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劍客阿良
(196)劍客阿良
趙陽瞥了眼這名不速之客的腰間綠竹刀鞘,故作疑惑不解,問道:“劍客?”
漢子一手持斗笠,一手輕拍刀柄,微笑道:“暫時找不到配不上我的劍,所以只好以此代替,用來羞辱天下用刀之人。”
聽到這種有些熟悉的語氣,趙陽反而鬆了口氣,覺得劉灞橋應該能夠跟這個男人做好朋友。
在趙陽和李寶瓶身後,那對父女並肩緩緩而行,少女朱鹿有些不以為然,譏笑道:“龍王打哈欠,能吸進一條江,真是好大的口氣,爹,這傢伙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朱河看到那漢子腰另一側還掛着個銀白色酒葫蘆,巴掌大小,摩挲得油滑光亮,一看就是有些年頭的老物件,對自己閨女小聲道:“雖然察覺不到他的氣機有什麼異樣,只是比尋常人綿長些許,但還是要小心。
爹雖然這輩子沒出過遠門,可聽老祖宗說過不少江湖軼事,說是行走江湖,要小心道姑老僧小孩和酒鬼,除此之外,越是看着不像是宗師高手的角色,越不能掉以輕心。”
少女哦了一聲,既緊張又興奮,恨不得那貌不驚人的漢子就是刺客殺手,正好作為她初出茅廬的磨刀石。
趙陽問道:“你找我?”
漢子咧嘴笑道:“我送你到大隋邊境,在那之前,我們結伴而行,好有個照應。”
趙陽試探性問道:“你認識打鐵的金師傅?”
漢子點頭道:“當然認識。”
趙陽又鬆了口氣。
離開小鎮之前,作為交易之一,金師傅答應過自己,在到達大驪邊境兵家重地野夫關之前,會保證自己的安危。
趙陽相信金師傅不會食言,尤其是此人出現得這麼早,幾乎是在金師傅的眼皮子底下冒頭,所以應該不是正陽山、紫霞山和山南城三方勢力之一。
而且身後朱河朱鹿這對父女的及時出現,也帶給趙陽很大底氣。
但是,趙陽怕萬一。
所以他問道:“那你陪我去小鎮那邊見一見金師傅,我們再動身南下?
剛好我才知道其實小鎮東門出去,雖然繞路,但有驛路可行,牛車馬車都可以走,反而比我們翻山過水更快。”
漢子笑容玩味道:“這麼謹慎?一點都沒有江湖兒女的豪爽嘛。”
趙陽沒有轉頭,眼睛始終死死盯住那名漢子,不過沉聲道:“朱河,你能不能讓朱鹿帶着寶瓶先回小鎮。
我們不急。”
朱河一下子就想通其中關節,點頭道:“這樣最好。”
然後朱河對女兒說道:“鹿兒,你帶着小姐先回去。
我和趙陽陪一陪這位阿良兄弟,喝酒也好,切磋也罷,相逢是緣,都不過分。”
被朱鹿牽在手裏的紅棉襖小姑娘,沒有任何猶豫,沒有哭着喊着要和她的小師叔在一起,
只是扯了扯趙陽的袖子,輕輕說了小心兩個字,然後就果斷跟着朱鹿快步離去,李寶瓶毫不拖泥帶水,
反而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婢女滿懷失望,很希望自己跟她爹換一個位置。
那漢子看到這一幕生離死別後,翻了個白眼,摘下酒葫蘆,斜靠那頭白色毛驢,喝了一口酒,嗤笑道:
“讓那小妹兒帶着那小丫頭先走便是,一炷香后,咱們三個大老爺們再去小鎮。”
然後漢子揚起手中銀白色的酒葫蘆,伸手拍了拍毛驢的背脊,望向朱河,笑問道:“你也算一方好手了,難道不認得這玩意兒?”
他拍了拍自己腦袋,“忘了你們驪珠洞天才剛剛打開,你知道才是怪事。
沒關係沒關係,我們可以慢慢聊,大把大把的時間。”
這漢子指了指那棵橫向溪面的老柳樹,“我們去那邊坐着聊?”
趙陽和朱河相視一眼,覺得如此最好,大可以靜觀其變。
漢子牽着那頭白色毛驢,跟在趙陽和朱河身後,到了老柳樹旁邊,鬆開韁繩,
任由驢子隨意啃食青草,他走上柳樹,沿着主幹一直走出溪岸,
最後坐在下,重新戴起那頂斗笠后,提起銀白酒葫蘆,正要仰頭灌酒,突然轉過頭,遞出酒壺,笑問道:“誰想要來一口?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二兩銀子一兩的魁罡仙人釀,是大隋所有富家翁的心頭好,我一路北上,喝來喝去,嘗過不下百餘種酒,還是這仙人釀最地道。”
趙陽搖搖頭,“我不喝酒。”
朱河也搖頭,“習武尚未大成,不敢飲酒。”
漢子跟着搖搖頭,看着他們,滿臉遺憾道:“原來都不是性情中人啊,我前不久認識一位少俠,那真是風流倜儻……”
這位漢子突然發現趙陽和朱河臉色古怪,他有些疑惑,可又不好失了高手風範,只好喝了口酒,掩飾自己的茫然。
趙陽輕輕咳嗽一聲,漢子問道:“何事?”
