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4章 最壞的年代
群體只會幹兩件事，錦上添花和落井下石。
那些妄想自己是拯救世界的英雄的人，最後都不例外的被世界給愚弄了。人性的弱點從一開始就存在，所以人類世界根本不需要拯救。如果每個人都能做到獨善其身，管理好自己，又何需別人來管理。那些喊着達者兼濟天下的傢伙，其實無外乎是想讓自己的人生更精彩些。
老李拒絕了陳炳輝多次邀請，他只會為了愛而戰，愛自己和自己愛的人。瑪格麗特有句話說的很對，次基因生命的局限在於天性中的貪婪，自私和短視。無論怎麼救贖都沒辦法消滅這種藏在基因中的劣根。以老李幾十年的江湖經驗看，她說的沒錯。
當你以救世主的姿態出現在眾人面前時，人們就會要求你必須樹立起一個絕對正義的道德標杆。你會享受到無數人的崇拜敬仰，但同時絕對不能犯下錯誤。因為人性中自私短視的一面衍生出的嫉妒心會讓每個人都在等着你出錯。只需稍有錯誤，英雄就會淪為群體口誅筆伐的目標。
當你在搭建某事物的時候，同時也一定會毀掉另一個事物。這是一條定律。東線戰爭進行了兩年，原本聯盟軍是去拯救東瀛行省的和族人民的，但是戰爭進行至今，當歸墟人偃旗息鼓后，和族人反而開始指責起聯盟軍以東瀛行省為第一道防線，給和族人民和東瀛行省這些城市帶來巨大的災禍。
從英雄到罪人，並不以所謂道德為準繩。而是以當下人們的渴望來決定的。歸墟巨怪神兵來臨的時候，他們需要的英雄帶領他們作戰。而當戰爭結束時，他們需要的只是房子和麵包。最不願面對的恰恰是那些曾經的英雄。
而神級文明的生命就沒有這樣的缺陷。他們看似冷漠簡單的人際關係只建立在共同利益的基礎上。不會受到情感的左右，也不會受到群體意志影響。對物質元素保持着虔誠單純之心，以追求絕對實力為唯一目標。他們品嘗到了力量帶來的自由，同時又不自覺的成為了力量的奴隸。
老李只想做自己的主人，說著容易，做起來卻不簡單。
藏在月球背面的星際天舟飛走後，月球的運行軌跡和磁場能量都發生了極大變化。磁場變化加上歸墟擄走的大量元素物質，直接導致地球的海平面消退了兩百米。海洋消退，帶來的不僅是淺海生物的消亡，還帶來了大面積的陸地。表面上人類生存的空間擴大了，實際上卻是拉近了各大陸地板塊間的距離。直接後果就是人類各勢力間衝突加劇，和歸墟生物更容易進入到人類世界中大肆破壞。
人工智能政府把世界劃分為幾個大區。原華夏文明圈所在的區域被稱作是中華大區。與之前聯盟國時期不同的是，遠東和東西伯利亞地區也被划入中華大區了。北美和南美合併為美洲大區。非洲，中東和歐洲為奧斯曼大區。歸墟生物佔領澳洲大陸后，全人類的命運已經被捆綁在一起。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須跟歸墟魔神們戰鬥到底。
新聞里每天都在報道世界各地關於怪物侵襲的消息，這些擁有可怕原力的神級文明生物雖然數量有限，但是每一個的戰鬥力都十分驚人。動輒出手便能屠殺一座城市的居民。普通人類在他們面前毫無還手之力。只有原力者協會和人工智能化的大軍才能抵擋住他們的侵襲。
為了應付歸墟魔神們神出鬼沒的侵襲屠殺，人工智能政府聯合原力者協會，在每個大區都設立了快速反應機動部隊，由原力者和強大的人工智能生命體組成。
無論如何，生活都要繼續下去。死了的人告別這糟糕的時代，活着的人則還要抱着一點點希望繼續前行。
老李對陳炳輝和葉弘又的邀請有點不勝其擾，所以決定隱居。安意如毫不猶豫的選擇了追隨。而李麥和李慕白卻都有了各自的選擇。李麥北上回到東西伯利亞。李慕白則繼承了魯少芬的超級機甲，成為了原力者協會的高端戰力之一。姐弟兩個都選擇了為大多數人類的命運而戰。
