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番外一

天運元年,女帝於長安登基,慶典之上,百鶴來朝。

帝威不敢犯,群鶴人字形飛離大典,為世人稱奇,女帝名位不正之謠言不攻自破。

整件事的策劃者,引鶴來朝的大功臣此刻則躲在御花園後山餵魚。

慕清彥一身鑲金邊白袍,較之平常多了三分貴氣,卻也平添兩分煙火氣,更真實。

“我哥真是從良了,從前他那身青袍穿着,怎麼看怎麼像個窮酸道士。”慕清音跟庄公子窩在加上後面偷窺,笑嘻嘻評論。

“你也這麼覺得?”庄公子一臉驚詫,好似找到了知音。

兩人埋頭聊天,絲毫沒注意到,那金邊白袍已經挪到了兩人身後。

“原來你們兩個想去當道士,”慕清彥的聲音輕飄飄響起,倆人一個激靈,庄公子回頭擺手:“沒有的事!”

慕清音也擺手,一邊問:“哥,你怎麼跑我們身後來了?”

慕清彥笑笑,攤手:“走過來的。”

庄公子翻白眼,小聲嘀咕:“真懷念他病得又聾又瞎的時候……”

慕清彥挑眉:“你看見了?”

“當然沒看見!”為防被毀屍滅跡,庄公子非常有自知之明地表示絕對沒見過慕清彥這輩子最慘的樣子。

慕清彥不語,負手從兩人中間穿過。

慕清音和庄公子背後都升起一層冷意,對視一眼,兩人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

果不其然。

兩人回到住所后,都收到大盛寶殿那邊送來的一套道士服。

慕清彥還說是他們剛才主動提出去要大道宮吃齋祈福。

慕清音找他理論。

“你還是親哥嗎?讓我去吃素?”

慕清彥放下毛筆,挑眉看她:“聽說,祁王妃還要叫你一聲小師叔?”

祁王是五皇子的封號,祁王妃當然是沐枕,雖然這二人已經去江湖逍遙,但這小師叔的事顯然沒瞞過慕清彥的耳朵。

慕清音一時諂笑,抓着衣服灰溜溜跑出去。

上大道宮思過總比在家憋着強吧。

至於庄公子,就更簡單不過。

“清音已經去了,你若不去,我現在便下旨,給你們二人賜婚。”

“慕清彥,你這個攝政王,現在是要謀朝篡位了你!”庄公子大喊大叫,人卻沒了影子,他的這些話當然也沒有任何威脅性。

說白了,當初長寧昏迷不醒,慕清彥要真想謀朝篡位,根本不是什麼難事。

而現在,女帝皇位穩固,威震四方。

該處死的逆黨處死,該平反的忠臣平反,朝野上下文臣武將能留下的都是忠於楚氏忠於長寧的人。

更何況,長寧若真是擔心慕清彥有反意,又怎會加封他為攝政王官加上將軍一銜,統領天下兵馬?

如今一切步入正軌,誰還操那閑心,自然也沒有懷疑慕清彥動機的。

因此,儘管長寧除了登基后第一個月出面處理朝務外,此後的三個月將朝中大小事務都交給攝政王處理,朝臣們也沒有像此前長寧昏迷三個月那樣惶恐。

畢竟人家女帝與攝政王夫妻恩愛,婦唱夫隨,關他們這些臣子什麼事。

大盛寶殿。

長寧吐出一顆葡萄皮,一旁宮女端着托盤接住。

慕清彥大步進來,長寧露出笑顏:“送走了?”

“嗯,”慕清彥應下,掀開層層紗帳,將女孩的臉看個清楚,那眼神連邊上的侍女看了都臉紅心跳地低下頭。

長寧失笑:“丟不了,”她伸手拉住慕清彥的手,證明自己是活生生出現的,不會忽然消失或暈倒。

時隔四個月,慕清彥仍然對她昏迷的事心有餘悸,下意識地用拇指在長寧手背上撫摸,而長寧則笑笑,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你該擔心的,是清音。”

慕清彥:“看看再說。”

長寧一時哭笑不得。

大道宮。

攝政王妹,清音郡主忽然上山清修,讓整個大道宮緊張起來。

說實話,雖然長寧為表尊重親封了一個攝政王的尊銜給慕清彥,但這並不意味着世人會忘記他皇夫的身份。

日後女帝若誕下子女,儘管要姓楚,但身體裏確確實實流淌着慕家的血。

這位清音郡主就是未來的皇姑姑,地位堪比大長公主,誰人敢小覷。

而大道宮中雖然藏着一位身份頗具爭議的皇子,但迄今為止,女帝都沒有承認過這位弟弟,只怕有生之年能否證明身份都是一個問題,自然不能跟慕清音相提並論。

所以此行排場甚大,甚至連住處都選在了山鼎的雲宮寶地。

“此處是歷代祖師清修之地,請郡主休息。”大道宮觀主相請,而庄公子因為身份不明,被當成了御前侍衛,安頓在雲宮近主卧的廂房中。

慕清音全當是一次遊玩,不過她是被罰來的,不好太張揚,起初幾日還是老老實實念經抄書。

令她驚訝的是,雲宮之中不但有大量道門典籍,還藏有很多觀星術等秘法。

她本就對這些術法感興趣,之前因為父兄不肯,甚至鬧脾氣離家出走,如今找到機會,當仁不讓,借口抄書日夜鑽研。

庄公子深知她的脾氣,成日窩在裏面看書才有鬼!

