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春夏兩相期1
韓世忠聽過,方道:
“先生是說,時機成熟了?”
陳釀強壓着心中的興奮與激動,道:
“眼下完顏宗弼大軍尚未恢復,才過了冬,他們又缺糧。東北一路已有不小缺口,此時不攻,只怕待完顏宗弼恢復過來,便不好謀劃了!”
座中將官聽聞,一個個摩拳擦掌,恨不得此時便上戰場去。
他們早想一舉北上,只是陳釀對戰局的分析一向準確,他不曾鬆口,將官們再憋悶也只得等。
但方才,陳釀說能打!
既能打,便一鼓作氣,打金蠻子一個措手不及。
史雄早已熱血沸騰,他怒目圓睜,道:
“眼下姓秦的辭去相位,陛下便是想要議和,也只有心無力。咱們明日朝上請戰去吧!”
一將官隱隱蹙眉:
“只怕將陛下逼急了,也並非好事。”
說到底,這天下還是陛下做主。
韓世忠沉下一口氣,中氣十足,只道:
“大宋何時行過獨斷之舉?自古以來,皇帝若事事無錯,又何須言官諫臣?”
此話既出,眾將官更是義憤填膺。
“正是!”
“收復山河,本是天經地義!”
“金賊燒我故都,殺我百姓,焉有不償還之理?”
……
一時情緒高漲,適才擔憂的將官,也跟着附和起來。
陳釀四下掃了一眼,亦是熱忱滿懷。
自古以來,哪一個諫言不是逼皇帝呢?只是有資本逼的,成了有名的諫臣;有的沒資本,多成了刀下亡魂。
此前又是捧秦檜,又是逼他罷相,不正是為了春日出兵順利么?
正巧朱鳳英又傳來敵情,再沒比這更合適的時機了!
廳堂之中,男人們熱血議論,已快將屋頂掀了!
韓世忠忽猛拍上案幾:
“明日請求出兵!兄弟們,兵都備好了?”
話音剛落,眾將官齊齊抱拳:
“但憑將軍吩咐!”
………………………………………………
次日清晨,天還未亮,只見韓世忠的馬車行入長街。
臨安多霧,長街朦朧,馬車漸漸奔向霧裏,直往皇宮的方向去。
幾個去得早的文臣已在大殿候着,見着韓世忠,着實一驚。
他身着朝服,冠帶齊整,卻依舊見出軍中的威嚴來。
文臣們相互使了個眼色,已知今日有事。
日光漸漸冒出頭,群臣紛紛而至。滿屋的衣冠楚楚,成排而列,氣派至極。
皇帝在內侍的攙扶下行出。
他春來犯了頭痛之症,面色蒼蒼,抑抑懨懨的,只覺提不起精神。
不過,再不精神,人群之中也一眼能看出韓世忠的不同。
待他坐穩,韓世忠果然上前:
“陛下,臣有事啟奏。”
皇帝抬了抬手。
韓世忠遂道:
“臣請戰。”
沒有鋪陳之語,亦無甚解釋,僅僅三個字。
大殿內鴉雀無聲,群臣連呼吸都秉着。
事實上,請戰何須解釋呢?收復故土,本是天經地義,正大光明。
皇帝沉吟一陣:
“韓將軍忠心愛國,朕深知。只是連年征戰,累及百姓,朕實在不忍。”
不待韓世忠言語,一文臣邁出一步。勸諫的話,自然還是文臣說來更無懈可擊。
他道:
“陛下,臣有話說。試問陛下,咱們不出兵,金蠻子就能安分?”
皇帝一時語塞。
文臣接着道:
“靖康一難,國恥未雪。而後金蠻子常年侵擾,禍害的不仍是我大宋子民么?陛下!”
文臣忽行個大禮,又道:
“戰,是一時之苦;不戰,是永世之苦啊!”
皇帝正欲分辨幾句,誰知眾臣竟絲毫不給他機會。
又一文臣上前。
眾人定睛看了,竟是秦棣。
近來秦檜稱病在家,朝堂之上唯他一個秦家人。他不開口,秦檜黨羽自然也不敢開口。
秦棣作揖道:
“從前金蠻子長驅直入,陛下為護國本,四處奔走。其間勞累苦楚,旁人不知,臣日日跟隨,心痛萬分啊!誠如韓將軍所言,如今可戰。可戰而不戰,待金蠻子做大,便是欲戰而不能戰了!”
話音剛落,朝堂之上無不震驚。
韓世忠更是目瞪口呆!
秦檜的兄弟,竟說出主站之語?這是甚意思?秦檜的意思,還是他私自做主的?
皇帝見秦棣上前,本鬆了口氣。只是剛松半口,卻被這小子的言論激得猛又提起。
上回春風筆鑒,他的出現嚇了眾人一跳!
上了朝堂,竟又來這一出!
怕驚不死人么?
“秦棣,你的意思是……”皇帝仍然難以置信。
秦棣正色,雙掌合抱,又行一禮:
“臣請戰。”
此話既出,朝堂之上的官員皆亂了方寸。
秦檜的兄弟請戰!
這算怎麼回事?
“臣附議。”忽聽有人道。
“臣亦附議。”
“臣附議。”
……
附議之聲霎時此起彼伏。
皇帝望着滿殿的臣子,驀地心慌。都在逼他,都在逼他!
他無奈,卻不得不裝出熱血沸騰的樣子。
“准!”
終是說出這個字!
不準又能如何呢?他們會繼續勸,繼續逼!直到這個“准”字出口。
“退朝!”
隨內侍一聲高喊,群臣才漸漸散去。
秦棣少年郎君,自是春風得意,行在前頭。韓世忠望着他的背影,心下好奇更重。
他的請戰,可與秦檜有關?
秦家,究竟是個怎樣的存在?
“秦大人!”韓世忠忽喚。
秦棣聞聲頓住,回首笑道:
“大人二字不敢當。韓將軍是長輩,喚我姓名就是。”
韓世忠笑了笑:
“秦小郎君今日一番話,倒與乃兄不大相同。”
秦棣一愣。
在他心裏,大哥一向是主戰,要帶他們打回去的。縱然偶有主和言論,也不過身不由己,言不由衷。
只是,這些日子混在朝堂上,發現許多事情本與他以為的不同。
秦棣方道:
“臣子的忠心皆是一樣的。”
韓世忠道:
“若讓秦小郎君上戰場,你敢不敢?”
秦棣忽而眼睛一亮。故都不存,他自是做夢都想殺回去!
“將軍認真的?”秦棣道。
韓世忠哈哈笑起來:
“自然是玩笑!就算你肯,你兄長也捨不得啊!”
秦棣訕訕。
就知道是騙人的!
那自己的兄長,究竟心屬何方呢?是戰,還是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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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府之中,秦檜一手執白子,一手執黑子,正與自己對弈。
這段日子,他倒真像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富貴閑人!
又落一子,秦檜餘光忽掃見秦棣。
他朝服也不及換,一臉正色,直看着秦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