年輕人的血總是熱的，老李並不想阻撓姐弟兩個的選擇。有信念並願意為之奮鬥，對年輕人來說不是壞事。他帶着安意如離開了京城，來到中華大區東部的海上名城隱居。
娜娜死在南洋，魯少芬被白無瑕殺死於東線戰場，瑪格麗特被老李親手終結，戴安娜死於烏拉諾斯和施羅德實驗室里。歸墟的巨怪兵團大舉登陸的時候，烏蘭珠為了尋回被戴安娜帶走的女兒，也死在了北歐防線上。
現在的老李貌似強大，但內心世界卻是孤獨而脆弱的。他強大的精神意志確保他可以掌控身體裏威力巨大的潛力，卻沒辦法幫助他抹去心頭巨大的悲傷。幸好，身邊還有安意如一路陪伴。
安意如風采不減，甚至更勝往昔，她的木系自然原力級別達到了八級巔峰，完全可以永葆青春了。相當于歸墟魔神們最初級的實力。在這個時代里，勉強算得上是佼佼者。兩個人回到了娜年滋味，成了一家普通滷味店的老闆和老闆娘。
老李沒有選擇留在京城與老葉等人並肩作戰，安意如其實是有一點點失望的。但對於她來說，沒有什麼事物比老李這個人更重要了。她的原力修為達到了神級文明的初級水準，但內心中的情感世界裏，依然是一個充滿七情六慾，願意為愛痴狂的凡人女子。
早上男人還在高卧的時候，她已經在郊區的農莊裏忙碌開來。男人負責經營滷味店，她主要負責為滷味店提供食材。在這個食品工業化高度發達的時代里，已經很難買到純天然無污染的調料和食材了。而安意如本該出現在戰場上捍衛人類命運的八級巔峰自然原力，卻成了農莊欣欣向榮的基礎。
老李沒有固定的起床時間，娜年滋味幾點開門營業全看心情。生意好壞不是重點，關鍵是有這麼個地方跟幾個老友湊在一起喝兩杯，閑扯兩句淡，在平靜生活中漫渡時光，跟着這個世界一起老去。
人工智能政府為人類提供工作生存的機會，地下城的模式被移植到了人類世界當中來。那身曾經讓老李覺得有點噁心的帶着屁塞子的衣服大量出現在城市中。只要穿上這東西，人們就不再需要工作就能滿足基礎生存需要，並且不必放棄自己的身體改造成人工智能狀態。除了可以吃那些營養膏外，還可以去吃自己喜歡的食物，做一些感興趣的事情。
人工智能政府選擇將總部放在了中東紅海地區。施羅德在地下城時許下的願望貌似正在實現。大量人類選擇了這樣的生活。那些皮塞子收集起來的氣體雖然難聞，卻含有宇宙中最珍惜的生命源物質。事實上，天啟王通過宗教信仰獲取的精神原力也是這種物質，只是相對要更精純些。
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社會基礎經濟的狀況有多差就不難想像了。
惰性使然，太多人選擇了接受人工智能政府類似於圈養繁殖的生存方式。比較從前正常人的七情六慾，他們更願意篤信人類偉大導師所說的，從安靜的閱讀和冥想中獲取偉大的精神力量。
因為原力者協會的存在，人工智能政府還沒辦法一手遮天，完全統治這個世界。所以總還有一部分人選擇了不一樣的生活。這部分人篤信原力修行是人類唯一存續進化的道路。他們保持了虔誠苦修的習慣，同時保有着從前芸芸眾生的生活習慣。這部分人就是老李最重要的客源。
不管是人工智能改造人，還是戴着屁塞子生存的圈養人和追求原力修行的修士以及東西伯利亞的生化人，都擁有官方承認的正式身份。而除此之外，還有一部分人是沒有正式身份的異類。比如白無瑕治下的白雲城用藥物改變人類基因產生出的超級人類。受到歸墟魔物污染的魔人以及擁有原力的天煞邪教的邪徒們。統統被官方稱作是攜帶犯罪者基因的初級怪物。
在這個說不清楚是飛速進化還是飛速墮落的年代裏，人際關係正變得越來越清楚簡單。從前的江湖味道只能從記憶中去尋找了。絕大多數人選擇了跟隨時代的腳步隨波逐流。很少人願意活在回味過去的時光中。
