落到谷底的士氣,否則此戰,我必敗無疑!”
這男人用着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這般暗道了一句,然後一抖身上披風,便也就頭也不回的帶着麾下一眾親衛,快步下了城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