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執念

如同許許多多世俗凡人一般，曹晨也曾經臆想過太多不切實際的美好生活。然而，在這數之不清的臆想中，曹晨卻從未臆想過永生不死。

有時候，慢慢老去，直到閉上眼睛，終結這一生的牽挂，也未必不是一種幸福。

這與“生亦無歡、死亦何懼”之類無關。

在幸福的時候死去，大概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看着曹晨拿來的煉製好的攝魂煞，劉叔笑着拿起一個茶杯，放上幾片茶葉，倒上開水，嗅着清茶淡淡的熏香，把茶杯遞給曹晨，劉叔說，“丫頭，你有心了。老叔謝謝你了。”

曹晨嘿嘿的一笑，說道，“客氣啥，就是小事一樁。來來來，咱們趕緊吧，這攝魂煞煉製好了可不能放太久。”

劉叔微微一笑，道，“不用了。”

“呃……”曹晨有些意外。

劉嬸走過來，伸手摸了一下曹晨的腦袋，笑着說道，“我和你劉叔雖然修為不高，但也知道，這攝魂煞，不是什麼好東西，你是不是打算用自己的命力來幫助你劉叔跨入金丹？”

曹晨微微一怔，笑道，“不需要太多命力啦。再說我還年輕，就算消耗一些命力，總也能在命力耗盡之前提高修為，沒什麼大不了呢。”

劉嬸兒道，“是吧，你是個好孩子。不過你劉叔和我的棺材都已經打好了，真要是死不了，不是浪費了？”

聽得劉嬸兒的話，劉叔笑了起來。“老頭子是個粗人，什麼大道理也說不上來。就是覺得，這般老去、閉眼，也挺好的。”

劉嬸兒說道，“這壽命啊，大概就像是世俗人眼裏的金錢，你賺多少才會滿足？你活多久才會心甘？傻丫頭……”劉嬸兒親昵的抓着曹晨的手，“修行大道，虛無縹緲。就算是百花聖皇那般傳奇人物，不也有天道輪迴的一日？生命如果沒有盡頭，那生命的意義就會少了許多。”

劉叔笑道，“你劉嬸兒出身名門，大道理總是很多的。老頭子也沒想過那麼多，反正都聽你嬸兒的。說起來，當初要不是她給我鼓勁兒，我可沒那個勇氣帶着她私奔來到這裏。”

劉嬸兒給了劉叔一個白眼，對曹晨道，“丫頭，你若真是有心啊，就趕緊跟陳昭生個一男半女的，讓我們兩口子也跟着高興高興。”

曹晨翻了翻白眼，道，“鬱悶，我和陳昭只是普通朋友啊。”相處半年來，曹晨也清楚，自己這麼說，他們肯定是不信的。不想聽他們在嘮叨，趕緊找了個借口離開了。

回到住處，龍軒已經不見了，只有屠龍刀橫放在桌上，陳昭獨自一人躺在床上發獃。

曹晨收起屠龍刀，把陳昭抱到輪椅上，推着他來到田頭的日頭下，拿出小鏟子去除草。

陳昭看着曹晨，遲疑片刻，道，“用煉製的攝魂煞來強行提高劉叔的修為，會付出不小的代價吧？”

曹晨頭也不回的哼了一聲，道，“你知道的，何必多此一問。”

陳昭一愣，訕笑了一聲，道，“劉叔沒有同意吧。”

“嗯。”

“那這煉製的攝魂煞豈不是浪費了。要不……你來幫我一下？不用強行提高我的修為，我的修為雖然沒了，但其實也早已達到至高。只需要用你的命力，來讓我多活幾年就好。”

“你要是願意，我也無所謂。”曹晨道。

“算了吧。”陳昭笑道，“也沒什麼意思。”頓了頓，陳昭又道，“給我一些誅心草，我需要煉製一枚丹藥。”

曹晨回頭看了看陳昭，好奇道，“你都成一個廢物了，還能煉丹？”

陳昭訕笑，“你想岔了。我沒用動用靈力抵抗身體的痛苦，是因為我需要靈力來做一件事。如果隨便動用了，我擔心最後靈力不夠用。”

曹晨苦笑，道，“好吧。”