袁成德和王紅軍當年的計劃不意外的失敗了，幸好陳炳輝很給老李面子，沒有傷害任何人。老李來到滬上定居后，很快就跟他們取得了聯繫，除了他們倆外，還有焦小鳳和其他幾位貂熊傭兵的老夥計。
這些老朋友都曾經是老李的追隨者，在那些風花雪月的江湖歲月里與老李並肩作戰。而在這個原力覺醒的新時代里，他們當中只有極少數人覺醒了比較初級的原力，這樣的水平已經大大落後於這個時代了。
人類世界萬千年來形成的約定俗成的規律，落後，就意味着卑微。
老李的這些兄弟朋友們，曾經都是屬於他們的那個時代里的精英。而現在，他們都已經被時代遠遠拋在了後面。強者為尊的年代裏，他們的日子都很難過的太舒坦。如果不是寒軍擔任了人類覺醒者協會滬上分會的執行委員，這些老傢伙們指不定連那點老底子家產都保不住。
經濟崩壞，鈔票一文不值。與飛速發展的時代相對應的是，人類的消費習慣卻在大幅度的倒退。在自由經濟極其不景氣，消費人口急劇萎縮的情況下，鈔票和數據支付都不得不退出歷史舞台。反而是過去封建時代，用黃金和白銀支付的時代又回來了。
施羅德引領的人工智能政府在極力破壞自由經濟體系的同時，以白無瑕為首的江湖巨頭們卻在竭盡全力的建立新的自由經濟體系。他們鍛造了大量的黃金白銀作為貨幣流通於市場。最終這件事得到了原力者協會的大力支持，才得以合法化。
以黃金和白銀作為基礎貨幣的自由經濟，在人工智能極盡所能打壓的情況下，其狀況可想而知。
街面上冷冷清清，娜年滋味的生意依然寡淡如水。
上午十點鐘，滿臉怨氣的孟凡冰一頭鑽進來，她的頭髮灰白，臉上多了許多明顯的皺紋，不過眼睛卻依然明亮，透着昂揚的精氣神。進門便要酒。
老李站在櫃枱旁隨手拿起一瓶酒，放在她面前，笑問道：“還掛在賬上？”
孟凡冰點點頭，道：“等我那間鋪子出手了就還你錢。”又道：“你放心，沈老財已經答應接手了，就差價錢還沒談攏。”說著，滿滿倒了一杯，無限留戀的看着透明的酒杯，淺淺的品了一口，想要放下又端起，再美美的喝了一小口。
“敞開喝吧。”老李輕聲道：“幾十年的朋友，我還怕你賴賬嗎？”又道：“就算真賴了也沒關係。”
“放屁！”孟凡冰不客氣的：“我孟凡冰雖是一介女流，但在商海打滾這麼多年，從來吐口唾沫是根釘，交情歸交情，生意歸生意。”說著，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老李不動聲色的為她送上一盤茴香豆和一碟色香味俱佳的醬牛筋。道：“知道你愛吃海里的東西，讓歸墟那幫孫子鬧的，大海里能吃的東西上不來，能弄到的都是不能吃的，這個醬牛筋比較入味兒，你湊合吃吧。”
孟凡冰有點小感動，抬頭看一眼老李，除了鬍子拉渣外，眼角眉梢都還看不到多少歲月的痕迹，對比而言，自己這個同齡人可就老多了，她嘆了口氣，感慨道：“現在咱們倆站在一起，跟誰說我曾是你第一個女人，而你是我第一個男人，怕是都不會有人相信了，我看上去都能當你媽了。”
“屁話。”老李道：“你想占老子的便宜，臉上還缺幾道褶子。”說著，在她額頭上輕輕颳了一下，又道：“你看上去年輕着呢，別胡說八道。”
“得了吧，咱們這幾個從煤城出來的，也就你跟上了這個時代。”孟凡冰道：“王紅軍現在已經徹底成老頭兒了，我不瞞你說，其實我很久以前就籌錢去嘗試移植晶片了，但排異測試沒通過，沒辦法做手術，所以就只能等死。”
“別說的那麼慘，不是還有最後一步嗎？”老李道：“實在不成就換一副人工智能身軀吧。”
“滾蛋吧你。”孟凡冰沒好氣的：“你他嗎怎不讓你那漂亮的小老婆去換？”
老李笑道：“我們不是還有七情六慾嘛，捨不得這身板兒。”
孟凡冰道：“老娘也沒老到不食人間煙火的地步，時不時的我還想找個活人來一場友誼炮呢。”
門一開，安意如從外面走進來，看一眼孟凡冰，點頭道：“冰妹子來了。”
