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四章 戰太平（二）
傳令兵聞言趕忙答應一聲，而後只見其手中令旗一舞，年僅二十二歲便就在吳軍之中官居征南將軍樞密院院判的吳軍大將鄧愈，便也就立即率領着麾下一直按兵不動的上千兒郎投入了戰局。
……
“兒郎們，隨本將沖啊！吳軍兵馬甚寡，只要咱們衝殺出去，滅此吳軍實在是易如反掌！”
吳軍的包圍圈中，當張明通下令讓包圍圈中的數千將士捨棄戰馬之後，這包圍圈中的數千楚軍悍卒，戰力頓時便也就不由暴漲了數倍。
雖說因為混亂的原因，作為主將的張明通無法像平時那般將大軍如臂指揮。
可當張明通和身旁的數百親衛悍卒結成戰陣協力向後衝殺之後，周遭那些個訓練有素的楚軍兒郎便也就開始自發的拿着短刀兵刃，聚集在了張明通的身旁隨着他們的將軍一同向外衝殺。
到底也都是身經百戰的悍卒，雖然在一開始被吳軍伏擊的時候，必不可免的陷入了慌亂。
可當這群悍卒找到了主心骨並知道該怎麼做之後，他們所爆發出的強大戰力，還是不由將包圍伏擊他們的吳軍士卒一個個砍翻在地。
“兒郎們，給我沖，殺光……呃，吳軍手中拿着的是什麼東西？”
形式一點點的在發生扭轉，可就在張明通以為只需要片刻時間，他們就能沖吳軍的這道包圍圈中衝殺出來的時候，他們的前方卻一下子出現了上千名手持長筒兵器的吳軍。
“這……這是火器！不好，快，舉盾戒備！！！”
到底是楚軍大將，張明通倒是一眼就認出了這突然出現的上千吳軍士卒手中所持的兵器。
不過在認出的那一刻，他頓時便也不由大驚失色。
他見識過這種兵器的威力，近距離之下，這火統的威力甚至不下於神臂弩。據他所知，他們大王現如今就一直想要讓這種武器在軍中普及，然後以此取代軍中常見強弓勁弩。
可因為這銅製大碗銃（注1）造價頗高，使用起來有極為複雜，所以現在在楚軍之中，也僅僅只有兩師鐵甲軍裝備了這種武器。
如此，他自然也沒有想到，吳軍之中竟然也裝備了這上千大碗統。
但就像方才所言的那般，這類兵器在軍中的普及程度實在是太低了。
像張明通這樣的楚軍高層將佐雖然一眼便就認出了吳軍手中所持的乃是何等裝備。可對於從來都沒有見過這大碗統的大多數楚軍士卒來講，他們卻根本就沒有認識到這類兵器的危險性。
縱然明白吳軍敢拿這等奇怪兵器擋住自己這些人的前路必有所持，可在反應之上卻還是太慢了些。
“射殺楚賊！”
對面吳軍大將鄧愈見此，自然是不會錯過這樣的好機會。
在吳軍一眾將領之中，鄧愈的年紀雖小，可論官職他卻是吳軍武將之中排行前五的大將。年紀輕輕，卻受到朱元璋如此重用，可見其人本領。
“砰！砰！砰！”在鄧愈的指揮之下，吳軍可謂是恰到時機的將大碗統中的鉛彈射出。
故而緊接着，一片撕心裂肺的慘叫哀嚎之聲，便也就不由傳到了周遭士卒的耳中。
要知道鉛彈可不同於箭矢，被鋒利的箭矢射中，只要傷口不感染，那麼將箭矢取出之後，中箭的士卒大都也可以保全自己的性命。
可要是被圓形的鉛彈射中，在這個時候卻也真的是無計可施、無藥可救了。
而且鉛彈的形狀也註定了它對人體造成的破壞力要遠大於箭矢。故而當吳軍的鉛彈射入身體的那一剎那，這群身手刀斧之創也不會吭一聲的悍卒，此時卻也是不由撕心裂肺的痛呼起來。
“該死，沖，殺光這群吳賊！！！”
見到手下這一下便是就折損了數百人之多，素來愛兵的張明通雙眼頓時也不由變得一片血紅。
一聲怒吼，知覺怒髮衝冠的張明通便就不由像是瘋了一般帶着麾下的上千兒郎往前衝殺了過去。
