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他輸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他輸了

白光來自於腰間刀,迎風倒下的身影卻是趙月華。她的喉嚨已經被完全刺穿,刺穿她喉嚨的又恰恰正是她自己手上的腰間刀。一刀穿喉,鮮血四起,她恍然倒下的時候來不及痛苦,同樣也來不及說出任何言語,甚至還來不及閉上眼睛。

一個人死亡之時兇器就在自己手上,割喉又只是一霎那的行為。如此看來,趙月華莫不是死於自殺?可是誰會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想到自殺呢,她一個徹頭徹尾的局外人,沒有任何理由用自殺來阻止這場決戰。

但是這場決戰終究被阻止了,可真正阻止它的卻並不是倒地的趙月華,而是因為雲展的腳被一來歷不明的斷刀劃過時正巧改變了他下腳的方向,自然也就救下了他腳下的項尋。

斷刀的刀柄就掉落在了趙月華身前,但是何處來的斷刀?

所有人都在驚訝於趙月華的鮮血之時,突然一個人影於斷崖之處凌雲而上。當眾人得以看清此人的相貌之後,不由驚嘆,他的輕功確實是世間再無人能與之爭雄。這個人不是別人,他也是頂着一張雲展的臉。

那人衣着粗布舊衫,似是浸濕之後並沒有細緻地晾乾也便被胡亂穿上了身,之後是用自己身體溫度捂乾的,看起來皺皺巴巴。這衣衫雲舒看得眼熟,正是那日雲展用來裹住她時用的衣裳。

此人一個旋身直衝向倒地的項尋,不等項尋做出反應,單膝直接扼制住了他的脖子,讓他不得動彈。

而此時,兩個雲展面對面互相瞅了瞅對方,又同時瞅向了倒地的項尋。

被斷刀划傷的雲展,用並未受傷的單腳向後跳了半步,順勢歪坐了下來,垂首瞅了瞅自己的傷勢,笑道:“如果事先就知道我會因此受傷,我就不裝你了。比試我替你比試,你不出現也無所謂,可為何在我已勝之時卻要出手傷了我?”說罷他將貼在自己臉上的人皮面具輕輕撕了下來,他不是別人正是真正的項尋。

如果他是真正的項尋,那麼躺在地上被雲展扼住脖子的“項尋”的身份已經不言而喻了。一個能和他們對抗不分伯仲的人,有且只有陸羽了。但是陸羽卻輸了,在他看來,自己輸的很冤枉。

真正的雲展瞅了瞅眼前卸去了他面目的項尋,幽幽道:“我若不出刀擋下趙月華的刀,你受傷的就不單單隻是腳了。”

項尋皺眉笑了,道:“沒想到月華姑娘竟然會出手傷我,我方才還一直以為她是在幫我呢!然而即便如此,你擋刀便擋,卻真真不該要了她的性命!英雄刀下美人血,可憐了佳人。”

雲展轉頭看了看倒在一旁的趙月華,死狀有些凄慘,喉間噴出的血跡已經染紅了她整個面龐,亦是瞧不清了嬌容。

面對這條生命,他確實沒有想過要手下留情。他不是說非要殺她,而是他從未想過要留活口。他的思維里並沒有出現過留活口這個概念。

但是面對項尋的似有似無的指責,他忙是回目瞧了瞧一旁的雲舒。忽然讓他擔心會勾起她不好的回憶,比如因此而想到貝衣靈的死。他輕嘆道:“可惜這位月華姑娘用什麼兵器來偷襲你不好,偏偏用這腰間刀。這腰間刀既然是我暮雲庄的兵器,自然有它過人之處。它雖薄如蠶翅卻刃如遊絲,月華姑娘初次使用不得要領,出刀之時刀刃已經偏離原本她能掌控的軌道。而我出刀為你擋刃之際,腰間刀的刀刃正是反彈了回去,卻偏偏正刺中了她自己。”

腰間刀是暮雲庄的,更是他雲展的兵器。即使是在對方的手裏,他都清楚地知道怎樣可以用它輕取對方性命。所以他所說的借口並不能騙得了任何人,可依舊可以將這個借口說得隨意且自然。只是話聽到雲舒耳中不免覺得更加的無情,她微微一笑,簡簡單單地說道:“若真是這般也好,畢竟她是無辜的。”

“無辜!”她將這兩個字說出口的時候只覺是個笑話,一個個無辜的人死了,而他們這些始作俑者卻還恣意地活着。

項尋玩捏着手中的人皮面具,一陣撕拉亂扯后才垂目看了看倒在地上那個和自己有着相同面目之人。他說不清此時此刻自己是懷着一種怎樣的心情,他贏了卻好像比輸了還要不快活。他強扯出一抹子的笑,道:“我這個人終日遊手好閒無所事事。人一旦太清閑就總愛學些新花樣,有些小技巧。之前我給你說過了,你沒見過的本事卻未必就是我不會的,對么?”