曹晨也懶得去問陳昭到底想幹什麼，只是專心的收拾靈田。第二天，就是百花節。曹晨用輪椅推着陳昭來到劉叔家，跟着老兩口兒一起過了節。

這一天，牛尾村裏有人請來了戲班，一直唱了三天三夜。

節后的一切恢復如常，滿是修真者的村落，帶着永遠也不會消逝的寧靜與祥和。

夏末秋初的時節，誅心草迎來豐收的季節。曹晨的二畝靈田收穫也不少，只是被陳昭要去了大半。

曹晨雖然肉疼，可卻也很好奇，很想知道陳昭到底要煉製什麼丹藥。

陳昭也沒避着曹晨，但見他身上忽然靈力轉動，竟然不再癱在床上。他自行坐起，從儲物戒指里取出一個小巧的丹爐。丹爐不大，卻很能裝，一畝地的誅心草，和一些陳昭從他自己的儲物戒指里取出來的許多材料，都被他丟進了丹爐里。

整整七天時間，一粒赤紅色的丹藥新鮮出爐。

到底是高手煉製的丹藥，看起來就是不凡——雖然曹晨看不出這丹藥有什麼屁用。問及陳昭，陳昭卻只是笑而不語。

曹晨算是煩透了這些高手故作高深的神態，衝著陳昭豎起中指，之後就去靈田裏忙活去了。收穫了誅心草，跟着劉叔去牛頭鎮上販賣了，再買一些黃靈花的種子回來。

黃靈花的價值比誅心草更貴，但也更難收拾。劉叔和劉嬸兒手把手的教着曹晨種植黃靈花，一直忙活了好幾天。

這些天裏，陳昭不再癱在床上，反而把曹晨的屠龍刀借去，每日裏只是看着那屠龍刀發獃。

曹晨也懶得過問這種破事兒，每天忙着種地，累的腰酸背疼的。閑來無事的時候，曹晨會跑到村子裏，看一幫老人下棋。

這些老傢伙，都跟劉叔差不多，修為到了瓶頸，命力也快耗盡了。每日裏的生活，不是修鍊，反而是下棋、聊天、侃大山。

曹晨喜歡聽這些老頭子老婆婆們說關於修真界的一些往事，許多事情聽起來離譜可笑，也不辨真假，但聽這些野史，自也有一番樂趣。偶爾的時候，曹晨也會跟這些老人下下棋。只是曹晨的棋藝實在是太差，每次總是輸的灰頭土臉的。即便如此，她也總是樂此不疲。

今日裏難得贏了一次，曹晨樂的半天都合不攏嘴。

回到家，曹晨忍不住跟正在拿着屠龍刀發獃的陳昭吹噓，“老李頭兒竟然還想悔棋，真是老沒品的傢伙。哈哈哈！你是不知道，老傢伙一看輸給了我，臉都綠了。”

陳昭笑了一聲，道，“你的小日子過得倒是痛快啊。”

“嘿，咋說呢，我感覺我，我現在過的就是養老的生活了。”曹晨感慨了一把，爬上床，慵懶的躺下來，道，“我說，你別整天抱着我的刀發獃好不好？既然身體沒事兒了，就幫我收拾一下靈田。你說你好意思嗎？有手有腳的，整天要我養着你。想吃軟飯也找個有錢的富婆好不好。”

陳昭大笑，“好吧，明天我來幹活，咱們男耕女織。”

“我去！這話聽着彆扭。”打了個哈欠，曹晨道，“時候不早了，趕緊睡吧。對了，改天再蓋一間房，你身體好了，我也不用給你暖着了。”

“嗯。”

陳昭應了一聲，卻沒有睡下。

一直等了許久，知道曹晨沉沉睡去，陳昭才輕聲嘆了一口氣，伸出食指，在曹晨胸口點了一下。

曹晨的身體微微顫動了一下，之後就再也沒了動靜。

陳昭單手托起屠龍刀，刀身自行懸浮起來，緊接着，陳昭打出數道靈訣，待那屠龍刀靈光大盛之際，陳昭取出了先前煉製的那一枚丹藥，用靈力將那丹藥融化，竟是變成了一縷紅色的煙霧。那煙霧纏繞在屠龍刀之上，片刻，又被陳昭引領着飄離屠龍刀，飛向曹晨的鼻孔，直接被曹晨吸了進去。

待最後一縷煙霧被曹晨吸進去，陳昭呼出一口氣，看向屠龍刀，輕聲說道，“還好，若是一切順利，你會擺脫屠龍刀，不再只是器靈。”言畢，嘴角溢出血來，身子往後一仰，沉沉睡去。