趙陽伸出手指,指了指這棵歪脖子老柳樹最外邊的地方。
漢子皺了皺眉頭,轉頭望去,結果看到兩條腿擋住了視線,漢子瞬間臉色僵硬,猛然抬頭,看到一個面無表情的中年男人,最少有一百五六十斤重的傢伙,
竟然就輕飄飄站在粗細不過的柳樹梢頭上,此人的神出鬼沒,嚇得斗笠漢子一個坐不穩,摔入溪水,狼狽至極。
來者正是兵家聖人金師傅,如楊老頭所說,他對千里山河之內的動靜,並無興趣,
除非是崔瀺這種壞了規矩的挑釁,一心鑄劍的金師傅才會出手。
金師傅並不覺得有人膽敢在方圓百里之內,就對趙陽出手,那簡直就是在打他金師傅的臉,
但是一位兵家劍修十一樓的臉面,比起一座王朝的臉面,只重不輕。
所以金師傅根本就懶得留神這邊的光景,一個草鞋少年和一個天真爛漫小姑娘的結伴遠行而已,怎麼可能值得他親自盯着?
但是金師傅被一件東西牽扯到了心神。
有人一晃那物件,金師傅立即就感受到了物件之內,蘊藏着的磅礴劍氣,精純且浩瀚,尤其是感覺極其熟悉,透着一股親昵和哀傷,
關於此事,金師傅在宗門內修行多年,雖然從未親眼看到,但早有耳聞,所以立即從鐵匠鋪子趕來。
此時看到那人比凡俗夫子還不如的作態,金師傅對此非但沒有譏諷之意,反而多出一絲凝重,問道:“可是神仙台魏晉?”
跌落小溪的漢子一陣扑打,好不容易才站直身體,從溪水裏撿起那隻酒壺后,摘下頭頂斗笠甩了甩,抬頭看着那個罪魁禍首,沒好氣道:“我叫阿良。”
金師傅居高臨下盯着他,充滿審視意味,問道:“能不能借我喝兩口酒?”
漢子一把丟出酒葫蘆,高高拋向金師傅,“有何不可?不過記得還我。”
金師傅接過酒壺,喝了口酒,笑問道:“竟然不是五黃酒?”
漢子一聽到這個就火大,白眼道:“漲價了。”
金師傅哈哈大笑,丟回酒葫蘆,問道:“你怎麼來得這麼快?我還以為最快也得一旬左右。”
自稱阿良的漢子濕漉漉走上岸,一邊罵罵咧咧道:“你管得着?聖人了不起啊。”
金師傅問道:“要不要去我鋪子坐坐?我女兒對你仰慕得很。”
阿良指了指自己,笑呵呵道:“對我?那你女兒眼光真好。”
金師傅似乎早就曉得此人的荒誕不經,問道:“莫非這次是你負責龍脊山一事?”
阿良擺擺手,“不是我,另外有人。”
金師傅看着興緻不高的斗笠漢子,突然笑了起來,“難不成北上途中,你遇上了那位小道姑?”
阿良臉色如常,“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金師傅心中嘆息,不再試探,也不再多說。
金師傅出身的風雪廟,有一位大名鼎鼎的劍修,年輕且天才,極少待在宗門,哪怕是風雪廟內,也有人不知道此人姓名。
他年少時被一位下山遊歷的風雪廟老祖相中,收為閉關弟子,所以輩分極高,使得他第一次上山的時候,不過及冠之齡,好些百歲高齡的修士都得乖乖喊他一聲師祖,
後來那位風雪廟的中興老祖,破關失敗,加上這一脈人才凋零,年輕劍修就與風雪廟關係更加疏遠了。
此人動輒行走江湖七八年,除了師父忌日的時候才會偶爾出現在宗門,仍是獨來獨往,
哪怕回到風雪廟,也從不與人打招呼。
聽說他很早就得到一隻價值連城的養劍葫,可他竟然不用來溫養飛劍,反而暴殄天物,用來裝醇酒千百斤,
一年最少有半年喝得大醉酩酊,因此被譽為醉酒劍仙人,一喝醉就由着一頭雪白毛驢馱着,毛驢走哪裏是哪裏。
金師傅在脫離風雪廟之前,聽說此人不知為何,對一位被譽為“福緣冠絕一洲”的年輕道姑,一見鍾情,
從此深陷其中不可自拔,沒奈何郎有情妾無意,貌美道姑根本無心尋找道侶,此事就成了一樁轟動東勝神州的山上趣聞。
金師傅想了想,“既然如此,那就有勞你送他們去大驪野夫關了。”
那漢子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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