不等項尋細說,雲展冷笑道:“師弟,你輸了。”說罷狠狠地撕下了倒地之人的面具。雲展說的不錯,桑逾空的臉在面具之後,已經冷成了鐵色。

雲展見他這般神色,心中覺得甚是解氣,可只是一瞬間之後又覺得單單如此完全不夠,便又想着火上澆油一番。他從項尋手中拿過已經被扯得稀巴爛的面具,與自己手中面具對比一番,二者製作都是精巧異常,難分優劣。還有什麼比蔑視對手最拿手的本事更羞辱對方的呢?這樣一塊精巧的人皮面具,並不是出自千面閻羅之手,前面閻羅的本事並不是獨一無二的。

雲展嘖嘖笑道:“好師弟,這麼多年沿襲下來的本事竟然被破的如此簡單?心中是不是挺不甘心的?只是更加讓我失望的是,你竟然不能辨出真假?贏你贏得太簡單了,簡單到我覺得有些不夠爽!”

桑逾空的脖子正被他的膝蓋死死得扼制着不得動彈,他單臂撐着自己,卻不能轉頭去看雲舒。他是千面閻羅啊,又怎麼會認不出真假。當天發現自己為雲舒做的人皮面具,戴在了別人的臉上,他便多多少少放棄了掙扎。如果她想他輸,他即使再努力又怎能贏得了?他只得勉強笑道:“大師兄何必這麼得意,我輸給了誰我自己清楚,你又清楚嗎?”

雲舒冷笑道:“師弟,別嘴硬了!我妹妹表現的還不夠明顯嗎?是你太急於求成,根本注意不到她的態度而已。”

“所以你們早就商量好了?”

雲展輕笑道:“或許我們已經默契到了不需要多做商量。畢竟你耳目眾多,我們稍微多做一些言語,就會被你的耳朵們聽了去。骨肉血親之間的那種默契,你恐怕永遠都理解不了。”

桑逾空輕哼一聲,笑道:“哦?那可否大發慈悲地讓我死得更明白一些?”

雲展輕笑道:“很簡單,在我途中下車換衣裳的時候,看到了一張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便知道所有的計劃已經順利進行了。”

桑逾空轉目看了看盤坐在一旁的項尋,雲舒此刻正為他脫靴檢查傷勢。多麼和諧美好的畫面,多麼清澈美麗的女子,然而他卻並不是畫中的男主角。他不由心中一顫,並沒有繼續理會雲展,而是衝著項尋笑道:“我不明白,為什麼你明明頭部重創流血,卻能這麼早醒來。”

項尋聞聲突然一滯,雲舒也恰巧抬頭看他,二人四目傳情同時皆是有些不知該從何講起。他輕嘆一聲,幽幽道:“讓你知道我有這麼個毛病真是失誤,可正是這個失誤讓你沒有懷疑我,是么?”

“一方面吧,我最大的失誤並不在你身上……即使我發現了雲舒態度有異,卻依然騙自己說那只是因為她更愛她哥哥。”

項尋聞言,一臉的委屈,巴巴得瞅着雲舒,喃喃道:“是真的嗎?”

雲舒狠狠地戳了下項尋受傷的腳,正是戳得他咧嘴叫痛,她卻是默默然地撇開了眼睛不願理會他。項尋收整了容色,笑道:“桑逾空,你的失敗在於太多的事情都是想當然,卻從不求證,要知她哪裏捨得真把我敲出血來。你難道不知,廚房是色彩最豐富的地方嗎?那裏從來不缺少鮮血,比如雞鴨魚……等等,所有的生物都有血液,而不單單隻有人。”

她果然配合了一切!桑逾空臉色陰沉,半響后自嘲得笑道:“所以從一開始,你們就只是在我面前演戲!”