他一闖之下,才發現慕清音的秘密。

“這是觀星圖?”庄公子臉色嚴肅,“慕清彥不是不許你學這些?”

“你不說我不說,我哥不會知道的。”慕清音心虛地抱着書卷不撒手,“你要是出賣我,我這就求長寧給你我賜婚!”

庄公子臉皮直抽抽:“我真是……誰都不服就服你。”

還有用自己婚事要挾人的。

慕清音哼了一聲,揚起下巴:“誰讓你不想娶我的,有本事你娶啊!”

庄公子齜牙咧嘴:“好,算我欠你們兄妹的還不行嗎?”

慕清音笑得比花燦爛:“原來大道宮有這麼多觀星術的書呢,比家裏的都多,還有這個,好像能製造法器,真是太神秘了!”

現在有了新的目標,慕清音的好奇心完全被勾起,連嫁庄公子的事都可以往後推。

而庄公子也被這個所謂的製造法器的事迷住了。

他沒有什麼天恩,但也跟慕清彥一起學過觀星術,靈氣不足但卻有基礎,很快和慕清音一道研習起來,也免了山中無聊的日子。

隨着日子一天天過去,他們的法器也逐漸成型。

可兩個人都覺得,事情朝着詭異的方向發展。

“你覺不覺得,這法器一層層符文貼上去,越來越像……”慕清音盯着四四方方的器胚,欲言又止。

“像棋盤。”庄公子道。

慕清音喉頭動了動,將手裏的硃砂筆一扔:“我不畫了!”

庄公子瞄她一眼,以她的脾氣,真能忍住好奇心?

“這是吃人的東西,我不敢畫了。”慕清音卻比他想的理智得多,“至少,至少我們先去問問我哥。”

當初長寧就是魂魄陷入大道盤,差點回不來,所有人都是束手無策,只能看着那棋盤碎裂。

如今,竟然從她的手裏再畫出一個大道盤的胚形來,這實在太詭異了。

要知道,她按着書上的記載畫符貼在一起,符紙隨風落地,成什麼形狀都該是隨機的,可這符紙落地形成的粗坯竟然是四四方方。

起初她還覺得神奇,以為是大道有靈,但隨着形狀出現,棋盤上的星星點點都開始有了眉目,慕清音真的有些慌了。

她和庄公子都是見過大道盤的威力的,不敢輕舉妄動也是正常。

“也好,慕清彥雖然沒了天賦,但見識還在,”庄公子點頭,他們又不是被囚禁在這兒的,想回趟皇宮還不容易嗎。

“那我現在就動身回宮,你也別再畫了,一切等我回來再說。”庄公子道。

慕清音鄭重點頭,但當庄公子離開后,她卻拿起筆繼續畫,速度竟是之前的數倍,模樣也甚是詭異。

庄公子衝到馬廄,催促:“快快快,一匹快馬,我要回宮。”

看守馬廄的老道士臉上髒兮兮的,嗯嗯啊啊卻是個啞巴。

庄公子不耐煩地揮手:“算了算了,我自己牽馬吧。”他急着趕路,索性自己衝進馬廄牽出一匹壯實的馬要走。

老道士突然攔住他,比劃一個吃飯的手勢,衝著他不斷擺手。

“你說這馬沒吃飯?”

老道士連連點頭,又牽出一匹來,庄公子也沒多想,騎着就走。

原本暮色將近,但大道宮距離長安不遠,快馬加鞭,夜裏是能趕到的。

今時不同往日,庄公子身份也非比尋常,還是有把握叫開城門的。

但沒想到,這匹馬起初跑得飛快,但剛下了山沒多遠,就開始拉肚子,走一路拉一路,腿都軟了,那速度還沒有庄公子兩條腿快。

庄公子回憶起馬廄里的老道士,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但他又說不上來是哪裏出了問題。

可這匹拉肚子的馬就是鐵證,清音一個人留在山上,會不會出事?

這個問題在瞬間困擾住庄公子。

他想回頭,可又覺得越是這樣,就越該儘早讓慕清彥知道情況,才好應對。

進一步退一步都很難。

庄公子煩躁地撓頭,無意中摸到左側有水囊,下意識就想喝一口清醒一下。

鬼使神差地,他頓住了。

“我是突然決定動身,怎麼會有水囊掛在馬背上?”他忽然翻轉水囊,流水嘩啦啦撒在地上,腐出一片黑色。

庄公子啪地一聲丟掉水囊,大喝一聲:“不妙!”

清音有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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