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男子是位年逾六旬的老人,斗笠被摘下之後便顯露出了他那斑白的髮髻,蒼白的臉色和滿是皺紋的臉龐,還有那緊抿着的唇角里那刻意壓制的痛苦之色。
“姑娘,我等途徑此地,在下叔父實在是痛苦不已,令我等心痛難耐。”那個擋下了舒沄棒子的漢子面無表情地開口說道,“聽聞姑娘平素喜愛上山採藥,便尋思着姑娘大約略懂醫術一二,所以特意上門來求助!還望姑娘體諒我等的拳拳之心!”
說完,漢子便從身上掏出了一錠銀元寶來,放在了屋內的那唯一一張木桌上,定定地看着舒沄道:“今日情急,壞了姑娘家的大門,還望姑娘不要怪罪!”
劉家三嬸站在舒沄的身旁,本來還驚恐地哆嗦的身子在一瞧見那錠在火把照耀下閃着銀白色光芒的銀子后,頓時便止住了不說,整個人瞬間激動了起來。要不是還有那麼一點理智在,劉家三嬸就要直接衝過去把銀子揣懷裏了。
那麼大的一錠銀子,夠他們家舒舒服服生活好幾年了。
看着舒沄沒動,劉家三嬸趕緊拍了拍她的肩膀,激動地說道:“舒家姑娘,你還愣着做什麼啊?這是人家賠你大門的錢啊!趕緊收起來給老丈瞧瞧啊!你要是治好了那位老丈,以後可就有富貴日子過了!”
舒沄沒有搭理這個劉家三嬸。
不用說她都明白,這一群陌生的黑衣人之所以會知道她有草藥肯定就是身邊這個劉家三嬸透露出去的,不然這些人也不可能帶着她過來敲門。
只是這個劉家三嬸知道她採藥,為什麼就能斷定她會醫術,把人引到這裏來了?
后季村裡靠着草藥過日子的,可不止她一個呢!
舒沄擰了下眉,卻是把這些疑惑跑開,緩緩吐了一口氣,走向了那個老人。
劉家三嬸歡喜地看着桌上的那錠銀子,已經開始想像等到這些黑衣男人們離開之後,她就回去叫上自己家男人和兒子過來把銀子搶回去,至於舒沄這丫頭,要是真會醫治人的話,搶回去給她兒子做個媳婦也不錯!至少舒沄這丫頭長的還算眉清目秀的.......
舒沄並沒有多看那錠銀子一眼,在老人身旁停下,看着他那努力剋制的痛苦表情,微微皺眉問道:“老人家哪裏難受?”
老人濕潤的雙眼略微渾濁地看着舒沄,卻是緊抿着唇沒有回話。
倒是一旁一個黑衣男子趕緊回道:“是咳嗽。只要一咳出來就止不住了!”
“你們有乾衣服嗎?先給老人家換上吧!寒氣入體更難受!”
舒沄點了點了頭,仔細地朝着老人打量了兩眼,對着他身後的黑衣人們吩咐了一句,看着他們立刻扶着老人往角落裏過去后,這才轉身看向一直和她交流的那個黑衣漢子:“先申明一點。我只是會一點素醫的本事,如果你們是來賭一賭我是不是會巫醫的本事的話,那就不要報期望了!”