“快，換刀迎敵！”
鄧愈到底不是日後的沐英，雖然精通火器，可此時到底還沒有想到以三段連射的法子彌補大碗統操作上的弊端。
所以他手下的統手此時都配有戰刀，見到對面的楚軍瘋了一般向他們衝殺過來，這群人立即便也就收起了手中的大碗統，持着戰刀和楚軍搏殺起來。
“殺光這群吳賊！！！”
有道是哀兵必勝，龍驤軍自建立至今，何曾吃過這樣的大虧。
是以此時同仇敵愾起來，便也就不由將阻攔他們的吳軍給殺的一退再退。
“龍驤軍，果然名不虛傳，真不愧為偽王張世華最為信重的嫡系啊！”
丘陵高坡之上，徐達見到鄧愈親自領兵，卻照樣還被瘋狂起來的楚軍給殺得一退再退，臉上終也不由露出了一抹動容之色。
即便是他，也沒有想到楚軍竟然會難纏到這種程度。
這龍驤軍打起仗來瘋狂不要命他徐達倒也可以理解，畢竟龍驤軍乃是楚軍正兒八經的嫡系兵馬，他們最受楚王張世華信重，願意為楚王張世華效死自然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可相比起龍驤軍，包圍圈外的歸化軍此時也漸漸開始瘋狂不要命，就着實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這群韃子不都是被偽王張世華強擄來的嗎，怎麼也對張世華這般忠心！？’
不過眼看着楚軍就要殺出包圍了，徐達此時便也就顧不得這個問題了。
“趕快給火炮之中裝上散彈，給我對準了那楚軍的位置，瞄準了打。此番，我要轟殺了那楚將！”
“是！”
吳軍操炮手高喊着答應下啦，而後這些人便也就趕忙為冷卻下來的火炮之中裝上了散彈。
“開炮！！！”
“不好，將軍小心！！！”
張明通身旁的一名親衛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於是不由下意識的高呼一聲。
可卻還是有些太晚了。
“砰！！！”隨着一陣震耳欲聾的炮響，張明通的臉上頓時便也不由噴濺出了一抹鮮血。
“將軍，將軍！！！”見此一幕，周遭一眾楚軍皆不由被駭的面無人色。
他們顧不得再與對面的吳軍廝殺，而是三步並作兩步的趕忙將到底的張明通保護了起來。
“將軍，將軍您沒事吧，您沒是吧……”張明通的親衛統領看着滿臉鮮血的張明通，不由被這一幕嚇得臉色煞白，以至於聲音都帶上了哭腔。
“啊……本將無事，趕快突圍，趕快……”右眼位置直接被打碎了，忍着劇痛，張明通咬牙說出這樣的一句話，緊接着便也就不由昏迷了過去。
不過這還是給了餘下的正在混亂中楚軍士卒指出了一個方向。
於是在張明通昏迷過去之後，其帳下的一員親衛撕破自己的衣衫，簡單的為張明通的傷口包紮了一下，便也就背起他們的將軍，厲聲高吼着準備突圍。
“楚將張明通已然被我軍火炮擊斃，咱們勝了，弟兄們接下來隨我一起殺光這群楚賊，莫要放走一個啊！”
一直注意着張明通身影的鄧愈，忽的見到人群之中的這員楚軍大將好像已然中炮倒下，他自然是不會放過這樣一個好機會了。
因而還不等包圍圈中的這些個楚軍士卒在張明通麾下親衛的號令下重新組織起來，包圍他們的吳軍就先一步開始了對他們的圍殺。
“楚將張明通已死，爾等已然兵敗，放下武器投降，還可免去一死！”
周遭的吳軍不等的發出這樣的怒吼，而親耳聽到吳軍發出這樣的吼聲，在加之無法確定自家將軍此時是生是死，混亂和恐慌的情緒自然也不由一點一點的在被包圍的楚軍之中蔓延。
這般一來，剛剛鼓起勇氣沒有多久的數千楚軍士卒，士氣也就不由再度大減。