“打住！”孟凡冰豎起手，道：“你再這麼叫我，別怪我沖你噴糞，甭管咱倆誰大，你要還歡迎我來坐坐，就別再叫我妹子了。”
安意如笑了笑，道：“行，那我就跟着老李喊你大名。”又道：“你們聽說了沒，三角洲那邊出事了。”
“出什麼事了？”門一開，王紅軍一腳門裏一腳門外問道。
安意如道：“人工智能政府又頒佈新法令了，這回是針對餐飲業的，大幅度提升了相關的行業標準，然後三角洲那邊有一家老本幫菜館子不合乎規定，整改通知下達三日後還沒有停業，直接就讓市政廳的那些不吃不喝不放屁的人工智能怪物給一鍋端了，一家子老兩口一個四十歲的兒子全給抓起來套上屁塞子衣服了。”
“哎我去，那可壞菜了。”王紅軍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直接跑到老李的櫃枱後面翻出一瓶酒，先美美的灌了一大杯，然後繼續說道：“那老本幫菜館子我跟老袁去過幾次，味道着實不錯，要說各方面標準那可比你們倆這裏強多了，他那裏都關門大吉安屁塞子了，咱們這兒還能躲得過去嗎？”
“被你說著了，這回真是在劫難逃了。”安意如道：“這次是全世界統一的標準，所有自由經濟體，凡屬餐飲行業的，只要不能達標的，便立即關停，為的是防止歸墟怪物製造的針對人類精神世界的病毒傳播，所有拒不配合的，都有私通歸墟怪物的嫌疑，輕的抓起來穿屁塞子衣服，重的直接就改造人工智能身軀了。”
孟凡冰恨聲罵道：“這幫吃人不吐骨頭的王八蛋也太霸道了！”
王紅軍一屁股坐到她身邊，嬉皮笑臉道：“妹子，咱不帶生氣的，誰讓咱們趕上了呢？”轉而又對老李說道：“兄弟，聽哥哥一句勸吧，趁早關門，千萬別跟以前似的犯渾，過去的政府是人在辦事兒，現在全都是一幫機器，你那一套行不通了，讓咱們關門就關門吧，反正這一天到晚的也沒幾筆生意，還不如你關門以後直接住到我和老袁那裏去，關起門來自己吃喝總不犯法吧？”
“照樣犯法。”安意如給潑了盆冷水，道：“這回又一起推出了一個炊煙排放法案，只要違反標準的，一律按照相關法規執行處罰，咱們這條巷子肯定是超標了，說不定這會兒城市管控中心的執法隊都已經上路奔這邊來了。”
王紅軍頓時一臉苦瓜相，道：“這還他嗎讓不讓人好好活到死啊？”
老李嘿嘿笑道：“沒事兒，隨便他們怎麼折騰去，咱們這店怎麼著都不會關門。”
孟凡冰道：“你可千萬別逞能，連陳炳輝都退下來不問世事了，你要真有這個本事也不至於讓人家趕回到這裏來，咱們兄弟姐妹少吃少喝兩口不當緊，你可別為了這點事兒把自己折進去。”
王紅軍道：“要不然讓老袁再去找找寒軍？看看能不能通過原力者協會那邊走走門路？”
“做夢吧你。”孟凡冰道：“原力者協會是負責城防和災難應急的，跟人工智能那邊早就勢成水火了。”
話音剛落，整齊的腳步聲從巷子外傳進來，不大會兒，一群全副武裝的人工智能工作人員來到店門外。
還真是應了那句古話，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這時候，安意如懷中始終抱着的那隻相貌威風凜凜，萌不可方物的小貓忽然發出喵嗚了一聲。安意如看一眼老李，眼神中流露出幾分驚訝之意。這小東西可不是喜歡大驚小怪的主兒。區區一支執法隊不應該讓它生出感應。
店裏的幾個人正聆聽動靜的時候，巷子口又來了一個人，身材超過三米，體態勻稱健美，一頭金色長發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闊步走到店門外，毫不客氣的搶在了執法隊前面剛要進入，卻被執法隊的小隊長阻撓了一下。
這人根本不廢話，直接對着執法隊豎起一隻手。
一團白光亮起，門外傳入一聲轟然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