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只要你對我有用
“你看起來並不像是名門之後。”甘羅說,他歪了歪頭,用他那雙黝黑又精明的眼睛從上到下打量了時惜情一眼。
時惜情搖搖頭,“我從來都沒有說我有背景啊。”
“那你可慘了,若是你對他們沒有利用價值,他們也就沒必要留你。”
時惜情忽然感到一股寒意,抱着甘羅的手不自覺地鬆開,她咬緊嘴唇,被他這麼一說,自己心裏的害怕又被放大了。
“但是我可以救你,只要你對我有用。”他笑着,笑得狡黠,語氣中卻帶着不可置否的味道。
“那我要怎樣才能對你有用呢?”時惜情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相信一個小孩子的話。
“我要你每天抱着我睡覺。”甘羅依然笑着,但時惜情覺得他笑得有點哀傷。
想到這麼瘦弱的一個小孩要在這樣一個受人鄙視的環境生存,也沒有父母的保護,時惜情自然而然對他提出的要求有了一種暖心的想法,心一軟,就答應了。
甘羅回抱了一下她,然後輕輕推開她,大步向門外走去。
“記住,你答應了我,就要信守承諾。”
他的聲音極其悠揚而輕快,彷彿再沒有任何憂慮,當他打開門的一剎那,明亮的月光將他的背影清楚地撒在庭院中。就在那一瞬間,時惜情彷彿看到了一個帝王昂首挺立。
……
好幾天,時惜情都睡得不踏實,陌生的環境讓她的心神難以安定。
這個時代並沒有冰箱,她的房間極其悶熱,呼吸起來都有一種窒悶的感覺,就像是她此時的處境。
這幾天的經歷可以用“大開眼界”來形容。她見過一個人看另一個人不順眼的時候,當著眾人的面一刀砍死對方,而眾人都習以為常。她見過家主可以把僕人隨意處置,任意蹂躪,她還見過很多因為洪澇等自然災害而死亡的遍地的屍體,每一個都
挑戰着她以前的所見所聞。
她這麼弱小,腦袋不靈光,還總是喜歡忘記事情,肯定很輕易就可以被人弄死。
想到自己有可能客死在另外一個時空,時惜情傷心又害怕。
然而她擔心的事情真的發生了。
屋子裏越來越熱,時惜情起初以為是天氣的緣故,一直到有人大聲喊“走水了!”“走水了!”她才慢半拍地推開門跑出去,結果看到主宅火光衝天。
時惜情想都沒想,直接衝出去救火,救火中途,又聽到了家主慘絕人寰的哭聲,仔細一聽,原來是家財全被人偷光了。
這個時代沒有警察,財物失竊,有權力就有機會追回,沒權力的只能自認倒霉。
時惜情獃獃地看着哭天搶地的家主,還沒反應過來,又被人打昏……
醒來的時候,時惜情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黑色的大床上,她從小生活在大富之家,一眼就看出來身下的布料價值不菲。
她環顧了一下周圍的佈景,古樸又奢華,可見這個地方的主人不僅有錢,還有背景,不是像她寄居的商人那樣的土大款。
“醒了?真是嗜睡,跟豬一樣。”
她熟悉的稚嫩又靈動的聲音闖入她的耳朵。
甘羅背着光,陽光將他的背影拉得很長,幾乎要將她擋住,此時的甘羅不同於在商人府邸時的衣着樸素,一身黑色暗紋衣袍,一舉一動透着低調奢華。
時惜情沒有心情去想他怎麼變得有錢了,只是焦急地問道:“火災平息了嗎?少主和家主是否都還安好?”
甘羅只是哼一聲,“剛醒就關心別人,你怎麼不關心關心我?”
“你不是好好的嗎……”時惜情小聲嘀咕。
“他們都還安好,你不用擔心,好好休息。”甘羅說,一邊說一邊轉身準備走。
“我在哪裏?”時惜情連忙從床上爬下去拉住他的小胳膊。
莫名其妙從火災現場到了又一個陌生的地方,時惜情的不安全感又增加了。
“安全的地方。”簡短的回答,他似乎不想久留,說完就想抽身離開。
時惜情害怕,拉着他不放,情急之下掀開了他的袖子,裏面白皙的小胳膊上全是紫紅的傷痕,新傷舊傷縱橫交錯,光是看着,時惜情就覺得疼。
想到他跪着被打的一幕,時惜情想,造成這些傷痕的人可能是那個少主。
“疼嗎?”商人於她有恩,加上她智商低,她沒有能力救他,能做的只有這種毫無意義的關心。
甘羅還是一臉輕鬆的笑容,“完全不痛,就像在給我撓癢一樣。”
時惜情覺得他的笑容異常刺眼,彷彿下定決心一樣:“我馬上就跟少主辭行,帶你走!”
一邊說一邊起身往外沖。
甘羅卻用看白痴一樣的眼神看她,說了一句好好休息就很輕易地掙脫她的手,兀自往外走去。
甘羅走後不多時,有侍女過來伺候她洗漱,時惜情從來沒有被人伺候過,有點不習慣,她搶過侍女手中的毛巾,隨便找了一個話題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家主的財物都找到了嗎?”
侍女答道:“是,多虧了少主。”
時惜情聽了有些吃驚,那個平日裏看起來不務正業的小孩子竟然還有這種本事,能做到他父親都做不到的事?
這樣想着,她就說出來了。
侍女聽了,一張喜氣洋洋的臉馬上變得義憤填膺:“女郎這是說哪裏的話?這魏國的貴族圈裏有誰不知道我們家少主甘羅是一個神童!女郎的這條命還是我們家少爺救的!”
“你說你們家少主是誰?”
侍女挺了挺胸膛,特別自豪:“故秦相甘茂之孫,甘羅!”
“秦相?秦國?”
侍女點點頭,面有不忿:“因家主遭奸人陷害,才被貶黜到魏國。”
“那甘羅為什麼會在一個商人的家裏做家僕?”
“少主此舉,自有他的用意。”
……
甘羅出去之後,轉身走進了一間隱蔽的房間,裏面的家僕見他過來,馬上恭敬地幫他把門打開。
裏面赫然是時惜情剛才提到的,甘羅口口聲聲說安好的商人家的少主。他渾身是血,破舊的衣服歪歪斜斜地掛在他血肉模糊的小身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