以至於原本逐漸開始變得良好的局面，此時也便不禁來了一個徹底的大反轉。
在吳軍炮石和火統的雙重打擊之下，士氣大減的楚軍根本就無力招架。即便張明通待部下如同家人，麾下的數百親衛對他忠心耿耿，可卻依舊無法在此時帶着他們的將軍衝出重圍。
“三郎，快，你背上將軍。將軍危在旦夕，不能在這樣耽誤下去了，我要親自帶兵突圍！”
“這，好！”
見到始終無法衝出吳軍的重重包圍，以勇武著稱的親衛副統領劉偉心中也不禁大急。
因而在將背上背着的張明通小心翼翼的交給那名叫三郎的士卒之後，劉偉便就不由抄起一柄兵刃，舉刀對着左右高吼道：“弟兄們，將軍帶我等猶如手足家人。解衣衣之，推食食之。今將軍危在旦夕，我等為將軍效死之時便也就到了。
為救將軍，那個弟兄願站出來，雖我并力先前！！！”
“我願往！”
“我願往！”
“我等願往！”
“我等亦願往！！！”
問聽此言，霎時間周遭百餘人竟是皆不由高呼響應。
“哈哈哈，好好！”見此，劉偉不由仰天大笑。而後，但見猶如漢之遊俠的他，便也不由隨手解下了已經略顯沉重的甲胄，就這般袒腹舉刀，猶如下山惡虎一般，嘶吼着便就對着對面的吳軍衝殺了過去。
“殺啊！！！”
沒有了甲胄的拖累，此時的劉偉簡直可以說是身輕如燕。其人縱身一躍，舉刀下劈，竟是不禁給人一種泰山壓頂之感。
對面的那吳軍士卒嚇得趕忙舉矛招架，但結實的矛桿此時卻像是一根脆弱的稻草一樣，輕而易舉的就被劉偉給劈成了兩半。
“噗！”一腔熱血噴濺而出，那吳軍士卒甚至連慘叫聲都沒能發出，整個人便就被劉偉一刀連帶肩膀給斬成了兩半。
“殺啊！！！”
一行百人，本就乃是亡命哀兵。此時又受到劉偉這樣的鼓舞，這些人的士氣頓時也就不由增長到了巔峰。
一行人此時簡直就像是不知死為何物的惡鬼修羅，向前衝殺根本不顧自身傷亡。
即便有些已然被吳軍用鋒利的兵刃刺進身體，卻依舊厲聲怒吼着帶着面前的吳軍一同赴地獄黃泉。
如此一來，吳軍一方原本堅固無比的陣線，霎時間便也不由被這些個訓練有素的亡命之徒給撕開了一道口子。
而隨着外圍楚軍攻勢的一點點增強，吳軍裏面的這道口子，便也不由被撕的越來越大。
“該死，給我擋住他們，擋住他們！！！”
見到大好局勢又要再度翻轉，本就年輕氣盛的鄧愈，更是不由感覺一陣怒火中燒。
“後退者死，都給我上，絕對不能讓這群楚賊殺出去！”
親自上千，一刀將一名裹足不前的百夫長劈殺，鄧愈持着那百夫長的頭顱，不由吼聲連連。
可有道是“一夫投命，千夫震恐”。吳軍雖也是久戰之卒，可在疆場上又何曾見到這樣悍不畏死的可怖兵眾。
即便被長矛刺進身體，依舊要擲刀和敵人同歸於盡。面對這樣一群視死如生的兵眾，吳軍一方反倒是不由打的畏手畏腳。
不過此時，到底是吳軍一方佔據了優勢。所以縱管這百餘楚軍在如何悍不畏死，卻還是不由在吳軍的戰陣之中一名直接一名的倒下，而向前突圍的腳步，自也不禁一點一點的慢了下來。
“哈哈，楚賊此番，插翅難飛也！”
看着包圍圈中的敢戰楚軍一名接着一名的倒下，就連鄧愈也不禁長舒了一口氣。
然而就在他以為勝券在握的時候，一旁的丘陵之上，卻是突然的響起了一陣代表撤兵的鳴金之聲。
“為何，為何要此時鳴金，為何要此時鳴金！！！”
聽到己方這個時候想起的鳴金聲，鄧愈不禁徹底暴怒了。他一把扔到手中的戰刀，鬚髮皆張，簡直就像是一頭被惹怒的獅子。
“大將軍有令，立即撤兵，外圍楚賊已然殺穿防線，事不可為！！！”
“該死，前功盡棄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