項尋稍作冷麵,輕嘆道:“那還是需要你一直配合我們演下去才行。桑逾空你看似一切皆空,但其實你才是想要擁有最多的那一個,你從來不知道滿足。就好比方才我們之間的比試,我已經認輸,你卻因為認定自己贏定了,對我步步緊逼,甚至不惜使出陰毒功夫。”

“可我並沒有傷到你,而你的腳傷也並非出自我手,現今我既然敗了自是認輸,比武求的是勝負而非生死,便不至於取我性命了吧。”

不等項尋言語,雲舒冷麵笑道:“這麼多年了,你還是這麼怕死。”

桑逾空不以為然,笑道:“人活求生,豈有求死之理?”

雲舒心中氣悶,方要開口反駁,卻一時找不到恰當的言語,只得憋得小臉通紅。而被冷落在一旁的雲展倒是笑了,他將膝蓋壓的更緊了一些,緊得桑逾空連聲咳嗽,卻只能胸口上下浮動,發不出多餘咳嗽的聲音來。

雲展喜歡此時這種掌握着對手生死的感覺,他膝蓋下壓的力道稍輕了一些,冷笑道:“如果你僅僅是桑逾空的話,今天你自然是能活,可偏偏你並不是。”

雲展伸手抓住他的衣領,死死得盯着他,凌然之色全無笑意。

項尋撫着雲舒的肩膀輕輕起身,也是走到桑逾空身旁后緩緩蹲下。他瞅着桑逾空,滿目全是遺憾之色,桑逾空本應該是最優秀的人,卻偏偏還有另一個身份。

項尋冷聲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東西應該就在你腰間。”說罷他伸手探進了桑逾空腰系之處,取出的正是貝衣靈的那塊金鎖片。他將金鎖片拿在手心,擺在桑逾空眼前,聲音異常的冷硬,道:“如果你僅僅是桑逾空,有人要出手傷你性命,我第一個不答應,可你偏偏還是陸羽。”

看來項尋也接受不了這樣一個事實。桑逾空仰天大笑,道:“單憑一塊鎖片,你能說明什麼?”

雲展聽罷,一把拽緊了桑逾空的衣領,猛地將他提了起來。他怒目圓睜,死死地盯着桑逾空,卻不想桑逾空卻笑得更是無辜,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們此刻說我是誰,我能反駁得了嗎?還不都是由着你們說。”

項尋澀澀地笑道:“一塊鎖片或許並不能完全說明你是陸羽,但是我方才也說過,我不是你,對任何懷疑的事情不單單隻靠理所當然,我還有更重要的證據。”

桑逾空看似不以為然,笑道:“哦?說來聽聽。”

“你可知那日我是如何找到你同雲舒所在的農舍?雖然我特別想說靠得是心有靈犀,但是很遺憾遇到雲舒才是個意外。我所去那裏並不是為了找她,我是跟着赤貂尋找它下一個主人,也就是貝衣靈死後它的主人。貝衣靈死時唯一接觸過的人就是陸羽,如果她死於自盡,赤貂是不會認準一個人是主人,而它偏偏認準了你。途中我劫了它數次,偷了它數次,可是每次它都會回頭去找你……這樣算起來它也算挺忠誠的。既然它認準了你,那你不是陸羽又會是何人?”

桑逾空微微點頭,笑道:“聽起來是有些道理。”

項尋問道:“但是我還有一事不明,我一直都說赤貂是百害而無一利,尤其是你這樣一個事事小心之人,你應該知道這個是暴露身份最大的隱患,不可能會讓我抓住這麼大的把柄,所以你為什麼不直接殺了赤貂?”

桑逾空微微嘆息閉目,再睜開眼的時候卻也不看對方。他將目光瞥向沒有人的地方停了下來,或許他覺得這個問題並沒有什麼意義。如果說什麼是又他來決定,他自然要說出此刻他最想說的一句。

“大師兄,我們真是可悲。我同衣靈師妹見面之日便是她死亡之日,我甚至來不及誇她漂亮。想不到今日見到大師兄,也是我死亡之日。不過我有一句話想問,你……又能活多久?”

雖然是說給雲展聽的,可他的樣子更像是說給天地之氣聽,很顯然他並不願意看到眼前的這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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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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