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鬧肉
李兮玥被李栓柱這麼一問她偷拿火摺子的事，腦子裏便馬上想到那十四個野雞蛋，肯定不能說，說了那就沒有了，看她爹娘今天這架勢恐怕她又要幾天得不到好臉了，她得好好長身體才能有在這好好生存下去的本錢，不能沒有那十四個雞蛋的營養。
反正她也看出來了，她娘之所以看到她一進家門便抄起了柴火棍，是因為她去找小乞丐了，看來顧家那傻小子出賣了她，既然這件事已經賴不掉了，倒不如就這麼認下，打都打了，再丟了野雞蛋，那就是兩頭都落了空，好在她又沒有放火。
“我就是想威脅一下小乞丐，我真沒有放火，小乞丐還好好的，真的沒有放火......”
李兮玥神態上雖有些慌張懼怕，但語氣卻透着肯定，她是真的真的沒有放火，這點很重要，如果爹爹不能相信她，那他打起人來可比她娘還狠。
雖然李栓柱不像杜娘一樣天天拿巴掌招呼李兮玥，但他畢竟是個男人，那雙手又因為常年的干力氣活兒而佈滿了硬硬的老繭，李兮玥可是領教過，打起人來別提多疼了。
這會兒，李兮玥瞅着眼前怒氣升騰的爹娘，還有那蛇蠍心腸的小野狼，很是悲催地覺得自己就是一隻被豺狼虎豹四面堵截的小白兔，隨時都能被獵殺了一樣。
雖然她一再強調她沒有放火，但李栓柱聽到她拿火摺子就是為了威脅小乞丐，他這心頭的火便燒到了頭頂，他可是個老實本份的人，從來沒有干過欺鄉鄰凌弱小的事，沒想到二丫這小小的年紀竟然會有這樣惡劣的行徑，這在他看來就是心術不正，就是惡毒。
很不幸，李兮玥說的再誠懇，爹爹這頓打還是挨上了。
直接將李兮玥提溜到炕沿上一手按好了，另一隻如鐵砂掌一般的巴掌拍在本就受傷的屁股上，真是一陣火辣辣......
這已經是第三波鬼哭狼嚎與訓責求饒混聲一片了。
“我讓你不學好，我讓你放火嚇唬人......”
“爹，你別再打二丫了......”
“大丫你別管，就得讓你爹好好收拾她......”
“爹，她還訛要了小乞丐肉吃呢，把我們家臉都丟盡了......”
“......啊......爹，我不敢了，再也不敢提放火了，饒了我吧......哎呀，屁股打爛啦......啊......我沒訛，是小乞丐讓我吃的......以後不吃了......”
“好啊你，家裏把你養這麼大，短你飯吃啦，竟然學會了訛人吃的......”李栓柱更惱了。
“爹，狠着打，讓她嘴饞，還進城丟人......”
“......我沒有訛人......是小乞丐讓我吃的......我餓，我天天餓，你們就是短了我吃的......我餓，我餓，我就是餓......”李兮玥也是被打的惱了，屁股打的都沒了知覺了，這樣的日子不要也罷，還不如直接打死她算了。
這下，李栓柱聽着李兮玥嘴裏一聲一聲地喊着她餓，心裏咯噔一聲，也像被人狠狠抽打了一樣，好像這一刻才想起來二丫在這個家的確不好過，這下看二丫的身子當真是很瘦小......
李栓柱這最後揚起的一巴掌最終還是沒有落下，重重地哎了一聲，鬆開李兮玥，巴掌竟落在了自己臉上。
“哎......我李栓柱到底是做了什麼孽，怎麼會生了你這麼個......是你爹命不好沒本事......”
李栓柱順勢蹲在了炕沿下，一張黑臉痛苦地耷拉着，心裏是只恨自己命不好才會生了二丫，折了大哥兒，還把自己親娘也給氣成了瘋婆子，也恨自己沒本事，不能讓他娘天天吃上肉，也就是隔三差五花幾個大子兒給娘買來兩口肉或者豬下水，這家裏的口糧便跟着大縮水，家裏吃不飽也是有的，只是二丫......杜娘不喜，怕是真的是沒有吃飽過。
說到底還不是他這個當家男人沒有本事。
一家大小看到李栓柱突然地怨恨起了自己，便都傻了。
杜娘雖然平常沒有看出對李栓柱有什麼怕，但是她也知道她這個當家男人有時也有脾氣，她想着他這些年心裏也是苦的很，二丫就不說了，一個孩子給她口吃的餓不死就是了，可他娘這天天的鬧肉吃，就這一點就要把他這個堂堂七尺男兒給累垮了，可這事兒她這個做兒媳婦的也不能攔着夫君盡孝道，這會兒她心裏也是說不出的五味雜陳，從錦娘手裏抱回小石頭，坐在門口的矮兀子上，解開衣服忙喂兒子吃奶，這才止住了哭聲。
錦娘看着又一次縮在牆角的李兮玥，鼻涕眼淚又是糊了一臉，眼睛也猩紅着，抽搭着只顧着拿袖口一左一右地抹着，好在爹已經不打她了，她這一顆心也就落了地。
三丫因為一頓肉雖然沒有徹底解氣，但看到爹爹這樣便知道自己不能再說什麼了，她再煽風點火還怕燒了自己呢，自己雖然備受爹媽喜愛，但窮人家的孩子誰沒挨過爹媽打？三丫也是領教過得，所以便緊緊地閉了嘴巴。
正當李兮玥苦惱眼前的僵局時，這李家老太太突然地就從西次間過來了，懷裏總是抱着枕頭，拿一個破舊的小四方被褥包着。
老太太身上的深灰色粗布斜襟大褂和褲子都髒的成了黑色，進了這東次間的門來回掃了一眼，便抬手來回指着屋裏的一家老小破口就罵上了。
“好啊你們一個個喪了良心的，我說今天怎麼也不喊大哥兒吃晚飯呢，合著都藏在這屋裏吃肉呢，一個個都不知道疼惜大哥兒，也不怕老天打雷劈了你們……柱子，你是咋當爹的，看着這一窩子的豺狼欺負大哥兒，昧下大哥兒的肉吃你也不管？你不去給大哥兒買肉還蹲在那等着你爹回來扒你的皮呢？你個天殺的……”
家裏有一個這樣的祖宗，一個個的礙於李栓柱的重孝道也都是敢怒不敢言，這會兒李栓柱在這更沒人敢吭聲了，三丫退步躲到了杜娘身邊，錦娘則向里去安慰李兮玥。
李栓柱知道娘這是餓了，要不然也不會起來。
雖然被劈頭蓋臉罵了一通，但也顧不得其他了，還是起身走到老太太跟前兒，從束腰的青布衫里掏出一個紙包，十個銅板買了一兩的豬頭肉。
按說，前幾日接的一個活兒，連鍋灶通着大炕忙了三天，今天僱主給結的賬，應該多給他娘買些的，可今天偏偏肉漲價了，原來只要八個銅板，快八月節了，漲價想多掙些錢也是現下的行情，他也就沒捨得多買，畢竟一家老小都等着吃飯呢！
李栓柱打開紙包遞給老太太並且好言勸道：“娘，我都給大哥兒留着呢！大夫可說了，現在秋燥，大哥兒得少吃肉，別都讓他吃了，您也吃一口。”
“瞧你說的這是啥話？我能跟大哥兒搶肉吃？”看到有肉，這老太太終於算展了笑顏，咬一口嚼在嘴裏就進了西次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