黑衣漢子聞言,果然眉頭一緊,目光冷冽地在劉家三嬸的身上掃了一下。
“我.....我沒騙你們!她采了好幾年的葯了,前幾日她離開村子幾天去送那些草藥......我親眼看着她給人斷病的,所以.......所以我以為她肯定會一點巫醫的本事!”劉家三嬸一聽到舒沄的這話,頓時便嚇的尖叫了起來,趕緊對着那個漢子慌亂地解釋道,看着那人皺眉擺手示意她不要亂叫后,這才趕緊噤聲,抹了一把額頭上被嚇出來的冷汗,目光兇狠地瞪向舒沄的後背。
本想給這個孤女點好日過的,但是現在看來,這樣的禍害,她劉家可不能要。
而舒沄聽到這裏也終於明白自己哪裏露底了。
“不管素醫還是巫醫,姑娘只要能讓我家叔父輕鬆一些,在下也必然會重謝的!”漢子雖然很是失望,但還是開口保證了一句。
他不知道為什麼在沒有聽到自己想聽的話之後還願意留下,他覺得,面前這個被陌生人半夜闖入家中的小姑娘一直都很鎮定,在知道他們的要求,看見了病人之後都一直保持着一種淡定無比的氣度來,似乎有種莫名的自信在支撐着她。
在如今的這個世道,巫醫為尊,幾乎誰家要是有人生病了,只要請來了巫醫治一治,得了巫醫給的丹藥后都能藥到病除!到處都在傳言,巫醫能讓前一天還奄奄一息快死了的人,第二天便能騎上高頭大馬精神抖擻地去打獵。
這樣的各種巫醫的神奇之處傳開,也有越來越多的人證實之後,這就造就了普通的醫者,也就是所謂的素醫的地位越發的卑微與沒落,只能給那些請不起巫醫的人家看看病混日子而已!
至於巫醫是不是真的那麼神奇,舒沄倒是還沒有見識過,但是她自己都能穿越,這世上還有什麼不可信的?
所以,舒沄當初在被后季村的人從篤山上救回來,在聽聞了巫醫和素醫之間的一切后,舒沄便立刻明白,自己學了十幾年的中醫在這個世界,極有可能養不活自己,甚至還會招來那些巫醫們和他們的信徒們的欺負。
所以,在後季村裡落腳之後,舒沄便把生活的目標放到了草藥上。
不論是巫醫還是素醫,治人總是需要草藥的,這一點共通之處倒是能讓她每個月能靠着那些從篤山上採到的草藥掙到足夠她生活下去的銅錢。
換衣的老人很快便喘起了粗氣,伴着咳嗽聲一出,便仿若那決堤的洪水一般,連綿不息地在茅屋內響起。
黑衣漢子的眉頭皺緊了兩分,看向角落的目光中帶着無盡的擔憂。
舒沄坐在木桌旁,看着老人被扶着過來,那蒼白的臉已經被咳嗽震的通紅,趕緊示意老人伸出雙手,靜靜地診起脈來。
“老人家的咳嗽和氣粗是遇寒即發?痰涎壅盛,平時的食納也很差?”
“是!咳咳咳......”老人立刻點頭,目光炯炯地看着舒沄,“今夜就是......咳咳........遇上了這場雨!”
舒沄點點頭,把手收回來閉目想了想后,這才看向那個黑衣漢子說道:“我有藥丸子可以暫時緩解老人家的咳症一二,但是還需要配有湯藥治療,假以時日才能好轉。”
“能緩解便可!”黑衣漢子聞言,卻是立刻便說道:“只要能讓我叔父今夜安穩,明日我們便能尋到巫醫了。”
舒沄楞了一下,頓時恍然地在心中苦笑了一下,本欲還告誡一下黑衣漢子一些需要注意的問題,以及老人病情的話都全數吞了回去,然後淡淡地說道:“既然如此,我去拿葯。”
黑衣漢子點頭,神色也鬆懈下來。
劉家三嬸的目光從桌上的銀錠上收了回來,賊溜溜地跟着舒沄的背影,看着她在床頭的角落裏搬出一個大泥罈子,在裏面掏了掏便轉了回來,把十幾顆黑漆漆的藥丸子遞到了那些黑衣漢子們的面前,心下算計了起來。
“家貧,沒有合適的瓶子裝這些藥丸,各位自己想想辦法吧。”舒沄的臉上絲毫也沒有慚愧的神色,只是看着黑衣漢子在接過藥丸后,這才說道:“咳嗽難受的時候都可以服一粒,注意保暖。”
黑衣漢子點頭,接過那十幾顆藥丸子看了看,毫不猶豫地便拿起了一粒來吞進肚子,然後閉上了眼睛,用內力運開了藥力,仔細地體味了一番。
過了大約半盞茶的功夫,黑衣漢子這才吐了一口氣,面色平靜地遞了一顆藥丸給老人,看着他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